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青春

考試周,早晚偏涼,白天氣溫回升。

禮拜六清晨薄霧不均,教室窗臺外沿和窗玻璃上落下一層細密潮濕的水汽。

景迎考試位置剛好在窗邊,教室的第一排,待會兒考英語聽力的小喇叭就挂他正前方四米處牆角。

監考老師已經站在講臺,是熟人,一班的班主任,因他這張臉,進來後看了他好幾眼。

景迎一動不動望着窗外,想睡覺,想趴着,不想被人看,也拒絕接下來任何可能性的交流。

他想起她的話,“哪怕蒙一題,都比交白卷好,你不試試,怎麽知道自己目前的水準。”

傻女孩,他是真的爛啊。

試不試有什麽意義。

監考老師拆開紙質卷封,把試卷發過來,景迎扣了一張給自己,其他往後面傳。

他拿起筆。

又想起她說,“筆給你準備好了,不要讓它無功而返。”

景迎寫下姓名,認真看聽力題目。小喇叭響起後,他卻一點一點地皺起眉頭。

“……”

他媽的根本不認識它們。

又再想想——如果知道他心裏的想法,說不定她會語氣輕松地安慰,‘沒事兒,你能認識26個字母就很好了。’

她心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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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他是真的寬容,感覺沒什麽要求,讓他覺得就算他再爛一些,她也會向着他。

景迎舒展眉頭,唇角上揚,憑感覺填完選擇題。

一場考試下來甚是煎熬。

寫錯答案沒什麽,有什麽的是你根本無從下筆,那感覺和你不會游泳卻被綁住手腳扔進大海裏沒什麽區別。

終于捱到交卷。

他起身的時候,監考老師點點頭,交卷的時候老師看了眼卷子,又蹙起眉搖搖頭。

景迎懶得揣摩對方點頭搖頭的意思,無非是“沒有提前交卷”和“寫得一塌糊塗”。

他咬了一根煙迅速下樓,去石壁屏風後面思考人生。

過了小會兒,收到短信。

小稚:【你在抽煙啊?】

景迎挑了下眉,側頭朝不遠處望,松竹間隙裏,女孩正握着手機和他揮手。

他低下眸子,戳了兩個字發送出去:【小心。】

時稚看過一愣,下意識轉頭,衛嫣出現在她身後,鬼鬼祟祟地想要吓唬她。兩人對視,不約而同笑了起來。

“你在看什麽?”衛嫣張望。

“我……”時稚下意識指屏風,小景已經不在那了。她收回手指,撓了撓頭皮說:“沒什麽啦。你考得怎麽樣?”

“嗚嗚,英語聽力和完形填空都有點難。”衛嫣挽她胳膊邊走邊哭訴。

第一場考試和第二場間隔二十分鐘。

時稚回考場途中,問:【你什麽時候交卷的?】

【不會開場即交卷吧?】

小景說:【管好你自己。】

時稚:【加油哦。】

進了考場,她把手機關機,和其他同學一樣放講臺上。

等監考老師下發試卷。

其實她知道,如果學習底子不好,再努力都不會有什麽用。之所以鼓勵小景,是因為不想看到他對什麽都無欲無求。

她大概永遠忘不了醫院裏臉色蒼白的小景,也不想以後再看到那樣的小景。

時稚寫下最後一個句號,檢查全卷,看了眼牆壁時鐘,提前二十分鐘交卷。

外面交卷的學生不多,她候在小景的考場樓下,剩十分鐘到交卷時間時,小景從教學樓裏現身,看她的第一眼,面上閃過兩分驚訝。

時稚拿過他的筆袋,裝進自己的書袋裏:“怎麽啦?”

景迎的印象和認知中,三好學生普遍不會提前交卷,所以他有些詫異:“提前的?”

“嗯,我檢查過了,感覺沒什麽問題,交了過來等你。”時稚發現他側臉頰上有被壓出的紅印子:“你考試睡覺啦?”

“沒有。”景迎說實話。

時稚擡手,指背飛快拂過他的臉,無情拆穿他:“證據确鑿了還想狡辯?”

景迎摸了一把,的确有印子,想說我只是趴着看窗外風景,後知後覺剛被女孩摸臉,他神色憋了憋,最終沒說什麽話。

操場走過大半,教學樓那邊傳來交卷鈴聲。

進了食堂門,時稚随手把書袋塞給他,指了一個方向:“坐那邊,你去占位置,我幫你打飯。”

“……”

到底誰是男生?!

