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教主的江湖舊事(二)

聽了教主的話,衆人猛然回神。

剛才在孟大小姐的胡攪蠻纏下,他們幾乎都忘了,這位焚天教主本不是什麽菩薩心腸的善茬子,她既然敢只身前來禦劍盟犯險,若此時兩方翻臉,恐怕她就此殺出一條血路也是做得到。

他們這是怎麽了,居然膽敢跟這位輪起黑白來。焚天教之所以被稱作“魔教”,就是因為從前的兩任焚天教主,都是最不屑于“道理”二字的。便是名聲相對好些的木莎羅,從前也是他們這些蝦兵蟹将見不到的,誰也不知道這女魔頭發起威來會是什麽後果。

氣憤緊繃之際,有稍存理智之人人站出來:“木教主,今日我等既已結了盟,便是自己人,方才多有得罪之處,還望教主大人不計小人過。只是這命案發生在總舵後山,教主又有嫌疑,事情的真相還需弄個明白。”

這是終于準備聽她說話了?

“哼。”恕劍冷哼,握着劍柄的手這才松開。

和這群衛道士說話就是麻煩,若是在教中,直接打一架便分出對錯了!就眼前這些雜碎,還不夠她穿串的!

別這麽暴躁,教主以眼神示意。既然是在人家的地盤上,講道理的方式也要入鄉随俗不是?

她首先走到那吓得快趴在地上的丫鬟面前,傾身捏起小丫頭的下巴。

丫鬟面無血色:“木……木姑娘饒命……”

“我不喜歡別人這麽叫我。”

嬌弱的仿佛需要呵護的芙蓉花一般。

丫鬟眼神一恍惚,嘴巴竟是走在了腦子前:“教主!教主饒命!教主饒命!”

教主這才送了力道。她站直了身子,走到那屍體旁邊,打量了片刻。

“本座從未見過此人。”

見都沒見過,那肯定也沒殺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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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真?”

“此事還不值得本座說謊。”言下之意,真要是她殺的,你們也拿我不能怎麽樣。

這樣狂妄的言論于這女子說出來,仿佛尋常閑話一般,卻沒人敢笑。因為她不是尋常女子,這個外表看起來跟自家妹妹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子,她的父親是劍神木夢陀,輪輩分木夢陀和孟堂玉的師父平輩,藺南星等人還要比焚天教主低一輩;她的師父是七巧才子吳鳳臺,她的六個師兄師姐個個不凡……輪背景,孟卿不好惹,這位則是不能惹。

“你說不是就是不是了?”偏有人不信邪,不知好歹地嚷着。

“我能證明。”

教主向藺南星。

這人還真是竟在關鍵時刻點睛,沒看見他師妹都想撲上來咬人了嗎?

不過……他想怎麽證明,教主有些好奇。

“昨日辰時,木教主與我同在小築用的早膳,早膳的菜樣我還記得。教主,你還誇那道蟹黃包子味道不錯,可還記得?”

教主一怔,和藺南星四目相對。

記得,記得……蟹黃包子,可不記得包子旁邊還有個人啊。

——藺盟主,你說什麽瞎話?

配合一下。

——可是……

你也覺得麻煩吧?聽我的,保證速戰速決。

是麻煩啊,跟她八竿子打不着關系的事,卻硬要往她身上賴,她堂堂一教之主,不說日理萬機也沒什麽空閑,殺人這種體力活已經很少親自動手了?除掉一個不會武功的乞丐這樣的活,連左右護法都輪不着,在下面随便一個堂口就結束了。

于是教主摸着良心點了點頭:“是。”

——蟹黃包子,本座記得你。

衆人臉色略有尴尬。

大盟主,你大清早跑人家教主的住處用什麽早膳啊?你自己沒屋子嗎?是他們瞎了還是老了,這一代的武林盟主和魔教教主關系好到一桌吃早點互相夾菜的地步了嗎?

雖說是江湖兒女,這位新盟主也未免太不拘小節了些。

“那辰時以後呢?”孟卿依依不饒。

“我與教主一起參詳西北軍情。”

“午時呢?”

“共用午膳。”

“未時呢!”

“參詳軍情。”

“你們一整天難道都在一起?!”

“師妹說笑了,下午我去拜見師父了,你不是也在?”

“哼!那午時以後到未時這段時間……”

“姐姐在和我玩啊。”又一個聲音冒出來,人群裏蹦出一個少年,似是看熱鬧有一陣了,被手下人按着,這會兒掙脫了出來。

“闕小侯爺?”有人道,“你怎會與魔……木教主在一起?”

“姐姐要去西北打仗,我給姐姐講我們西北的風土人情,不可以嗎?”

闕無期是神闕侯之子,神闕侯在烈風營鎮守不可擅離,遣幼子闕無期前來為孟老盟主拜壽,這位少爺可不是個好相與的主兒,念在他父親的面子上,誰也不敢惹他,沒想到竟也和魔教中人混在一塊了。

不知道神闕侯聽聞作何感想。

“你們大家,不都是要去我家一起打草匪嗎?我也不能每個人都講一遍,就告訴這裏面最厲害的人,她帶你們打勝仗不就行了嗎?”

