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電話表白(1)

第38章、電話表白 (1)

自那晚過後, 他又變得三天兩頭見不到人,不過時稚的短信,他都有好好回複。

有一次時稚睡午覺做夢,醒後給他撥視頻電話, 他過了幾秒才接, 說自己在外面。

時稚看他人好着, 确定他安然無恙,就沒再聊,挂斷視頻,将方才的噩夢從腦子裏攆走。

這天放晚學, 她去校外買筆。

買完筆走出文具店,面前站了個穿西裝的男人攔住她的去路。

時稚:“你是?”

這裏人來人往,學生也多, 她并未露出絲毫膽怯。盡管覺得這人多少和景迎有點兒關系。

男人對她點了個頭:“我們景總想見見你。”

時稚攥緊手裏的筆。

金萊律師事務所。

景迎來了已有兩個小時, 才被實習助理請進錢大律師的辦公室。

他進去了也不廢話, 坐下後開門見山表明來意:“我是為了我媽的遺囑來的。”

辦公桌後的男人本在敲鍵盤, 聞言稍頓,将筆記本推到旁邊。

男人叫錢博彥, 四十歲,是何妍背後的大律師。少年時受同樣年紀輕輕的何妍資助讀書。學成歸來後,又在何妍的資助下自立門戶, 成立金萊律師事務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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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說,何妍最信任的人就是他。反之, 何妍也是他最親的人。

景迎問:“我聽說我媽死後, 鬧過遺囑風波?”

錢博彥淡淡:“是。”

景迎:“這個問題應該是你全權負責, 所以我媽在遠景的股份受到凍結保護, 也是你的傑作?”

“不然呢?”錢博彥推高鼻梁上的眼鏡架, 似笑非笑,“等着她半生心血落進別人手裏?”

景迎收下了對方的冷嘲熱諷,沉默了幾秒繼續說:“能不能仔細和我說說遺囑的事。”

“你知道了會怎麽做?”錢博彥頓了頓補充,“景大少爺。”

景迎明知故問:“你是不是對我有敵意?”

錢博彥:“你殺你母親的時候,她有這麽問你嗎?”不等回答又轉了話音,“哦,你夢游呢,沒主觀意識的。”

說完笑了一下。

這态度,明擺着不相信他殺人的時候在夢游。

景迎臉色沉下來,想起什麽又緩和了臉色,淡淡道:“你和景向元同流合污,背叛我媽,又有什麽資格說我。”

錢博彥皺眉:“禍從口出,我可以告你污蔑诽謗,順便說一下,從你踏進我辦公室開始,我們的談話就已經錄下來了。”

景迎掃了眼錄像設備:“你為什麽申請凍結我媽的股份和財産,你又幹了什麽勾當,我媽可都在天上看着呢。”

錢博彥一時沒說話,感覺自己和他不在一個頻道上。

景迎本來就是拿話訛人的,要不然沒辦法和這個精于算計的男人好好說正事。

眼見終于把男人噎得說不出話,景迎步入正題:“我弟告訴我,我媽死前就立好了遺囑,遺囑繼承人是他。我想知道,她為什麽這麽早立遺囑?”

錢博彥不答反問:“景逸還和你說了什麽?”

景迎掏出一支錄音筆:“他已經把遺囑所有權給了我,除非我自然死亡,不然這些東西,就會在我死後,全部上交社會。”

他按下按鈕開關,屬于景逸的聲音徐徐從錄音筆裏傳出。

這是一份口頭遺囑。

與何妍給景逸的遺囑內容幾乎完全相同。

錢博彥靜靜地聽着,緩緩攥緊手指。

直到長達七分多鐘的錄音結束,好似已耗費景逸的全部力氣。

景迎問:“我媽的遺囑裏也是這麽給景逸的吧?”

錢博彥單手搓了把臉,淡淡的悲恸顯露,沉重道:“對。景逸拿到遺囑的第一時間,就委托我修改了遺囑繼承人,我讓他考慮清楚,他說你不可能殺了你們的媽媽。”

景迎沉聲:“宣讀遺囑的時候,景向元在不在?”

錢博彥:“當然在。”

景迎想了想:“假設我人傻了,進了精神病院,心理不健康,遺囑該怎麽辦?”

