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博弈

金秋十月,紅葉爛漫時。

安市西霆酒店,今天有一對新人舉辦盛大婚禮。

時稚走進洗手間前,意外聽樓梯道裏有兩個女人竊竊私語,讨論對象是新郎和新娘。

“我以前看過,衛嫣身邊的男人不是這個新郎。但是剛在臺上,新郎說和衛嫣談了四年,沒分過,這不壓根胡扯嗎?”

“你是不是看錯了?我瞧兩人感情挺好啊。”

“不可能,衛嫣和那男人摟摟抱抱的。而且那男人今天也在場,伴郎之一,長最帥的那個。”

“姓景?景什麽來着……好像有對象?”

“景什麽我不知道,衛嫣肯定不簡單。這事兒要麽我誤會,要麽衛嫣背叛她老公。”

“亂玩的多了去,說不準她老公也這樣。現在不是流行婚後各玩各的麽?聽過換q游戲沒?”

愈說愈離譜了,時稚故意踢響牆邊垃圾桶,讓她們閉嘴。

這種事要是傳揚開,免不了對新人造成惡劣影響。她回來參與婚禮的目的,可不是為了這個。

今天是衛嫣的大喜之日。

作為同學兼閨蜜,她受邀來做伴娘之一。

也是那個“景什麽”的對象。

當年高考過後,她順利考進心儀的大學,念了一年書,得到優秀交換生國外留學的機會。

景迎得知這事,沉默了一根煙的時間,讓她考慮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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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思熟慮後,她決定拒絕掉交換生名額。那天她找到導師,景迎把電話打來,說贊成她去。

她沒拗過景迎的鼓勵和堅持。

他說會等她。

熱戀中的情侶分開兩地,無疑像賭博。

他們都是失敗的賭徒。

稚嫩青澀的約定,終究架不住時間的磨砺和沖擊。

兩年前,她留學大半年,假期回國,沒告訴任何人,本來準備給景迎一個驚喜,誰料會看見他晚歸帶着衛嫣回了家。

衛嫣親密地挽住他臂彎,喝了酒嬌憨可愛,喊他親愛的。

她蹲守一晚上,那兩人都沒有出來。夜裏下小雨,第二天早上她渾身濕透了離開的。

她慫啊。

沒勇氣闖進去,看景迎和她閨蜜躺在一塊兒。

想想就夠窒息了。

這次收到伴娘邀約,說實話時稚有些意外,也有些事情沒整明白,所以出現在這裏。

剛臺上婚禮儀式後,衛嫣把捧花故意丢向景迎,景迎不負衆望輕而易舉接到,都以為下一秒會跪地和她求婚,但他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把捧花送給了其他伴郎。

他做事向來有分寸,不會在公共場合讓彼此為難。

最主要的是,她當時故意避開視線的舉動,肯定傷到他了。

但比起他的所作所為,時稚覺得自己這般根本不算什麽。

從洗手間出去時,外面的走廊裏站了個人。男人身形挺拔修長,大概有一米八六的樣子。

年齡和閱歷果然能改變人的氣質。和高中時期的厭世不同,他如今沉穩內斂。

為了和白色西裝的新郎區分,伴郎們統一黑褲黑襯衫。他大部分時候不茍言笑,給人印象過分疏離,之前在伴郎團裏非常格格不入。

以上倒是其次,關鍵是長得比新郎帥,風頭全給他搶了去。

怪不得別人,新郎自作自受找了他,誰叫是好兄弟。

“喝多了?”景迎攬她腰,體貼詢問。

時稚搖頭:“沒。”

