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劍走偏鋒
第40章、劍走偏鋒
時稚跟小雨要回自己的手機, 翻群聊對物理答案,按滅手機屏幕問:“你之前一直待在哪?”
本以為自己要受冷落,沒想到她不弄手機了。
景迎往她那邊坐坐,老實回答:“你應該聽小雨說過錢律師, 我一直在他那。”
時稚點頭:“那你爸爸…”
“申請逮捕令期間, 我一直和公安在一塊兒, 沒辦法見你。半個月逮捕令才下來。”景迎說,“目前他被拘留,我也已經向檢察機關舉報他,提交了相關證據材料。”
時稚又問:“那這兩天發生什麽事了, 我都還沒來得及看新聞。”她摁亮手機屏幕,又熄滅。
給了他一個訊息:如果你不告訴我,我就自己從手機上看。
“因為, ”景迎神色不太自然, “因為這件事牽扯到我…”
“弟弟”兩個字還沒說出來, 女孩的手機響了。
冷江流打電話來說:“我爸訂了飯店包間, 你出考場了吧,直接過來, 等好久了。”
時稚不太想去。
又怕高宛瑜會生氣,要找她麻煩處處挑刺兒。
時稚挂了電話,收到冷江流發來的微信地址。對于先前的話題, 沒有繼續。
抵達地點,她抓着書包下了車, 景迎沒讓她抱花, 不方便, 降下車窗道:“有事打我電話。”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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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車子遠去, 時稚走進飯店, 下載微博,對于前兩天的事情,熱搜仿佛沒有任何蹤跡。
她也不是太會玩微博,又轉戰了其他軟件看消息。
–
路口紅燈,車停下來。
小雨咬了幾下嘴皮子,從車內後視鏡看他,問:“你打算什麽時候告訴她。”
景迎:“不知道。”
語氣略顯疲憊。
小雨說:“你在害怕。”
景迎望着車窗外,光怪陸離的影子滾過他臉龐:“當你的世界只有這一片曙光的時候,你就會知道這片曙光對你來說意味着什麽。”
小雨表示理解:“但錯認的事不能瞞一輩子。”
“你以為她不知道?”景迎笑了一聲,“她多少知道點,只是在等我和她坦白。”
頓了頓又說,“事情沒結束,我還沒做好準備。”
小雨皺了皺眉。
–
飯店包間,時稚進門時,冷江流正牽着小家夥沿着貼了壁紙的牆壁走路。
冷江流最先發現她:“快快快,讓你姐姐過來牽你,哥哥老腰都快要斷了!”
随後聞聲的高宛瑜回頭,臉上笑意很淡,看了她幾秒後,又繼續和冷冬說話。
時稚蹲下來抱起小家夥。冷江流把她肩上書包取下,一邊活動脖子一邊問她考得怎麽樣。
“還行吧。”時稚逗小家夥笑,“叫姐姐。”
小家夥烏溜溜的眼珠盯着她,笑嘻嘻的,含含糊糊地發出了一聲“啊哈”。
“年紀那麽小,哪裏會叫。”高宛瑜冷冷淡淡道。
時稚斂了點笑,沒吭聲。
“江河!”冷江流坐椅子上,轉過身拍巴掌:“到哥哥這兒來,喊聲哥哥!”
高宛瑜:“……”
尴尬的氣氛緩和,時稚看了眼冷江流。
這厮以往礙于冷冬,總會給高宛瑜面子,高宛瑜訓她的時候,他也從不插嘴,只有事後安慰她。今天怎麽回事兒。
冷冬笑了笑:“想好高考志願怎麽填了?”
小家夥冷江河站冷江流大腿上,他架着小人放桌邊坐:“我肯定安大啊,中午就把分數估了。”
時稚:“我也差不多。”
高宛瑜皺眉,眼睛瞪過來。
時稚裝作不知道,百無聊賴地翻手機,聽他們父子談話。
有人進來通知上菜的時候,冷江流忽然問:“景家的那個大少爺,是不是在你那住的?”
冷冬道:“對,前段時間住過,和兩名刑警人員在一起,我猜申請了人身保護。”
冷江流餘光瞥時稚:“那段時間有發生什麽事麽?”