錢博彥說:“法律上第一順序繼承人是配偶,子女,父母,如果你無法以正常人的思維分配和使用這些財産,那麽将會酌情由遺囑人的配偶幫忙管理。”

景迎不說話了,站起身走過去,把錄音筆放到他桌上。

“錢叔叔,我問了這麽多,你懂我的意思吧?”

錢博彥神情凝重:“雖然我也懷疑過,但要講究證據。”

“我就是證據。”景迎兩手撐桌上,微微俯身,低道:“我有很多很多,你想不到的證據。”

靜谧的辦公室,審視的目光和無畏的目光互相對峙。

錢博彥先妥協:“你目前已經成年,足夠繼承條件,但需要出具你心理和精神方面的健康診斷書。”

“知道了。”

景迎準備離開時,錢博彥叫住了他,問他當晚為什麽要逃跑,銷聲匿跡兩年。

話已到了嘴邊,景迎的電話卻響了,是小雨打來的。

“她被景總的人帶走了。”

夜已深。

時稚接到他電話的時候,這家餐廳已經快要打烊。

但他話音匆匆,時稚報了個地名,壓根還沒來得及說其他,他就挂斷了。

她唯有坐在原地等待,幸好餐廳人員沒過來攆她。

也就大概半小時左右,他拎着頭盔走進餐廳,只有她一個,并不見其他人。

景迎問:“他人呢?”

時稚搖頭:“沒來。”

景迎松了一口氣,把頭盔放桌上,抓起她的咖啡杯,将裏面的冷咖啡一口飲盡。

時稚說:“他讓人把我帶來這裏,說忙完了會過來,我就一直等到現在。”

景迎眼神有些沉。

據他所知,景向元早已下班,而清晖園就在附近,現在九點多鐘,明顯是故意讓她等。

會不會因為他最近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景向元懷疑,所以拿她來警告他?

景迎摸摸她的頭:“傻不傻,聽話在這等。”

時稚:“手機在,我感覺沒事,而且我收拾書包出來的時候,和何老師說了。”

機靈就好。

景迎捏捏她的臉頰:“走,送你回家。”

人生中第一次坐這種賽車式摩托,時稚把他摟得緊緊的。

當然,兩人中間隔了個書包。

時稚兩手僵硬,抱住他不敢動,每當紅綠燈停下車,都會感受他腰腹呼吸時的起伏。

途中,冷江流的電話打來。

頭盔在她頭上,景迎把車停靠路邊,方便她講電話。

“你還沒回來啊?”冷江流嗓門極大,這片路邊又是安靜的,景迎聽得清清楚楚。

“在路上了。”時稚因為害羞,聲音如同蚊子哼哼。

冷江流道:“得了,不要回來了,你媽和我爸吵架,雞飛狗跳,回來也睡不安穩。”

時稚皺眉:“吵架?”

冷江流:“對,你媽沒事,我爸沒有暴力傾向的,再說了不是還有我麽。”

頓了頓道,“你和景迎在一塊兒是吧?”

時稚看了眼前面人,他的頭發被風吹得都炸起來了。

“嗯。”她小聲應。

冷江流:“你把電話給他,我有點私事要和他說,你不許偷聽,不許免提。”

時稚:“……”

他聽見了,手往後伸。手機給了他,時稚從摩托車上下來,走到邊上等。

景迎:“說。”

冷江流疲憊道:“拜托你一件事,我們家出了點狀況,家門口吧,被人潑狗血了,再吓着她,你收留她一晚上,成嗎?”

景迎看了眼低頭踢鞋尖的女孩,嗯了聲挂斷電話,問她:“身份證帶了沒?”

時稚茫然點頭。

随後他們去酒店住宿,她沒靠近前臺,他和前臺交涉了一番才開到房間。

刷卡進房。

時稚沒忍住問:“我們就一間房,人怎麽給的?”

景迎坐進沙發:“我剛打電話和派出所報備過了。”

口吻淡淡,“洗洗睡,趕緊。”

時稚不再問,進了衛浴間。

第二天早上,景迎送她去學校,剛進了停車棚,錢博彥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時稚看他講電話,鑰匙不曾從摩托上拔下,猜測他等下會走。

果然,他挂了電話說:“幫我請個假,有點事。”

時稚沒多問:“好。”

她的幹脆讓景迎頓了頓,暫時把車停好,走到她面前,将女孩的頭按進懷裏摟了下。

“小稚,要按時上下學,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走。”

時稚“嗯”了一聲。

人多眼雜,景迎很快松開她,撥弄她額前細軟的碎發:“就算以我的名義,也不要相信。”

時稚望進他的眼睛裏。

即便不明說,她也能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而自這一天後,景迎就沒有再來過學校,連短信也發得少了。不,準确說,他發完“好好備戰高考”後,再也沒回過她的短信。

學校食堂,一桌四人,少了一個挑菜大師。

衛嫣和焦延說完話後,發現時稚刷着手機悶悶不樂的:“他不會要一直這樣等拿畢業證吧?”