她性子是屬于比較能忍的,景迎比她更甚。

話說得難聽些,他們現在表面和睦,實際上誰都不知道對方心裏打什麽鬼主意。這會兒心平氣和,無非是比誰更能忍、更能拖延罷了。

距離兩人攤牌,還差了那麽點兒火候。

婚宴差不多要結束,兩人都沒有再回席。

時稚坐進車內,淡淡的木質香調迫壓下來。男人幫她系安全帶,問要不要把座椅放倒。

“不用。”她近距離望進男人的眼睛裏。

男人也在看她。

目光裏含着關切和思念,險些擊潰她所有心理防線。

愛在心底深處乍然翻湧,時稚連忙側頭,不動聲色壓下這兩年從未消磨分毫的感情。

等車駛動,時稚阖了眸,腦中描摹他的模樣。

他頭發比以前長,打理過,少量碎發遮住額,劍眉之下是一雙精致的桃花眼。

都說桃花眼天生溫柔多情,他卻不是。

時稚清楚記得,那雙眼睛向來是面對誰都冷冰冰的。

微笑時輕佻薄情,嚴肅時讓人不敢長久直視。

他骨相很美,睫毛稀長,有西方人的冷淡深邃,瞳仁色澤稍淺,很會蠱惑人心。

認識幾年了,她連人都睡過不止一次,剛還是被蠱惑住。

時稚吐槽自己沒定力,不知不覺眯了一會兒。

本就淺眠,沒過片刻,被男人接通的電話吵醒。

景迎草草囑咐兩句挂斷,嗓音溫和問:“回來還走嗎?”

時稚随口道:“不确定。”

如果是誤會,我就留。如果是事實,我就走。所以不确定。

寂靜幾秒,一種難以言喻的矛盾和僵持感無聲在車廂裏發散。

景迎語氣輕松轉移話題:“我們多久沒見了?”

時稚:“快三年吧。”

景迎啞道:“1166天。”

時稚沉默看車窗外,路邊的樹已經被秋意染黃葉子,陽光把大地鋪得一片白,樹下蔭影晦深。

如同她和男人的感情,表面光鮮明媚,內裏的角落卻已被不知名的陰霾侵占籠蓋。

抵家樓下,景迎直接下車,手機裝褲袋,幫她打開副駕門。

白酒後勁大,她小憩片刻已四肢綿軟,解安全帶都費勁。

等她終于拿上手提包,景迎體貼俯身,一手抄過她膝彎,将她輕而易舉抱出來,擡膝頂上車門。

體內酒精作祟,時稚渾身提不得勁,也就沒掙紮,熟悉的木質香調碾過所有感官,她懊惱自己貪戀過界,身體卻無比誠實,嬌嬌軟軟地靠他肩上:“我能自己走。”

說完就後悔了。

時稚啊時稚,你什麽時候變成煮爛的鴨子了,嘴硬得不行。

無端叫人笑話。

景迎倒是沒笑:“是我想這麽抱你回家。”

時稚:“……”

時間在變,男人對她的調情手段卻沒變。

他的懷抱寬闊安全,好比當年初嘗愛果後,他也是這樣抱起她。首經雲雨,她害羞不已。

景迎在花灑下摟她,“是我想這麽抱你洗澡。”

他記得。

她沒忘。

但是今時今日,給她的感覺不大對了。

逃避兩年,以為再見面,能坦然地和他結束彼此關系,可事到臨頭像割肉之痛,令她畏懼。

她貪戀他的懷抱,渴望他的體貼,懷念他的溫柔。

好像還是愛着他,她暫時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緩緩吧。

伺個合适的機會再攤牌。

“小稚……”景迎進門把她放下來,失控地擁抱她,顫着聲線去親吻她的唇,“我好想你。”

今早淩晨三點剛下飛機,她便直奔衛嫣家裏。接親時,男人目光始終糾纏她。他眼裏向來只有她,怎麽會因為床上那點子事背叛?

時稚閃過遲疑,避開吻:“我想洗澡。”

景迎撫摸懷裏女人的頭發,輕啞詢問:“要醒酒茶嗎?”

“嗯。”

時稚把自己關進浴室,男人給她送來衣服。

“有事叫我。”他捧住她臉,眼眸熠熠。

時稚輕點腦袋,褪去衣物站到花灑下。她沖完澡出去,聽見廚房男人好像在講電話,沒過去打擾,徑直走進家裏唯一的卧室。

和以前一樣,每件擺設都是。

窗簾是她喜歡的天青,衣櫃挂有她的衣服,不曾穿過的,沒吊牌,但肯定被他手洗過。

她心裏漸湧細密溫暖,也蔓延說不清的難受。

她把自己陷進柔軟床鋪裏,怔怔地望着天花板。

心裏垂死掙紮,妄圖說服自己要信任他,他是景迎,絕不會和其他女人躺這張床上亂搞。

但也因為他是景迎,擅長打心理戰的景迎,讓這份信任裂開了一條難以合上的縫隙。

國內外時差沒有緩過來,時稚不知不覺睡着了。

再有意識時,是被吻醒的。

他的嘴唇不薄不厚,接起吻來非常舒服。吻技沒變,循序漸進,輕吮慢舔都蠱人。

他身上有沐浴後清涼感,齒間薄荷氣息令人着迷。

先前宴席上,他由于要開車而滴酒未沾,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在桌簾之下握住她膝頭揉按,用這種方式提醒她少喝些酒。

