第35章 溺死于青

夏天很漫長, 但是待在五條悟身邊時間就會變得短暫。

靈魂伴侶之間的互相吸引或許是注定的。夏油傑有時候會想。不知道這條普世的定律對五條悟适不适用,但是對夏油傑是完全适用的。他原來以為自己是能夠例外的,但五條悟讓一切少年時覺得自己與世不同的獨立都變成了不可言說的尋常情愫。

……不, 因為對象是五條悟,所以這份心情也變得不普通、不尋常。

他壓抑着內心的悸動, 依舊打算跟五條悟做朋友。靈魂伴侶也不是非要結婚的, 也不是沒有一生摯友或者一生仇敵的例子在, 夏油傑想, 或許他們也可以做一輩子的朋友, 畢竟五條悟與他相處時怎樣親密都顯得坦蕩, 看起來就像是對他沒有什麽可以戀愛的情感的樣子, 夏油傑也不想勉強他,覺得自己退一步就很好。

但他根本沒有想到,高二那年情人節, 五條悟抱着一大捧藍玫瑰站到了他的面前,告訴他“我喜歡傑, 想跟傑更進一步”。

更進一步……要到什麽程度?

向來頭腦清醒的夏油傑在摯友向他主動告白的沖擊下難得有些暈乎,正想着這不會是跟硝子和歌姬的國王游戲輸了所以來做的惡作劇吧,調整了臉上的表情,正想問出口, 卻被一個箭步上前的五條悟把那捧藍玫瑰塞了滿懷。

“傑。”五條悟摘下墨鏡,那雙比藍玫瑰的顏色還要漂亮無數倍的眼睛認真地看着他,用了少有的沉穩的聲線,“要跟我交往嗎?”

都說到這個地步了怎麽可能拒絕。夏油傑從那雙眼睛裏看出了什麽,彎起唇角, 笑着答應了, 然後将99朵藍玫瑰換到一邊臂彎中, 向着五條悟伸出了手。

白發少年就心有靈犀地牽上了他的手,兩個人十指相扣,掌心溫熱地貼在一起,手拉手沿着街道走,出挑的身高和顏值、還有夏油傑手裏的那捧巨大的藍玫瑰頻頻引得路人側目,但是他們都不管。

走過拐角,路的盡頭果然出現了站着的家入硝子和庵歌姬。

穿着紅白巫女服的歌姬見他們手牽手過來,一副見了鬼的樣子,短發有淚痣的少女卻點上了唇間叼着的一根煙,吐了一口煙霧出來後微微彎起唇角,沒有什麽意外地說了句“恭喜”。

夏油傑于是得知,五條悟的告白确實是輸了國王游戲後的要求,但他是認真的。

“覺得好像就這樣跟傑交往也挺好的,于是就沖進花店買了花認真地告白了”,這是五條悟的自述。夏油傑有點不知道該感謝歌姬還是怎麽樣,最後只好決定在五條悟下次嘲笑她的時候象征性地制止一下,并且給硝子帶兩盒她喜歡的煙。

那天後來他們兩個交往的事情很快被五條悟本人宣揚得人盡皆知,夏油傑樂見其成,搞得那段時間學弟們都見了他們都繞着走,就怕被五條悟勾過來秀一通。而且不知道為什麽,不止家入硝子,連他們的老師夜蛾正道都沒有對他們兩個交往的消息表現出什麽意外,只是一臉“我就知道這天遲早會來”的表情。

夏油傑和五條悟身為靈魂伴侶和最強的搭檔,在所有人的眼裏,走到最親密的這一步或許早已是注定,他們也會一直走下去,直至死亡将他們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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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沉浸在熱戀中的幸福的他們,并不知道這樣的日子持續不了多久。

星漿體事件之後——

一年之後——

十年之後——

直至死亡,将他們兩人分離。

而直到那時,夏油傑還是很喜歡那雙注視着他、給他的世界帶來最初的青的眼睛。

他的靈魂溺死在那片倒映着海洋的蒼天裏,直到呼吸斷絕的那一刻。

夏油傑從一個好漫長的夢裏醒來。

夢裏的時間很長很長,那是三年的年少時光。與五條悟的相遇、相知、分離,那些在東京咒術高專過的那些日子,春夏秋冬,身邊都有那個人的身影。只是與記憶中不同的是,他初見五條悟時就因為墜入一片透亮藍色的蒼天之瞳而一見鐘情,世界從此有了色彩。心裏的悸動雖不自知,卻在親密的相處中漸漸地發酵,以兩人間的暧昧與特殊為養料,抽條長成了參天大樹的模樣。

這樣的感情是錯誤的嗎?