時稚笑笑:“我不知道。”

尤琪問焦延:“你有聯系他嗎?”

焦延聳肩搖頭,眼鏡晃歪,扶正了說:“他連時稚都沒聯系,怎麽會聯系我,他又不喜歡我。”

時稚黯然低頭,筷子戳着碗裏的白米飯。

心道就算他有點兒喜歡我,也同樣對我的聯系視若無睹啊。

迎來了期中模拟,時稚這天交完卷出考場,聽教學樓外的保潔阿姨講電話八卦遠景制藥。

她忍住沒有開手機查新聞。

直到第二場考完,橙紅色夕陽将教學樓悉數籠罩,她邊朝校外走,邊下載了微博。

#何妍#

——“我以為是哪個明星,不過她也好漂亮啊。”

——“看上去好年輕,可惜了”

——“兩年時間,吃瓜網友又換了一批,我記得有人說她是被親兒子殺的。”

#遠景制藥股份變更#

——“有錢人整天億來億去,而我每天還要為三塊錢的早餐愁得白了頭。”

——“看不懂,來個課代表”

——“老百姓錢真好賺”

#遠景制藥聲明#

——“兒子被掃地出門呗?”

——“哈哈笑死我,你們真的看懂了嗎?兒子不是空手出門,是幾百億富翁了好吧!”

——“樓上別哔哔了,兒子把錢捐社會了!”

——“歪一下樓,我看到兒子,有點帥其實[狗頭保命]”

——“不贊這條,全年倒黴!”

時稚一路看下來,頭都暈了,她站在門衛室門口等了會兒冷江流,遲遲不見蹤影。

電話沒人接,消息無人回。

時稚走神時,忽然察覺對面巷子口閃過熟悉的黑影。

等望過去,卻什麽都沒有。

她滞澀地擡腳走出校園門,不緊不慢地朝臺球大院走,進了院立刻躲進隐蔽處。

不一會兒果然蹲到了人。

那人跟得非常小心,行色匆匆地往前試探伸頭。

她從廢棄木箱後直起腰,随手抄起牆邊的生鏽鐵鍬。

那人察覺,回頭吓了一跳。

時稚握着鐵鍬比劃:“誰讓你跟着我的?!”

又一次跟蹤失敗了。

小雨懊惱地紅了臉:“誤會,我只是路過。”

時稚冷笑:“你這話說的你自己信嗎?信不信我拿鍬削你啊,我敢的啊,誰看了我們倆,都會覺得你是壞人!”

小雨正了臉色:“他讓我暗中跟着你,怕你不聽話一個人出校門,這不讓我逮到了。”

“……”廢話。

要不是認出你身影,我會沒分寸離開學校嗎?

時稚故意狐疑:“你是不是背叛景迎了?”

又立刻轉了話音道,“我憑什麽相信你?”

小雨:“我可以打他電話。”

時稚就等這句:“你可以打通他電話?”

唯恐自己說錯話,會給他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小雨神色糾結:“說來話長,簡單來講就是那個號碼不用了,換了一個號。”

“換號為什麽不告訴我,忘記我號了?”時稚明知故問,“你和你爸都有我號,給他不就行了?”

“…讓他自己和你說吧。”

小雨撥通電話,給她手機,拿走她手裏的鐵鍬,靠回牆角邊。

然後四下看了看,指了個方向,和她去往偏僻角落,大院門口這裏有些太惹眼了。

電話接通,那邊過了兩秒才響起倦懶的男低音,有一些些啞,好像在感冒:“說。”

時稚眼眶一下就熱了:“我能不能見你?”

景迎一頓:“小稚?”

時稚:“我能見你嗎?”

下一秒,電話那頭響起兩聲由近及遠的悶啞咳嗽,像捂住口鼻後再咳嗽的聲音。

景迎道:“等你考完試。”

時稚:“你感冒了。”

景迎:“有一點。”

時稚:“今晚不能見?”