教主聞言面色緩和,眼神中帶着笑意:“小侯爺擡愛。”

“小侯爺,藺某不才,自認也有幾分本事。”藺南星幹咳。

雖說童言無忌,但在江湖群雄面前被闕無期這麽說,他武林盟主面子要挂不住了。

“你不是認識我爹嗎?”闕無期毫不在意地道,“你有本事,到了西北直接去問他就好了!”

藺南星嘴角抽動。

這熊孩崽子!

“都已經證明這個人的死和我姐姐沒有關系。我們可以走了嗎?”

在目前僅有的作案時間裏,教主全都有不在場的證據。已經“我們”相稱的闕無期全不顧場合,拉着教主要走。教主示意闕無期稍等,對群俠一拱手。

“那就不打擾禦劍盟處理‘家事’,告辭。”

左右跟我沒關系,剩下都是你們的人,自然是“家事”。

教主和闕小侯爺離去,留下藺南星一頭大的面對武林中人……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虧他還一心幫她解圍,她倒好,說走就走了。這兩位,一個大魔頭,一個小魔頭,一個女子,一個“小人”,真是不能讓他們湊在一起,孔夫子誠不欺我也。

教主當然不會就這麽算了,此事既然有人意在牽連她下水,就不得不防。回到小築後,她命恕劍暗中調查事情真相,卻得到了一個驚人的事實。

當日那乞丐竟是由今日指證她的小丫鬟引入總舵,藏在那後山已有三五日,丫鬟每日偷偷送去後山飯菜,卻有一天,那人吃過飯菜後突然就死了,小丫鬟怕事,這才把人推到湖裏。至于她為何要引這人入後山,衆人已無從知曉,因那小丫鬟回房後竟是服毒自盡了。不過聯想到這人之前在山門前的風言風語,恕劍還是從□□中查到了一點兒蛛絲馬跡。

而這僅有的線索直指向孟卿。

教主命恕劍把一切都告訴了藺南星,随他去處置,也算還了他白日裏的人情。她自己則連恕劍的回報都拒而不聽,因為不需聽,這其中的緣由教主她早有推測,如今只是印證罷了——不願聽,太過醜陋,單是聽了都覺心寒。

那乞丐的的确确就是孟卿生父。

孟卿被領養時已經七歲了,怎會不認得父母。她一早就知道這乞丐就是她生父,起初也未起殺心,可是乞丐瘋瘋癫癫,眼瞧着就說出她隐瞞了十年之久的真相,她不得不除。原來孟卿根本就不是什麽荒村遺孤,而是那夥匪人中的三當家的女兒,三當家當時外出不在山上,逃過一劫。山寨被剿滅時,孟卿心中害怕,便換上了之前死掉的一個姑娘的衣裳,混進村民裏,謊稱是被從別的村子搶來的,無親無故,沒想到被好心的孟家夫婦收養,過上了這十年錦衣玉食的好日子。

她如今擁有這麽多,她怎能再去接受一個淪落為乞丐的山賊父親!

可是那老頭一而再地糾纏她,如果不給他錢,他就要在山門外鬧,要把孟卿的身份抖出來,終是惹急了孟卿。

她先是挑了一個在盟裏知根底的丫鬟,把人安頓在後山,而後嫁禍給木莎羅,事情一敗露,她又以丫鬟的家人相挾,逼死了小丫鬟,來一個死無對證。

如果不是□□裏的成分與孟卿這幾日的食材中的聯系露了馬腳,這事也算是天衣無縫。

聽恕劍說藺南星大怒,當場從孟卿嘴裏逼問出了真相,要将此事告知老盟主,孟卿苦苦哀求不成,竟跑到她住處來哭鬧。

“木莎羅,你是焚天教主,你父親是劍神木夢陀,師父是吳鳳臺,你怎麽會懂得我的處境?我孟卿生來就被當做孟家的女兒,若被人知道我生父其實是一個打家劫舍的土匪,惡棍,我就毀了!我只能殺了他,只有這樣我才能保護自己。而你,木莎羅,你高高在上,你身後有整個焚天教,即便大家認為這件事是你做的,也不會怎樣!你懂嗎?”

“我活得這麽艱難,你為什麽就不能可憐可憐我!你去勸勸師兄,你是焚天教主,他那麽重視這次的聯盟,一定會給你面子的,木莎羅……不,焚天教主,教主!我求求你!我可以加入焚天教!我可以以後只為你做事!”

孟卿對着她叩拜不止,教主卻只感到厭煩。

“出去。”

而後孟卿被恕劍拎了出去,丢回給藺南星。

第二天藺南星親自來道歉:“是我不好,萬沒想到她會跑到你這裏。只是……多謝你沒有殺她。”

無論孟卿有多麽不堪,到底是他師父養了十年的女兒,這件事還需要孟堂玉夫婦親自處置。況且若由焚天教主親自動手,恐會被有心人利用,破壞這次的中原大結盟。

她掃了藺南星一眼:“禦劍盟的家事,勿來煩我。”

你,也少來煩我吧。

——教主并非看不出,此事多多少少,也與藺南星與她走得過近有關。女子的争風吃醋最是無解,且無聊。

結盟在即,她不想節外生枝。

作者有話要說:

前世今生的人名多少會有一點關聯。

昨日夢,今日醒,卿本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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