醒過來的夏油傑無法論斷,但那顯然是不合時宜的。心意相通的他與夢中的五條悟也是,怎樣都好,互相愛着也好,終究會在星漿體事件之後迎來注定的分離。

年少時并肩而行心意相通的愛情又怎麽樣,什麽“靈魂伴侶”的名頭又如何,不過是在分道揚镳時徒增痛苦罷了。

夏油傑略微有些怔愣地想着,眼前卻浮現出戴着墨鏡的年少的五條悟拿着一罐汽水從自販機前回頭沖他笑的樣子。在陽光下那麽耀眼的笑臉,充滿信賴的語氣、理所當然地說着“我們是最強的”的雪發少年,不論是夢中已經是交往熱戀中的戀人、還是他記憶中獨屬于摯友的那張臉,都漸漸地重合在了一起,沒有什麽不同。

這可不是個好兆頭。

夏油傑坐起身來,扶着額頭搖了搖首,不禁苦笑起來。

夢就只是夢。夏油傑在心裏警告着自己,放平的唇角讓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冷酷,一雙細長的眼睛有些冷淡地注視着虛空,然後慢慢閉上。美夢又如何,噩夢又如何,終歸也只是夢罷了。過去已經發生,現實是無法更改的。

……他也不需要更改。

再來一次,夏油傑依舊會做出當年的選擇,這是無可更改的事實。

都說咒術師不存在無悔的死亡,但是死在那個人的手裏,他只會微笑。思考過去是沒有意義的,甜蜜還是苦澀都沒有意義。或許過去的羁絆和感情對他或者那個人仍然存在價值,但是于夏油傑而言,再去談論那些已經沒有了意義。

先做好眼前的事情吧。

夏油傑嘆息着,無視了內心情感的些微動搖,獨自一人出了門,看着天空上延展開來的裂縫。漆黑的閃電狀紋路深重,蜿蜒着指向某個未知的方向。

“這次的夢很完整、很詳實哦。”五條悟摸着眼罩的邊沿,雙腿交疊在一起,說道,“就是多了點無關痛癢的設定,不過不影響什麽啦。”

“什麽無關痛癢的設定?”家入硝子說,“你想說的話,好歹說清楚。”

“就是看見你的第一眼世界才有了顏色、命定的靈魂伴侶什麽的。”五條悟說,眼罩後的似乎有睫毛或者眼皮之類的什麽上下劃動的痕跡,“聽起來很浪漫吧,羨慕嗎,硝子?我和傑哦。”

什麽奇怪又狗血的設定。少女漫畫嗎。

“聽起來挺肉麻的。”家入硝子在心裏做出了相反的評價,眉頭動了動,微微皺了起來,但還是波瀾不驚地評價道,“那麽有什麽不同嗎,夢裏的那些和你的記憶裏?”

“差別也就是我有沒有和傑交往。”五條悟輕快地坦白,長腿發力蹬地,在椅子上轉圈,“其他也沒差啦。”

現在聽見五條悟口中說出來他跟夏油傑在夢裏交往這種事情已經無法撼動家入硝子的內心了。她繼續順暢地思考了下去。

也就是跟五條悟交往了,夏油依舊會叛逃嗎……?

家入硝子沉吟着,卻沒有怎麽感到意外。因為那确實是夏油傑會做出的事。

當年那樣的裂痕,無論是橫亘在怎樣的關系上,都是會導致破裂的。就算是五條悟和夏油傑也不例外……不,也許正因為他們是五條悟和夏油傑,所以不論走出了怎樣的可能,都會在那個夏天之後分崩離析。

連她都這麽想,顯然五條悟也沒有對此感到訝異。他只是興致缺缺地又在椅子上轉了一圈,想起了什麽,才對家入硝子換了一種語氣,有點感到無趣地說道:“我确定我沒有看過這樣的東西哦。”

“是嗎?”

家入硝子不置可否。

“而且無量空處內部也不可能會存在這樣的知識吧?”五條悟見她好像無動于衷,又補充了一句,好奇地發問道,隔着眼罩家入硝子也能幻視出他那雙睜大的、充滿求知欲的藍眼睛,“硝子,真的不是什麽術式或者咒靈的效果嗎?”

說到這個程度,家入硝子也很清楚這些夢絕對不是單靠五條悟的個人幻想就能做出來的程度了。更何況五條悟的個人幻想還有沒有那麽多樣性還有待考證呢,而且夢裏都是做和死去的夏油傑談戀愛的夢算什麽,五條悟還沒有那麽戀愛腦。

況且家入硝子現在也沒能搞清楚他對夏油傑的感情是什麽性質。

她能确定的只有一點:五條悟沒有被夏油傑的死所困住,他步履堅定地在選定的道路上向前走。因此頻繁地夢到過去的事情甚至還有藝術加工的那些故事,絕對不是什麽好兆頭。

堅信着這點的家入硝子又用反轉術式給五條悟全身檢查了一通,但依舊什麽都沒有發現。

“不是你的大腦過于活躍的緣故嗎?”家入硝子把聽診器從脖子上解了下來,百思不得其解,微微皺着眉頭,只能盡量做出合理的猜測,“也許是把無意中看見的無效信息加工進了夢境裏了。最近有遇見什麽不一般的事情嗎?”

五條悟不置可否,只是搖了搖頭,抱着手臂神色如常地否認了:

“沒有哦~”

家入硝子有些狐疑的看着他。

五條悟只是對她搖搖頭,笑眯眯地将自己從國外帶來的伴手禮從腳邊拿起來,連着包裝袋放到她的辦公桌上,就抽身離開了,說還有任務要去做。

家入硝子目送着他高挑的背影離去,在他出門時似乎隐約聽見了某人想要練酒量、覺得丢人的嘀咕聲。

就你那體質,還想練酒量。不是不喜歡喝酒嗎?

身為酒豪的家入硝子搖搖頭,就當自己壓力過大之下聽錯了或者是五條悟做了太多任務想要逃避工作了,拆開了五條悟給她帶來的那份伴手禮,不出意料又是糖果。

就當戒煙糖用吧。女校醫把精美的包裝扔進抽屜裏,将對五條悟的夢境記錄一起關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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