景迎笑了一聲:“感冒沒好,會傳染給你。”

時稚固執:“我不怕。”

景迎低聲道:“等考試後。”迎來女孩片刻的沉默,他皺了眉,又溫柔地補充,“你現在聽我話,我以後聽你話。”

“說話算話。”

時稚說完迅速挂斷,記住了手機號碼,和之前那個號碼只有後兩位數不同。

之前那個是景逸的。

這個才是他的。

小雨拿走手機,瞧她表情郁悶,估摸是被景迎說話氣到,因為他也感覺景迎有時很氣人,想了想緩和氣氛問:“我跟蹤技術真那麽差?”

時稚往外走:“還行吧。”

父親去世後,時稚看過父親出事現場的視頻。

父親是被突然沖進人行道的轎車給撞飛的。

之後有段時間,時稚走在外面,總會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心裏有一種陰影。

時間長了,她漸漸放下,但因為景迎這件事過于特殊,她又把警惕心給拾了起來。

本以為考試後能和他見一面,但時稚失望了,小雨說他很忙,不方便來見。

時稚大膽猜測,他現在可能沒有人身自由。

說不定……

早上進校門,紀檢老師抱着本子,他一只腳踩在花壇邊上,面壁講電話,以時稚的角度看,他神情非常嚴肅。

等通話結束後,他準備和門衛說話,發現時稚在看他,和藹微笑地點個頭。

他好像有事要離開,把本子交給了門衛。

時稚等他說完,跟上他腳步,朝教學樓走:“何老師,是不是景迎打電話給你了?”

何岩敷衍:“啊,不是。”

時稚:“你知道他現在在哪嗎?人還好嗎?”

何岩笑了一聲:“你擔心這個幹嗎,好好學習就行了,沒成年的小姑娘少操點心。”

時稚:“我成年了。”

何岩又笑:“是嗎,不過你們在老師眼裏,始終都是小孩子哈。”

嘴巴太難撬。

時稚想了想,又把問題問回去:“何老師你現在去哪?是不是有事要出去?”

何岩:“怎麽的?”

時稚道:“正好,我也有事要出去,我看你平常開車從學校走的,你帶我吧,我們順路。”

何岩被她逗樂:“順路?”

“對啊。”時稚說,“我和你一樣,也要去公安局。”

何岩:“……”

時稚當然沒有搭上順風車,畢竟還要上課呢。她只是套套何岩話,試試對方的反應。

根據何岩反應來看,景迎十有八九和公安在一塊兒。

這樣她就放心了。

總感覺這件事已經趨于白熱化,相信要不了多久就會有遠景制藥的流言傳出。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時稚昨晚睡覺做噩夢出汗,第二天發現被子不在自己身上,鼻腔又幹又癢,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冷江流說她感冒。

她照鏡子刷牙洗臉,發現兩只眼睛有些腫,果斷拒絕和冷江流他們坐車同行,掃了一輛共享單車,呼哧呼哧地踩。

小雨穿了一身運動裝,打扮得健身達人似的,戴口罩騎單車現了身:“你怎麽又一個人走?”

時稚:“感冒。”

小雨說:“熱感和冷感不同,熱感靠運動出汗好不了,得多喝白開水才是正道。”

時稚:“他感冒好了嗎?”

小雨:“這都多少天了,當然好了,廢話麽。”

時稚瞪了他一眼,沒再和他講話。

按部就班地過了兩個禮拜,小雨這晚眼瞅她要下晚自習了,點了根煙抽着等。

擡頭再看校門口,多了一個姑娘站那望過來。

他把煙頭摁熄在牆壁上,離開巷子口,左右觀察,過馬路小跑至她身邊。

“你怎麽——又一個人了?”語氣有點兒崩潰。

時稚臉色難看:“心情不好,我要吃燒烤。”

小雨恍然:“哦,學習壓力大?要不要我去買個什麽解壓小玩具給你捏捏?方便面也行。”

時稚嚴肅臉:“我要吃燒烤,喝啤酒。”

小雨:“……”

二十分鐘後,兩人落座了一個幹淨安靜、路邊能看見晚間值崗交警的燒烤店。

時稚翻開微信,把那串號碼再次輸入,重新請求添加好友。

她不太敢發短信和打電話,說不定他的手機通信記錄,目前是掌握在公安手裏的。

晚自習一直靜不下心學習,莫名就感覺非常煩躁。

焦延說這是壓力過大。

她知道這不是壓力,只是太久沒聽到他消息,直覺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焦延說她需要放松。

那她就來放松一下。

小雨拿來兩罐冰啤,一罐已經開了,插好吸管給她。

時稚吸了一口,皺起眉頭,瞪向對面的小雨。小雨避開視線,看向別處。

過了幾秒後,受不了她的眼神淩遲,小雨把目光轉回來:“他不讓你喝啤酒。”

時稚:“你聯系到他了?”