“這倒沒有。”冷冬回憶,“不過後來看監控,有個手背上紋了鷹頭的青年,在他房門口徘徊了一陣。我們以為是嫌疑人的人,但最後那青年什麽也沒幹,兜兜轉轉找我問應聘的事兒,我以不收紋身人士為由,拒絕了他。”
時稚剛吊起的心,又不動聲色放了下來。
飯吃了一半,高宛瑜帶小家夥去洗手間。
時稚跟在後面陪同。
“不要忘了你答應我什麽,我不想把話說難聽,也不想把表面關系鬧太僵。”高宛瑜強硬道。
時稚就知道脫離了那對父子,高宛瑜要和她說這些。
反正填過志願畢業後會搬走,她索性沒擡杠。
不過高宛瑜對她的沉默好像不滿意,臉色愈發難看:“我同意你念安大,要麽住校,要麽在外面租房,房租我負責。”
“不用。”時稚淡淡道,“這些是我的事,不要你管。”
洗手間裏,還有個別客人洗手。
高宛瑜把小家夥給她,自己進隔間:“你還想賴着我是不是?”
時稚頗為心累:“我一定會走,你放心成嗎,不會給你惹麻煩,不會損害你名聲,等填了志願,我馬上走人。”
高宛瑜:“這樣最好。”
時稚心頭一哽:“媽。”欲言又止,沉默了會兒,她又咽下滾到嘴邊的話,“算了。”
這時候提爸爸的話,高宛瑜又要不開心。
過了一會兒,兩人弄完了小家夥,相繼洗手,準備回包間。
時稚走在前面帶路,出洗手間的第一眼就看見廊道裏站了個身量頗高的青年。
青年穿着一身黑,非常瘦。
黑色長T袖子挽到了胳膊肘,左手手背上紋一只鷹頭,嘴如彎鈎,鷹眼兇相畢露。
時稚愣了半秒,心頭一跳。
青年看了她一眼,将半截香煙碾進旁邊的半高花盆裏,朝時稚這邊走過來。
“走啊,擋着幹什麽,後面有人呢。”高宛瑜視線被孩子阻擋,沒好氣催促。
時稚把高宛瑜推回洗手間,自己也進去,反手關門。
青年的一只大手“啪”地按住門板,導致門沒有關上,吓了高宛瑜一大跳。
時稚抵住門,心快蹦出嗓子眼。
差一點就可以把門關上反鎖,等待救援,但剩下一掌寬的門縫就是合不攏。
時稚焦灼間擡了眸,和門縫外青年盯進來的眼神對視上。
…
五分鐘後。
高宛瑜抱着孩子慌慌張張地回到包間,白着一張臉:“小稚、小稚被人帶走了!”
沒見過這個後媽如此慌張,冷江流直覺不對,刷地站起身:“什麽意思?”
高宛瑜結巴:“我、我不知道,是一個年輕人,小夥子,對對對,他讓小稚和她走一趟,他手背上有紋身…是鷹頭!”
許是感受到媽媽的害怕,孩子在高宛瑜懷裏癟嘴哭了起來。高宛瑜四肢綿軟,渾身力氣都被吓沒了,将孩子放下來。
冷冬已經拿起手機報警,大步走出包間。
冷江流原地站了幾秒,扭頭給景迎撥電話,抓上時稚的手機和書包,也離開了包間。
–
房間明堂堂,頭頂的水晶吊燈亮得時稚眼暈。
她和青年從飯店後門出去,上車的時候她正思考辦法,遲遲沒動,結果被青年捂了一條手帕,失去了意識,再醒來就在這裏,手腕被尼龍條系住,人被綁在一把椅子上。
這是一間卧室,環境和設計風格有些眼熟。
像…景迎那屋。
但又不太像,起碼卧室門的位置不一樣。
時稚冷靜了半分鐘,愈發肯定這是景逸的房間,她曾試圖進來過,但沒打開門。
環顧四周——書架上基本全是獲獎證書和獎杯。
她用鞋尖劃了兩下地板,沒有灰塵的痕跡。
說明一直保持着打掃和衛生。
房門外忽而有腳步響起,時稚凝神望過去,是景向元推門進來了,手中握着一把日式廚刀。
“叔叔?”時稚被吓到。
景向元把房門敞開,門外那個青年拎着一個黑色帆布包,點了個頭就轉身走了。
時稚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背後雙手掙紮,但那尼龍繩根本掙不開,越勒越疼。
“我聽說您被拘留了。”她建立話題。
“嗯,耍了點手段,”景向元毫不避諱地說,“出來做點事。”
他把廚刀随手放書桌上,又掏出褲兜裏的手機,似乎暫時不準備傷害她。
時稚暗暗松了口氣:“叔,懸崖勒馬,回頭是岸。”
景向元把手機放床上,人也坐下來,點了根雪茄,語氣沉重:“回不了頭了。兩年多前的那個晚上,我就不能回頭了。”
看來,何妍阿姨真是他殺的。
“您有不開心的,可以說給我聽聽。”眼下情況沒辦法,時稚只能寄托希望于公安,拖延時間:“是關于…景逸嗎?”