景迎目送她往窗口沖,極其無語兩秒後,走向她指的位置,把書袋和手機放桌上,再去她那。

“不要菠菜,給我花菜吧阿姨,多來點兒,诶您手別抖啊,我不要其他素菜!”時稚道。

“你吃得完啦?花菜實稱,小姑娘不要浪費哦!”阿姨摳搜搜地給了第二勺。

“謝謝阿姨!”

時稚讓他先把這份端走。

景迎接過餐盤,看花菜皺了皺眉,像皇帝通知太監似的:“我不吃花菜,重打一份給我。”

時稚:“……”

您老人家完全肉食動物呗?

吃飯期間,他又在挑蔥,蔥花基本是每道菜裏的必備點綴,廚師不可能為了一個人不放蔥花。食物講究營養均衡。

時稚慫恿:“試試吧。”

景迎:“不要。”

“不吃蔥就吃其他的,你嘗嘗花菜,花菜不是綠色的。”時稚記得他說過不喜歡綠色。

景迎表情嫌棄:“難吃。”

他甚至沒有施舍花菜一眼,仿佛看一眼會失去胃口。

這食挑得太嚴重了。

時稚雖然不挑食,但不怎麽愛吃花菜,現在只好硬着頭皮往嘴裏塞,不過阿姨給太多了。

浪費食物的話,時稚估計以後在阿姨這要信譽掃地,只能哄騙對面這位帥哥幫自己承擔些:“你要是嘗了,我就答應你一件事。”

“不稀罕。”景迎心如磐石。

“我從來沒答應過這種事,”時稚不信邪,耍起可憐,“不要打擊我積極性。”

景迎看了她一眼:“第一次?”

時稚點頭:“嗯。”

“那沒辦法,我也從來沒有通過這種方式得到自己想要的。”

景迎挑完蔥花,沖她無情微笑:“沒興趣。”

時稚一副“你說的太好了”的神情,豎起大拇指:“剛好,你是第一次,我也是第一次,我還挺想要你的第一次。”

景迎上一秒低頭開吃,下一秒就被飯粒嗆住喉嚨,悶聲咳嗽,桃花眼尾很快暈染了紅。

“慢點慢點。”時稚把插了吸管的酸奶推過去,繼續道:“你難道不想要我的第一次?”

景迎:“……”

女孩語氣太過純潔,眼睛清澈分明,這種不要臉的話被她說出來倒顯得他比較畜生。

“我第一次想揍你。”景迎咬着後槽牙說這話。

時稚笑着說不至于,根本不怕他,嘴角的小梨渦很甜,兩顆圓圓的杏眼眯起來,像兩輪覆滿了星辰的璀璨月牙。

飯後離開食堂,他要抽煙。

“你今天抽多少根啦?真不怕以後得肺癌?”時稚擔憂問。

樹葉間隙斜漏下的陽光,貪戀地吻住少年精致側臉。

他笑得跟個妖孽似的,屈指彈了下她腦門:“無知妹妹,我和你說過什麽,少管我閑事,讓我自生自滅,好嗎?”

時稚捂住額,看他漫不經心咬住煙,手插褲兜慢慢走遠。有迎面而來的女生鎮定如斯走着,等和他經過,又忍不住回頭看,紅臉碰了下旁邊女生,兩人湊頭說起了悄悄話。

時稚心頭一酸,輕輕抓了把胸口衣料,裏面的小怪物像個檸檬精,酸得她渾身不舒服。

視線低垂——

手裏拎着的書袋闖進視野。

時稚垂眼看了會兒,接着似飛蛾撲火往前追:“小景,你忘了你的筆袋!”

下午寫完數學卷,時稚檢查過後想打盹,衡量一番,還是決定提前交卷。

下樓後徑直來到松竹外圍。

果然見小景靠在石壁屏風邊角,指間煙霧缭繞。

校園寧靜。

她觀察其他地方有無行人,再蹑手蹑腳地走過去,等到快要靠近,突然跳他面前。

“你……”

話音阻斷在屏風後七八個男生同時望過來的驚詫眼神裏。

時稚吞咽口水,向他們點了個頭,有些抱歉:“不好意思啊,吓到你們了。”

不過男生們都沒理她,繼續抽煙小聲說着話。

女孩臉皮薄得很,僅僅這樣臉頰就刷地紅了。

景迎看得有些煩。

時稚小聲問:“你怎麽沒有被我吓到?”

景迎:“誰讓你過來的。”

時稚聽他語氣冷淡:“我寫完提前交卷,發現你一個人在這邊站着,就過來看看。”

沒想到這麽多人。

“看到了?”景迎将不耐煩表現到極致:“看到了就走,好學生不要來這。”

時稚不言語,低下頭。

女孩生了張精致的娃娃臉,遮住唇鼻只看上半張臉,又漂亮得很仙女,鼻梁高挺,較低的山根顯得面相更柔美。

這會兒她微低腦袋,前額碎發落下幾許,透着被欺負過後的清冷感,頓時讓他沒臉命令她做什麽了。

景迎語氣變軟:“冷不冷?”

