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漫長告別

不然呢。

就像宇智波帶土反問的一樣, 夏油傑其實心裏也很清楚一件事。

是的,沒有其他的可能。

夏油傑凝視着這道裂縫,比任何時刻都強烈地明白這個道理。

這是他的選擇最終導向的結果, 必然的結局。

英靈是沒有死亡的概念的。因為他們早已是人類史上的亡靈, 有些甚至是信仰和願力憑空産生的存在, 就從來沒有真正意義上地“活過”。

在這點上, 夏油傑比他們都幸運。至少他曾經活在這個世界上, 存在着無數羁絆。有許多人把他記在心裏,好的壞的, 懷念的喜歡的怨憎的都有。只要留有記憶,那便不是壞事,那是他在這世間留下的痕跡, 證明他存在過。

有句話說的沒錯,遺忘才是真正的死亡。

只要有人記得夏油傑曾經為了他的信念努力, 不管那努力是為了渡往何等瘋狂又荒誕的理想的彼岸, 那麽他始終在這世界上“活着”。

但夏油傑又是不幸的。

他有過志同道合的夥伴, 有過親密養育的女兒,有過同行後終究陌路的師友……有過所愛之人。

在再次得來的、這段短暫又虛假的生命的結尾, 他要做的事情唯有一件——

“會死的。”宇智波帶土在他腦海裏掠過無數思緒的時候利落地肯定出聲, “英靈沒有死的概念, 但是你的靈基會徹底消滅,這毫無疑問。至于是去往何處, 這就不是能夠确定的事情了。怎麽樣, 要跳嗎?”

攙扶着彼此的雙胞胎姐妹握緊了彼此的手臂, 咬唇努力克制着将要脫口而出的嗚咽與阻攔, 明亮的眼眸裏泛着淚光。菅田津奈美微微蹙着眉頭, 看似沒有什麽表情, 手心卻攥緊了白色的鬥篷布料。祢木利久緊緊地握拳,手中纏繞的繃帶上幾乎要滲出血跡。米格爾隔着墨鏡望向這裏,臉上是顯而易見的擔憂。拉魯抱着手臂站在那裏,像是一座塔一樣靜靜地看着,臉上沒有什麽表情。

他們都在看着夏油傑。

看着他們曾經的也是如今的領袖,盤星教的教祖,身為詛咒師的他們的領路人。

他們發誓要追随的人。

“——當然。”夏油傑毫不猶豫地做出了決定,果決地應答道,“我會跳下去的。做事情就要有始有終,既然我是最後打破命運常理的‘異常’存在,跳下去是必定的選擇。”

一陣微風從被打裂的牆壁中吹來,掀起了這個男人的長發和袍袖。

他的背影看起來是如此的毫不動搖,聲線也是如此的淡然,還帶着些微灑脫的笑意,甚至還反過來安慰着他人,好像剛才決定的不是自己的死亡一樣:

“我本該就是不應存于世上的亡靈,只是因為受到了呼喚才再次回返。既然已經達到了目的,神明會收回恩惠,也是意料之中。菜菜子、美美子,津奈美、利久,拉魯還有米格爾……”

他轉過身來,一個一個地、準确地呼喚出了不舍地看着他的家人們的姓名,聲線裏融入了幻覺般的嘆息,幾乎像是安撫般地說道:

“看見你們都還平安,我很開心。”

“夏油大人!”

小姑娘們實在忍耐不住,痛哭出聲。她們再次淚眼朦胧,眼淚止不住地順着臉頰淌下,卻是預感到了短暫的重逢後的再一次離別。

她們甚至想奔到裂縫前、來到那個人的身邊,卻被站在裂縫邊的夏油傑擺手阻止了。

黑發男人的神情并不嚴厲,甚至有些平淡,但枷場雙子看見他那樣看過來的眼神,就知道他是絕對認真的。誰都不能違抗露出那樣的眼神的夏油大人的決定。

“菜菜子、美美子,以後不要任性了,要好好注意安全。”夏油傑淡淡地看着她們,眼神溫柔,話語中卻是不容置疑的告誡,“就算身為術師,也不要總是去接觸危險的東西。兩面宿傩的手指,之後記得交給高專,知道了嗎?”