這會兒類比将軍兵器,趁主人不備殺進神秘幽谷,準備撻伐征戰;谷內地勢險要,道路枯澀維艱,皺褶狹隘難行,因而摳挖深鑿;未料白駒過隙,迎來天氣變幻,降下甘霖;周邊叢林霧霧,溪澗水聲潺潺。前路終歸坦蕩,将軍意猶未盡收回兵器,知曉谷主已醒,決定親自會會。

上下失守,再睡下去多少有些不給面子。

時稚徹底精神,抓住男人肌肉勻稱的臂膀:“我醒了。”

本意婉拒——

景迎卻輕佻低笑:“也好,醒着比較有趣。”

時稚:“……”

她好比湖泊,歷經了一千多天的枯水期,迎來一場極致的降雨。

他說想她,她何嘗不是?

她早就想瘋了。

精神上,身體上,心理上,哪裏都想。

和真心深愛的人在關系即将破敗時,禁锢總會顯得多餘。

時稚只想抛開一切,放下自身底線和規則,和這個男人恣意度過最後的沉淪與放縱。

明知萬般不該,千般不對,百般阻撓自己,也終是無法不明不白放棄愛他。

唯有在枯苗望雨裏,共赴酣暢淋漓的雲雨巫山,好似這樣能得到片刻的慰藉和勇氣。

“我…口渴。”時稚喉嚨像冒了火似的。

景迎抓過床頭杯子,含了醒酒茶吻住她:“夠不夠?”

嗓音磁性低啞,每一下都力量充沛。若仔細聽,語氣裏還有幾分咬牙切齒。

醒酒茶甜而香,白茶和甘菊的氣味最馥郁,這口茶喂得不算好,水滴沿着白皙臉頰滑落。

女人擡手擦拭,再送唇邊舔掉。

景迎:“……”

她壓根沒有睜眼瞧他,他卻看得要發瘋。

杯水車薪,這麽點兒水當然不能止渴,可點滴星火足以燎原。時稚七葷八素地搖頭,不知是不要水,還是不要火。

景迎故意視而不見,掐住女人下颚,親她暈紅的眼尾,氣憤地咬破她嘴唇:“為什麽?”

兩年不接他電話,不回複他任何短信,不拉黑他號碼,給他無盡的期待。終于盼到她回來這天,卻處處透着疏離和敷衍。

小稚,告訴我,我們怎麽變成這樣了?

景迎垂頭閉上眼,肆意地動,愉快地往盡頭沖。

以前這種時候,她總會說些求饒情話,現在只有嗚咽。

“小稚……”

暮雨朝雲後,迎來滿室沉靜。

景迎趴伏很久,翻身躺旁邊,看天花板發呆。

過了會兒平複心境,尋到她汗涔涔的手掌,仔細溫柔地扣住。

淡問:“愛上別人了?”

時稚緊緊扣住他的手,用力地搖頭道:“沒有。”

景迎睫輕顫:“我的問題?”

她也搖頭了。

卻是遲疑兩秒後搖頭的。

景迎疑惑片刻,汗滴從光潔額頭滑進烏黑鬓發裏,空調涼氣鑽進滲汗毛孔,他扯過薄被蓋住兩人,從後面摟住她:“哪一條?”

時稚困乏,意識暫時離家出走,沒有将這個問題納進耳中。

“我哪點讓你不滿意?”景迎冷靜而卑微地重複。

時稚回神:“都好,你什麽都好。是我不好。我不該……不該回來,不回來就不會知道。”

景迎思緒紛亂。

什麽叫她不好?出軌了?立刻被心裏否定,她不是這樣的人。

或許一夜情?

如果真是也沒關系。兩人本就相隔異地,犯了小錯誤他能理解,能接受,能包容……

“和誰不好和衛嫣……”時稚昏昏欲睡喃了一句。

聽到那個名字,景迎淺色的瞳眸急劇微縮。他不敢置信,想和她辯解,但最後只是神色複雜地抿緊唇,重新把自己擠了進去。

無緣無故冷落他兩年,只因為她提前回來過,看見了他和衛嫣做的那些事情,是嗎?