“你不知道?”他有些詫異。
“我今天剛高考完,已經兩天沒看手機了。”時稚說,“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也好,我慢慢告訴你。”景向元起身說:“你在這裏等我一下,不要亂動。”
時稚目送他出去,好像去的樓下。她看向書桌上的廚刀,體積大,椅背不是镂空,她沒辦法拿,就算拿到,短時間內也只會割傷自己。
于是又把目光轉到床上亮着屏幕的手機。
她馱椅站起,然而剛往床那艱難挪了幾步,腳步聲傳來。
時稚連忙回到原位,裝作什麽都沒發生。
過了幾秒,景向元端着一盤切好的西瓜進門。
“冰鎮的,景逸最喜歡吃。”他叉了一塊喂時稚。
有景迎那檔子事,時稚在這裏對水果會有莫名的恐懼,搖頭:“我已經吃飽了,吃不下去了。”
景向元沒動,面無表情盯着她看了會兒,另只手拿了一塊西瓜,自己吃掉,表示沒有藥。
時稚不能把他惹怒,只好把西瓜塊三兩口吃掉。
“我就是像這樣,”景向元把盤子放到書桌上,“折磨他,想讓他在藥物的影響下,變成一個精神病。你嘗出來了嗎?”
“……”時稚眼睛睜大,感覺被惡意欺騙了。她扭頭要吐,但她剛已經咽下去了,苦惱說,“叔叔,這是為什麽呀?”
“我病了。”他坐下說。
時稚懵着:“…啊?”
景向元:“我的疑心病太重。”
時稚明白了:“是…是何總的問題嗎?”
“不。”景向元說,“她沒有問題,有問題的,從始至終都是我,只有我。”
他和何妍早就認識,談戀愛期間合夥搞了遠景,何家二老出了一半的創業資金。
遠景剛起步,何妍就懷了孕。
景向元說:“我們不得不抽出時間擺酒席,倉促低調。婚後六個月,她生下景迎和景逸兄弟倆。周歲宴,一個叫錢博彥的年輕人第一次出現在宴席上。我才知道,何妍從高中還是少女開始,就一直資助他讀書。那時候圈子裏,我正好認識兩個貴婦包養小白臉。我看見錢博彥抱着景迎,何妍抱着景逸,他們有說有笑,柔聲細語。那個畫面,刺眼極了。”
“您因為這個就懷疑了?”時稚忍不住打斷。
“後來,”景向元娓娓道,“我有次發現他們短信聊天,錢博彥連被女孩子追求這種事都要告訴她,說要經過她同意才會考慮談。你說,這樣正常嗎?”
燈光打在男人臉上,他那張上了年紀的容顏有幾分陰翳。
時稚順着他說:“是有點不太對。那、那您和何妍阿姨談過這件事嗎?她怎麽解釋的呀。”
景向元低下頭,沉默了會兒,話非答案:“錢博彥念了法律專業,慶祝他畢業那晚,何妍徹夜未歸,第二天說是喝醉了。我那時懷疑,景迎和景逸不是我的孩子。”
這才是正确時間線?
看來國外的私生子年紀不大。
“這種事情要講究證據,而且景迎他倆很像您。”時稚嚴肅說。
“說得對,可我當時鬼迷了心竅,疑心太重了。”景向元皺眉,“我沒有證據,所以我一直告訴自己要相信何妍,卻不知道時間長了,懷疑會變成痛恨,那頂若隐若現的綠帽子不斷警示我。我沒忍住,提出質疑。她耐心和我解釋,聽我的話和錢博彥保持距離,對我更上心。我嘗到了無能狂怒的甜頭。後來半年內,只要有個什麽小口角,我就把這件事拿出來說。幾次三番後,她終于受不了我的疑神疑鬼,和我大吵了一架,去找了錢博彥。”
“所以,”時稚說,“是您親手把何阿姨推給了那位錢律師?”
景向元前傾身體,兩只胳膊撐在膝上,垂頭忏悔片刻,壓抑道:“我反複安慰自己他們沒什麽,她只是和我賭氣。我低聲下氣哄好她,她也原諒了我,但她和錢博彥比以前更不知收斂!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直到景逸白血病,我們再次發生矛盾!”