時稚看身上寬松長袖,又看了眼他外套,搖頭,感覺他口吻不似方才冷硬,擡臉觀察他表情。

景迎表情溫和:“外套呢?”

時稚很乖:“剛考完,有點熱,留在考場了。”

“嗯,考得怎麽樣?”景迎咬着香煙,眉眼暈染幾分笑,話音懶洋洋的。

“我覺得還行。”蝴蝶效應,時稚也笑了笑,“你呢小景?”

景迎“啧”了聲,這個稱呼他已經忍很久了:“你能不能不叫我小景?”

“啊?”時稚眨巴着一雙銅鈴似的大眼:“為什麽?”

景迎口吻疏淡:“大你兩歲。”

“可我記得我們認識的時候,我問你全名,你不肯告訴我,讓我喊你小景。”時稚道。

“……”

景迎錯開眼看別處,眉眼的笑意肉眼可見淡了幾分。

好像不太喜歡提醫院那會兒。

時稚代入對方想了想,覺得他這反應正常,沒人喜歡自己狀态不好的時候。

“那我喊你什麽?”

景迎無所謂:“随便。”

時稚:“小迎?”

景迎氣笑了罵:“滾遠,再讓我聽見小字,揍你信不信。”

最後一句故意惡狠狠。

時稚忍俊不禁想繼續說,頸前忽地一燙,有什麽東西從微敞的領口掉進去了。

“啊。”

景迎踩滅地上煙蒂,擡眼就看見一抹火星劃弧線飛了過來,從女孩白皙嬌嫩的脖頸滾進領口。

一聲短促驚叫。

景迎即刻攬過她肩膀,面朝屏風擋住他人視線,一只手壓下女孩後背,一只手撐開松緊衣擺,卻沒有東西掉出。

他眉頭一皺,壓根沒多想,手從衣擺下方伸進,指尖小範圍摸索,眨眼抽出,攤開手掌,赫然是一枚尚未熄滅的煙頭。

景迎眼眸冷冷眯起,煙頭攥熄在掌心裏。

女孩單薄的身體正在他懷裏發着抖,眼尾被委屈染紅,迅速逼上淚意,眼神透着無辜和驚詫,顯然受到不小的驚吓。

景迎腦子裏忽地想起什麽,眼皮子陡然一跳,手又一抖,煙頭從掌心落下:“我……”

時稚人傻了。

電光火石間,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知道有東西掉進來燙着胸口,她想伸手抓出來,有只手比她更快。這會兒,被燙那處隐隐作痛,她手裏揪住燙出洞的布料,格外嬌小的身體被他囿在臂彎和胸膛間,稍微用力就能囿碎她似的。

第一次在這種情況下越界接觸,讓她的腦子裏仿佛産生了一種微妙的化學反應,像有沸水不停歡騰,咕嚕嚕地冒着泡。

景迎想問她情況,忽然聽見那邊傳來某個男生的輕聲戲笑。

他抿直唇線,眼神愈發冷,沉臉脫掉外套,寬大的衣服罩在女孩身上,低啞哄道:“回你的考場去,行不行?”

眼見女孩沒有反應,景迎緩聲,把剛剛的話重複了一遍。

時稚忙不疊點頭。

“走,不要停。”景迎輕輕推她,說話不鹹不淡的:“考試快開始了,跑起來。”

時稚一鼓作氣走出屏風。

沒走幾步,屏風後驟然響起一道怪聲,是想要叫喊,卻被戛然而止的動靜。

她頓住腳步,心生遲疑,很亂很慌的感覺仍在。

思及他剛剛的話,也出于對他的信任,時稚裹緊身上極具安全感的外套,低頭快步離開。

石壁屏風後。

景迎反扭了一個男生手臂,将人死死摁着,捂住男生的嘴,堵住險些脫口而出的尖叫。

男生身體前面幾乎整個貼在粗粝的沙石牆壁上,頭部被迫後仰,後仰的角度殘忍又折磨人,脖子要斷了似的,喉結突痛,吞咽困難,嘴巴被身後之人的大手牢牢捂住。姿勢已經到了極限,男生臉色憋紅,眼睛害怕瞪圓,鞏膜因疼痛迅速泛起血絲,另只手根本無從反抗,只能艱難地拍打牆壁,求饒的嗚嗚聲自指縫間溢出。

“噓。”男生聽耳邊有似惡魔在低語,壓輕聲線陰沉警告:“敢叫我弄死你。”

作者有話說:

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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