小雨讪笑:“我猜的。”

時稚冷笑一聲,拿走吸管,兩口氣把罐子裏偷龍轉鳳的蘋果汽水喝了個見底。

小手一捏,罐子癟了。

小雨默默看着,估計她是把易拉罐當成他腦袋捏的。

這會兒客人不多,都坐滿了,老板娘給他們這桌端來燒烤後,想起什麽和老板說話。

“老張,要不我們明天去藥房刷點藥囤着吧?”

老板:“急什麽。”

老板娘:“我是不急,但藥價急啊,你爸你媽吃的藥都是遠景的,價錢便宜藥效好,等遠景倒閉,還買個屁啊。”

時稚聞言一頓,和小雨不約而同望向對方。她慢吞吞地抽走嘴邊的串簽。

老板仍是一副不急不躁的樣子,抱着手機研究,嘴裏道:“倒不了…等A股再升一點。”

老板娘罵:“又他媽炒!”

老板嘿嘿道:“買着玩,馬上就抛了。”

小雨後面那桌客人也聊了起來,四個年輕人都在刷手機,談的同樣是遠景制藥。

“…你們感覺遠景這次能撐下來麽?”

“遠景不好說,景向元十有八九撐不下來,那可是親兒子舉報,證據充分,百分百下臺。”

“老東西活該,聽說殺了老婆,嫁禍給兒子。”

“小兄弟,”隔壁桌有個男客人插了一句嘴,“你們那個殺妻消息在哪聽的?”

“微博啊。”

“還不知道真假,随便聽聽,等官方通報吧。”

“遠景股東就那麽幾個,猜猜接下來誰能坐上董事?”

燒烤過後,時稚心事重重騎上單車。小雨騎車跟在後面,還幫她背着書包。

騎了一大段路,時稚從車上下來,推着往前走:“他要把景總弄下臺是吧?”

小雨也下車:“好像是。”

時稚又問:“他把持有股份賣給了景總,就為了這一步做打算,是不是?”

小雨:“好像是。”

時稚:“他會贏嗎?”

“好……”

小雨嘴裏剛蹦出一個字,就被時稚不耐煩打斷:“你能不能多說兩個字?”

街邊路燈下飛蟲彌漫。

小雨想了想,道:“我爸說,不管能不能贏,為何總讨個公道總沒有錯。”

時稚嘆口氣:“景總和何總的夫妻關系怎麽樣?”

小雨:“好像還不錯。”

時稚:“有外遇嗎?”

小雨:“…有。”

時稚皺眉。

小雨是站在何總這邊的,所以小雨的遲疑,是因為何總有外遇?

“都有。”小雨補充。

前面是共享單車位,兩人把單車停好,準備走回去,反正已經離時代公寓不遠了。

時稚繼續問:“他們該不會都知道對方有外遇吧?”

小雨又沉默。

過了幾秒說,“先是景總懷疑何總和她的律師有一腿,後來被何總反将一軍,景總那個小三已經在國外生兩個了。”

時稚不敢置信,眼睛睜得溜圓,非常吃驚。

小雨猶豫她等下再問的話,自己要不要老實說。

“所以你的意思,何總并沒确定有外遇……”時稚頓了頓,“律師怎麽回事?”

小雨:“何總的幹弟弟,沒有明确幹親關系,表面以姐弟相稱,景總一直不喜歡錢律師,曾懷疑景迎景逸不是自己的小孩,偷偷做過親子鑒定,那時候他們還沒滿一周歲,鑒定期間景總去了國外,好像就是這個時候有的外遇,後來确定他們是親生的,但國外那個小三最後也懷了孕。”

這麽說來,國外的私生子應該比景迎景逸小一兩歲。

時稚:“還有呢?”