他越說越激動,表情猙獰,語氣都兇狠了起來。
“叔!”為了自己的小命不會成為他一怒之下的犧牲品,時稚連忙道,“我、我口渴。”
景向元失神地眨了眨眼睛,過來喂她西瓜。
時稚無奈吃下,眼睛不離他,全神貫注注意他舉動。
直覺他接下來要說的,就是何妍的死因。
景向元坐回去:“那晚我喝酒睡在外,夜裏醒了睡不着,一個人打車回家。家裏正好停電。保姆那時還不睡這裏,我給她打電話,她沒有接,我翻牆進去,進了卧室就來電了。因為景逸還在醫院,看我喝醉,她非常不高興。我也不高興,和她争執兩句,酒勁沒下頭,又把錢博彥的事情扯出來。這次她卻沒心思和我講這些,她說她目前只想要治好景逸。她和我說,已經有辦法救景逸。”
“什麽辦法?”時稚問,“骨髓移植?但景迎的骨髓不是不合嗎,景逸身體抗拒。”
景向元投來個“你知道不少”的眼神,時稚讪讪地幹笑:“我無意間聽說的。”
“她想劍走偏鋒。”懶得和小姑娘計較,景向元繼續說:“近年大腦移植手術還處于研究階段,并沒有廣泛應用于臨床,她聯系了國外研究這個的專家,給了她資料,說已經有成功案例,而且會擁有原大腦的記憶和智商。”
“這……”時稚震驚得舌橋不下,“瘋了嗎?!”
景向元自嘲:“我也覺得她瘋了。不過每一個成功人士,其實內裏都是一個瘋子。我們不能失去景逸,他是一個完美的孩子,是天賜的禮物,是上天的傑作,以後一定會有傑出貢獻。”
時稚:“那也不應該用這種辦法!人的生命是有自然法則的,能活是天意,怎麽能為了救一個人,去要了另一個人的命?”
景向元:“你不懂我們。”
簡直冥頑不靈!
時稚說:“我知道景逸好,樣樣優秀,拿獎拿到手軟,沒有父母不喜歡成績好的孩子,父母都希望子女成龍成鳳!但景逸再好,也不代表景迎不好,每個人都有優點……”
“我們都魔怔了。”景向元打斷她的話,忽然想起什麽,看了眼手機時間,兀自說:“我問她什麽時候動手術。她說康複期起碼一年,越早越好。她告訴我,明天她先帶景迎去國外,已經和他說好了。先把他騙過去,再告訴他腦子裏有瘤,騙他安心手術。她大概也覺得自己冷血心腸,一邊抹眼淚,一邊說,卻突然沖進衛浴吐了起來。”
說到這裏,景向元的臉色慢慢變得陰沉:“我看她吐得眼熟,問她是不是有了。她說快兩個月。又和我說,景逸的身雖然死了,但腦子還活着;景迎的腦子雖然死了,但身還活着。他們是雙胞胎,這才是天意。”
手機響了一條消息,他拿起來看,沒回複。
時稚:“…然後呢?”
景向元接着說:“我的心思全然不在這了,我質問她懷孕的事,她也發了火,說我老年癡呆,做過的事情都能忘,我們吵起來,吵得很兇。我一氣之下,拉着她要上三樓,要把剛剛換腦的計劃全告訴景迎!她心裏有鬼,一會兒要捂我的嘴,一會兒罵我,最後踢我撓我咬我!我們争執到一樓,我大概是酒勁上頭,拿了茶幾上的水果刀就捅了她。她要跑,我又往她腿上紮…等我反應過來,她已經倒地不起,我當時就懵了。”
時稚聽得膽寒。
他一再強調“酒勁上頭”,可這不是開罪的理由。
他流着眼淚說:“我趕緊上樓找手機,要撥120的時候我卻心生猶豫,我發誓我鬼迷心竅,我竟然不想救她,我猜可能是她肚子裏的孩子給了我恥辱。我拿起刀,悄悄上三樓,那麽大的動靜,景迎一定聽見了,我必須要和他解釋,我要和他串口供,但我上去了發現,他根本不在房裏,他已經跑了,連手機都沒拿。”
拿刀去和他解釋?
怕不是殺紅了眼!
幸虧景迎跑了,不跑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
時稚按捺住心裏的想法:“什麽時候跑的?”
景向元仿佛沒聽見她說話,沉浸在自己思緒裏:“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夢游,我迫不及待查監控,發現他逃跑的時間,跟我和何妍談換腦的時間,吻合了。”
因為威脅到自己生命,因為覺得太過荒唐,因為覺得父母不把他當人,所以他慌不擇路連夜逃走。
時稚終于明白了。
“我再回到樓下,何妍已經死了,沒了呼吸。”景向元閉上眼,任淚滾過臉龐:“遠景是我和她的半生心血,絕對不能出事,我不能進去坐牢,所以,一個夢游殺人計劃,在我腦子裏形成。”
作者有話說:
ps:記得在完善這段劇情構思期間,我對何妍和景向元這兩個人物生出過幾分恐懼。
其實,何妍心思更深沉。
她只是沒想到,在這段女強男弱的婚姻裏,對方會圖窮匕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