枷場雙子不知道他是怎麽知道的這件事,但夏油在她們心裏總是無所不知。

JK們忍住眼淚,怯怯地點頭應允,與姐妹十指相扣,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至于大家,也都辛苦了。”夏油傑将目光移開,轉向了其餘的四人。他伸出左手按住被吹亂的長發,神情驟然溫和下來,“之後無論選擇怎樣的道路,都是可以的。無需拘泥于過去,尤其是津奈美和利久——大家無論選擇怎樣的道路,我都會祝福你們。因為我們是家人,曾經是,現在是,未來也會是。”

拉魯等人都對他點頭,神色沉重中又帶着傷感和惆悵,顯然也是對離別無奈,卻還是好好地接受了,并且說了之後會維持聯系、互幫互助之類的允諾。感性一點的女孩子如津奈美也繃不住了,側過頭去匆匆又無聲地抹發紅的眼角,連平常冷漠少言的祢木利久看起來都眼圈通紅,死死地咬住牙關撇過頭去,什麽也不說。

夏油傑不欲增加他們的傷感,移開視線,去看咒術師那方。

他先與七海建人對上視線。這位曾經的學弟西裝革履,早已是成功又靠譜的社會人形象,雖然因為之前的戰鬥有些許狼狽,但還是很沉穩的樣子。七海見他看過來,沉默無言,卻也對着他點了點示意。

于是夏油傑知道這就是他沒說出口的告別了。

他也無聲地笑了笑,作為對這份告別的回應,然後去看其他人。

這片戰場上,他的熟人不多。但家入硝子絕對算一個,這也是他第一次在戰場上看見她。

珍貴的反轉術式擁有者幾乎沒有上過戰場,都是被層層疊疊地保護起來,夏油當詛咒師的那些年也基本沒有見過這位學生時代的女同學。

就算是宇智波帶土前去,想來她做出來到戰場上的決定也付出了不少勇氣。

夏油傑很感謝她。

在面對叛逃的同期重傷時還能毫不猶豫地進行及時的救治,本就是令人敬佩的行為。

“硝子。”他點點頭,熟稔地念出她的名字,像是當年在街頭為她點起香煙時,唇角微微地帶着笑意,說道,“祝你一切順利。”

“多謝。”

家入硝子也微微地對他點頭。長發、眼下青黑的女醫生早已沒有了少女時代的跳脫,那份超越年齡的成熟、通透還有灑脫卻還是留存了下來,面對離別也沒有多少傷感。

他們的告別向來很簡短,也很不像樣,說完想說的,就沒有了語言。

接下來,就是那個人了。

最終只剩下最後一個人,沒有告別。

“夏油,快沒有時間了。”宇智波帶土突兀地出言提醒,催促道,“快點。”

夏油傑應了一聲,卻沒有慌亂,而是久久地凝視着。

久久地凝視着最後的那個人。

霜雪堆砌似的純白短發,高大修長的身材,一身黑衣好似子夜漆黑,包裹住他的全身,唯有俊美到不似凡人的臉露在外面。

那個人也在靜靜的看着他。宛若月光下的深海、蒼天倒懸于冰川、六月裏沒有一絲雲絮的晴空的,如同人類對于藍色窮盡想象的贊美的凝聚體的蒼藍色眼眸,正在倒映着他的身影。

多看一眼,心裏的不舍就會越來越多。

但夏油傑知道,他必須說什麽。

“悟。”

他輕輕地喚着他的名字,目光徜徉在他的臉上,幾乎是貪婪地凝視着這張在記憶中永遠不會褪色的面容。

最後的時間,毫無疑問,要交給這個人。

“對不起。”夏油傑最終還是笑了出來。他的面容靜默的時候一向堅毅冷硬如岩石,偶爾微笑也含着成年人特有的狡詐味道,但此刻,有輕柔的感情将他的面色點亮,讓這個歷經苦痛的男人看起來和年少時還陽光無霾的時刻無比相似。他彎着細長的眼眸輕笑出聲,道着除了一個人無人能聽懂的歉,“還是對你說謊了。不過悟也猜到了吧?”

“傑指的是什麽?”他之前沉默安靜得都不像自己了的摯友,微微揚了揚眉毛,毫不客氣地出聲回應道,“如果你指的是你隐瞞的那件事的話,之後再跟你算賬。”

先不講這個啊。

夏油傑為五條悟透露出的意思愣了一瞬,然後笑了起來。

“可是時間不多啦。不過剩下的都是留給你的,所以沒關系。”夏油傑閉了閉眼睛,微微擡起下巴,像是考慮了一瞬間什麽,才睜開眼眸,看着白發的友人,溫和地說道,“悟還想要問什麽呢?”

“傑。”五條悟念着他的名字,聲音低沉,卻比任何時候都要顯得篤定和自信,湛藍的眼眸筆直地看向自己唯一的摯友,“你原本是想要實現的吧,那個方案。”

他一語驚起千層浪,周圍衆人皆是愕然不已。

夏油傑臉上淺淡的笑意也随之隐沒無蹤。

他如同頑石般靜默地看着五條悟,卻沒有否認,也沒有肯定。

于是五條悟自顧自地繼續說了下去。

他并不理會任何人的反應,也并不解釋,只是像是闡述着眼中看見的、世界的本源與真理一樣,睜着那雙能夠看透世界所有奧秘的六眼,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單純地表達出自己的疑問,唯一掩藏在語氣下的那一點自負,也是對于自己對友人的了解的自負:

“傑,你可不是會為了一點可能解決的問題而放棄的人。為什麽選擇了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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