小雨遲疑:“我也不知道何總有沒有出軌錢律師,只是有次我看見錢律師摟着何總。錢律師對何總非常好。我問過我爸,我爸嚴厲批評我,讓我不要多嘴何總的事。我就感覺何總和錢律師,應該超過了幹姐弟感情。昨晚我又聽我爸說,錢律師已經上交自己五年前就已結紮的證明,證明何總腹中小孩不是他的。”

時稚聽得眼皮子直跳:“她被殺的時候有孩子?高齡孕婦?景總懷疑孩子的身份,兩個人有沖突,失手殺了她?”

小雨:“八九不離十了。”

時稚漸漸停下腳步,小雨也跟着停下來,問她怎麽不走了。

“他和何總關系怎麽樣?”語氣過于冷靜。

小雨遲鈍幾秒,反應過來這個“他”指的是景迎,道:“從小就不是太和睦。”

時稚神色微沉,捏緊了倆拳頭,嗓音隐忍:“那你來告訴我,景迎在這裏面扮演什麽角色,看到父親殺了母親被吓跑的?”

小雨搖頭:“不知道。”

頓了頓,“但我爸說他不是那種人。我爸看着他長大,除了在景家性格孤僻,在外面他一直很活潑,是個有擔當的人。”

時稚垂下眼。

心裏舒坦了點兒,只是翻騰起的巨浪無法輕易平息。

已經五月下旬了,時稚這兩天犯困嚴重,中午時間被衛嫣和尤琪帶去女寝休息四十來分鐘,醒後精神抖擻,暗道還是床厲害。

簡單洗了把冷水臉,三人咬着今年的第一支雪糕走進教室。

班裏同學都在,課桌上疊了兩張模拟卷,班長剛改了後黑板“距離高考倒計時12天”。

時稚發現卷子底下壓着張紙條。

上書:“放學屏風後見。”

末尾畫了個簡筆愛心。

時稚和班裏大部分男同學都說過話,但也有個別內向的,從來沒有交流過。

她認真掃了一圈教室裏的同學,辨不出字跡是誰的。

等放學後,她暫時沒離開,假裝做題目。

每當有男生從後門出去,她都會暗暗留意。

可教室裏的人差不多走光了,本班男生都沒有去屏風後的。

她猜測可能是其他班男生,不準備赴面婉拒,拎上書包走出教室。

而時稚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出教室後,教室裏餘下的某位男生紅着耳朵站起來。

同桌問:“不和她表白?”

男生搖搖頭:“我、我我從來沒、沒和她說、說過話,有、有點、不、不敢。”

同桌笑:“你緊張就結巴,不如試試三個字三個字講,我看網上說有效果。”

男生點頭:“盡、盡量。”

校門外,停着一輛黑色轎車。

時稚上車前掃了眼車牌,結果發現和前陣子跟蹤自己的那輛,是一個號的。

她上車問:“今天怎麽不偷偷摸摸了?”

小雨無欲無求:“開車跟會被發現,不開車跟也會被發現,他讓我放棄抵抗。”

時稚笑呵呵的:“今天打電話給他了?”

“微信聊的。”小雨道。

時稚眯起眼說:“我有事找一下你爸,手機沒電了,你的借我打個電話。”

小雨沒多想,把手機給她,半分鐘後沒聽見聲,從後視鏡看,她正抱着手機打字。

等到了時代公寓,她才把手機還回來,下車的時候把後車門甩得震天響。

微信頁面——

小雨:【她剛被男生表白。】

景迎:【?】

小雨:【長挺帥。】

景迎:【有我?】

小雨:【沒,但她聊得很開心,牙花笑出來了。】

景迎:【哦】

景迎:【可能聽的笑話。】

小雨:【?】

7分鐘後。

景迎:【你沒過去聽他們聊什麽?我養你幹什麽吃的?以前的機靈勁呢?視頻錄沒?發給我。】

小雨:“……”

小雨把聊天記錄往上翻了翻,幾乎全都是關于她的,不是跟蹤,就是吐槽她罵人。

所以她…肯定看了。

禮拜天。

時稚上午窩房裏看書,冷江流敲門進來,給了她一份高考押題集,差不多有四十來道題目。

“哪來的?”她問。

冷江流這厮沒睡好,眼下黑得像眼線糊了似的:“班裏搞的,你們班沒弄?”