一覺恍如一夢。

時稚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外面天色已經黑透,她撐着疲憊身子坐起,遲緩想到,他好像折騰了第二回 ,最後抱她去浴室清洗。

她有說什麽嗎?他弄的時候好像非常生氣。

記不大清了。

時稚腰酸腿軟,下床時差點兒摔倒,扶牆壁走出卧室,方看陽臺伫着一道身影。

想了想,過去陪他。

晚間的風不算涼,纏着煙味兒倒有些燥。

景迎剛點了這根煙,知她不喜歡他抽,自覺挪去陽臺角落,一只胳膊趴臺邊上。

時稚因他的沉默避讓,沒有主動靠過去:“我……”

“也對。”他忽然說。

客廳沒開燈,卧室裏的光束吝啬傾灑,光線昏淡。男人面容在暗昧陰影裏模糊不清。

“什麽?”時稚沒聽懂。

他那片煙霧缭繞,呼出來的煙即刻會被風吹散。

“我本來就是爛人。”景迎淡淡自嘲。

時稚皺眉:“你不……”

“既然都這樣了,為什麽剛還和我睡?”景迎側過頭看着她,語氣深沉複雜:“你不想睡,但凡對我說個不字,我不會逼你。”

時稚面色凝重。

她是不是說了什麽?把那件事說出來了嗎?

說出來了……

真的說出來也好。

時稚丁點兒想不起,但醉酒的她比清醒的她更勇敢。

也罷,攤牌吧。

時稚落寞低眼,說:“你可以和我辯解。”

晚風帶走男人的輕笑,煙味在那剎變得很濃。

景迎散漫地直起腰,轉過颀長挺拔的身形,緩緩語速:“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罪名就已經成立,辯解再多都沒什麽意義。”

話音淡淡的,整個人散發的氣息也比較冷。

晚風輕揚起時稚的長發,在她肩頭飛舞。

心裏有點兒難受,時稚突然想逃避這個話題。而且聽了他的話,倒真不像有越軌行為。

“對不起。”她說,“當我沒說過。”

“小稚,”景迎并不因她的道歉心生慶幸,眼神寒涼,“你單方面判決了我。”

時稚眼眶忽地發酸。

她下定決心不回短信,不接他電話的那刻,判決就生效了。

甚至沒有審他。

還道什麽歉?

平白把自己襯托得又白蓮又無理取鬧。

“你哭了。”景迎啞道。

時稚抹掉眼淚,目視前方,迎着幹燥的晚風。

“我總是這樣,不管好的壞的都能弄哭你,”他一字半句都在貶低責怪自己,“爛人一個。”

時稚愠怒:“你不是。”

指間香煙燒到底,景迎把煙蒂碾進花盆的泥土裏。

他像以前一樣從後面摟她,小臂環過頸,溫熱淚滴掉落皮膚上,燙得他四肢僵硬。

“別哭。”他嗓音低啞,女人單薄的身體在他懷裏顫:“小稚,我只問你,你喜歡爛人那話……”

知道他要問怎樣的問題,時稚下意識抓住環在頸前的手臂,指腹之下是猙獰的疤痕。

他因女人突然抓住小臂的舉動頓住話,緩了會兒問出下半句,“還作不作數?”

時稚說:“喜不喜歡,愛不愛,能不能在一起,在一起之後又能不能走到最後,這四件事,我一直以為我們可以。”

景迎輕聲:“現在不可以了?你要半途而廢?”

時稚心裏好難受:“你辯解,我會信你。”

“小稚,”景迎親吻月光下她烏黑的頭發,“以前念高三的時候,我和你說過什麽。”

以前……

時稚咬住唇,被他咬破的那處重新滲出血珠。

甜腥味讓她清醒了些,不少記憶紛沓而至。時稚眼眸氤氲,低頭緩緩親吻住他腕間猙獰的疤。

作者有話說:

1.男主這事兒另有隐情,不要妄下判斷。

2.非狗血出軌。

3.有耐心就往下看。

4.女主非傻白甜,配角也都有腦子。

5.禁止人參公雞。

?? 校園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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