時稚:“弄了,沒這麽多。”

敏感察覺她心情不好,冷江流吊兒郎當靠桌邊:“你要以這個狀态進考場,那準定完蛋。”

時稚煩躁:“你不懂。”

冷江流還要說點什麽,外面傳來高宛瑜的聲音:“江流,你房間手機響了。”

冷江流前腳出去,高宛瑜後腳進來,把房門關上,像是有話要和時稚談。

高宛瑜:“報考哪裏?”

時稚将右下角書頁折了個角,合上書本,說:“五個志願,考到哪算哪。”

高宛瑜:“想過安大嗎?”

時稚點頭起身:“你坐。”

高宛瑜沒坐,撈了桌上押題集翻,好言商量:“華大是全國最好的高級學府,去那吧。”

“華大往年分數線比安大高五分,我沒什麽把握。”

時稚說完打開衣櫃。

将裏面有些亂的衣服抱上床,再整理了疊好放旁邊。

高宛瑜看她忙活:“你什麽水平,江流都跟我說了,五分沒什麽問題。小稚,不是媽媽不喜歡你,實在是媽媽有自己的人生,和你在一起媽媽會有壓力。只要不是安大,随便哪個學校都好,我會全力資助你。等你畢業,媽媽也會幫你創業。你看怎麽樣?”

時稚頓了頓,放下手裏的衣服,看向書桌前的女人。

明明小時候對她很好,每天上下幼兒園都會親自來接,親子活動從不缺席。

小學一、二年級最關心她的啓蒙教育。那麽好那麽好的一個媽媽,怎麽就避她如蛇蠍了。

眼眶酸澀,溫熱翻湧,心裏像被堵了一塊浸了水的棉花。

她已快要喘不過氣了。

高宛瑜見她要哭,欲言又止。

時稚偏過臉把眼淚憋回去,繼續收拾衣服:“你有沒有想過,高考前和我說這個,會對我造成什麽壓力?”

高宛瑜皺眉:“小稚……”

“知道了。”時稚說,“會盡快搬走的,考哪也和你沒關系,以後你是你我是我。”

高宛瑜走過來抓住她胳膊,壓着嗓子說:“你現在走,他們父子倆怎麽看我,就不能體面點?”

聽了這句話,時稚眼淚再沒忍,刷地滾落下來。

她把胳膊抽出:“你要體面,我不能要體面?就算你不說,我以後也不會賴在這。”

高宛瑜有些不高興,說:“我是看不懂你那些彎彎繞繞的小心思,以後有話直說,不要和你爸一樣藏着掖着!”

時稚目送她生氣離去,胸腔裏憋得難受。

距離高考還有三天,最後一晚晚自習課上,焦延默默起身,熟練地從景迎書桌裏掏香煙和打火機,一個人走出教室。

時稚瞥見他唇色發白,拿煙盒的手在抖,小聲告訴衛嫣,兩人尾随他來到了石壁屏風後。

焦延坐地上抽煙,姿态頹廢得不成樣子。

衛嫣蹲下問:“和我說說。”

遠處有路燈,夜空有月光,以時稚的角度,能看見焦延眼角隐隐約約的潮濕晶瑩。

許是不想讓她倆看出自己的狼狽,他夾煙的手在眼睛附近撓了撓,再挪開,那抹晶瑩就不見了。

“出來透口氣。”他笑着說,有些沒心沒肺。

衛嫣盯着他看了幾秒,忽然對時稚說:“我和他說兩句話。”

時稚點點頭,準備出去,又覺得衛嫣的眼睛裏好像有其他話。她感覺自己看懂了,不确定地說:“我給你們望風。”

得到衛嫣小幅度點頭允許,她才走去屏風外面。

聽不到他們說話的距離。

她不知道衛嫣是怎麽和焦延溝通的,總之兩人最後是扣着彼此的手出來的。

進了教室,白熾燈光亮掃過衛嫣的臉,時稚不經意一瞥,又匆匆低下眼睛。

裝作沒看見衛嫣豔紅的嘴唇和紅似番茄的臉頰。

時稚為了規避麻煩冷叔叔,次日就動身前往考場所在地,她在那附近定了間房。

晚上看着書,小雨敲響她房門,遞手機給她:“他電話。”

她接過手機關門,無情地把小雨隔在門外。

時稚看了一眼通話時間,心跳不覺加快,手機貼放耳邊道:“有話和我說?”

電話那頭“嗯”了聲。

久違的聲音,時稚心下一軟,悄悄撫平了內心躁動,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不是那麽在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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