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教主不知道的事(一)

小角兒名義上雖是譚無商的女使,但自幼在焚天長大,從懂事起就跟在右護法身邊。她初來焚天教時十分可憐,梳着兩個羊角辮兒,爹媽是誰在哪兒全不知道,見了人就會哭。右護法那時候還是半大孩子,也不會帶孩子,就由他的奶娘來帶,久而久之,就像多了個妹妹。她年紀雖小,卻很是懂事,與木莎羅、恕劍等人也相熟,并無人将她真的當做丫鬟看待,都只當是多了個小妹妹。

當初木莎羅等人自烈風營逃出後,焚天教衆人傷亡慘重,木莎羅知道自己是敵人的目标,便命餘部化整為零,分頭撤退,她自己也與譚無商兵分兩路。彼時小角兒跟着右護法,而木莎羅則與恕劍一路。

譚無商長木莎羅五歲,除了武功,其他無一在木莎羅之下,木莎羅彼時已預感自己時日無多,因此便在分別前将掌教印信托付給了譚無商。譚無商自是不肯接此大任,只答應暫替木莎羅保管掌教印信,雙方約定在朱雀岩彙合。可是直到焚天教總壇覆滅,木莎羅也沒有等到譚無商,掌教印信不知所蹤,左護法恕劍也在總壇之戰中殉教。

再說譚無商,譚無商與木莎羅分別後,為了吸引追兵,選擇了比較堂皇的大路。在他想來,自己生死無關緊要,焚天教能在武林中重新占有一席之地是木莎羅的功勞,焚天教的諸位長老堂主也只認一個木莎羅,木莎羅活着才有焚天教,木莎羅死了,掌教印信就只是一塊石頭而已。

但是木莎羅身中“枯榮”之毒,為今之計是趁早為木莎羅尋得解藥。

如今藺南星避不見人,禦劍盟一應事務都是孟卿在處理。他料定解藥也在孟卿手裏,依孟卿的個性,必然不會将解藥帶在身上,而是藏于穩妥之處,比如禦劍盟。而七大派的追兵也定然不會想到他會往禦劍盟方向逃亡。

譚無商打定了主意,便帶着小角兒往禦劍盟總舵方向逃。相比于譚無商的重重盤算,小角兒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想法要單純得多。教主怎麽說她就怎麽做,教主不在,右護法怎麽說她就怎麽做,所以二人易容成兄妹,一路躲避追兵,期間譚無商雖然受了些傷,但是并沒有什麽要緊。後來譚無商将小角兒安置在禦劍盟總舵附近的村子,自己易容成挑水送柴的促使仆役,在禦劍盟外圍潛伏了下來。

譚無商是個謹小慎微的人,心思細密更勝于木莎羅,他潛伏了一段日子,就發現禦劍盟的總舵有些不對勁兒。首先,藺南星似乎不在舵中。即便他只是一個進不了內部的粗使雜役,但是七大派的總盟主在不在家還是很容易打聽出來的。他這一打聽就知道事情可能有些複雜,真正要木莎羅命的人有可能不是藺南星。

說不定,連藺南星自己也許也已經陷入了某種困局。

他與藺南星也有所交往,烈風營一事他本就懷疑是有其他人做了手腳,這下就更印證了猜測。

譚無商于是臨時改變計劃,決定探出藺南星的蹤跡,不管此事是否與他有關,他一定比自己有條件拿到枯榮的解藥。

還有一點奇怪的是,藺南星不在舵中,老盟主孟堂玉居然也未曾出面管事,只說是突然病了。如今舵中做主的居然是一個管事家的兒子,叫賈大東的,聽說是孟卿的心腹。偌大一個禦劍盟,要聽從一個管事的兒子調令,這着實可笑了。

也正因如此,譚無商稍微用了點兒心思便順利進入了禦劍盟總舵內部。他白日裏裝得和普通的仆役無異,夜裏便偷偷潛入總舵內部偵查,用了三天的時間,終于摸清了各地守衛的位置和換班地點,研究出來一條通往孟卿住處的小路。

譚無商沒有立即行動,他也只是賭上一賭,孟卿武藝不過是些花拳繡腿,他便賭孟卿不會把解藥放在身上。他甚至研究了孟卿房間附近和地面下的地形,考量着會不會有密室機關之類。他又按兵不動了幾天,确認沒有人防備他之後,在一個沒有月亮的夜裏,潛入了孟卿閨房。

孟卿人雖然不在禦劍盟,但是房間有女使按時打掃,房門也不曾落鎖,譚無商進入後,先是在妝奁等便于藏東西的地方看了看,而後又在牆壁,衣櫃,博古架附近敲敲打打,可惜并未找到任何蹊跷。

譚無商心裏打鼓,難不成是他猜錯了,解藥不在孟卿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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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唯一沒有搜索的地方就是床上了,若是這枕頭下面,被褥中,床板下也沒什麽機關,這屋子真就沒有什麽能藏東西的地方了。譚無商抱着最後的希望摸向床鋪,卻觸碰到落下的紗帳。

他心裏頓時一寒。

他趁夜而來,自然不敢開燈,也并不知道這床帳是放下的。主人不在家,又有誰會無端端的放下空床帳,這屋內必是有人的,而且還是個叫他也察覺不出的高手。

果然,一聲冷笑,一劍光寒自帳中刺穿。譚無商根本閃躲不急,只堪堪避開要害,腹部還是被穿了個窟窿。接着只覺得左肩一緊,竟是雷霆一掌,将譚無商打飛在地。

不是孟卿!

孟卿絕無這般伸手!

這樣的功力,怕是木莎羅和藺南星合起來都不是對手。

譚無商喉頭一甜,吐出一口鮮血。

“閣下何方高人,還望賜名,讓在下死也做個明白鬼。”

沒有月亮,沒有燭火,僅憑廊下燈籠的一點點微光隔着紗窗透進來,譚無商可以斷定這是一個女人,一個身材曼妙的女人,穿着一身黑衣。她的手極度的軟,出手卻十足的狠辣,并沒有想要留給他一絲活路。這是一個機會,如果對方認定他是一個死人,也許會與他多說些什麽。

譚無商又賭對了。

女人笑了,很好聽的聲音,很冰冷的聲音。

“你還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她也不在乎他的名字,左右都是個死人了,名字直接報給鬼差便是。

“你才是孟卿背後的指使,這一切都是你計劃的?叫禦劍盟和焚天教自相殘殺,你到底有什麽目的?”譚無商何等精明之人,不一會兒就捋清了事情的脈絡。女子的聲音冷若冰雪,發音卻有些僵硬,譚無商于是大膽猜測。

“你不是中原人,你是異族的奸細!”

所以她要挑撥中原內亂,好叫北方游牧長驅直入,掠奪中原河山?

女子似乎對譚無商有了些興趣:“你很聰明,幾乎都猜對了,除了一點,我不為任何人賣命。”

“那你又為何……”

“你的話有些多了。”

女子并沒有得意忘形,她擡起長劍,準備結束這場計劃之外的談話。原本已然奄奄一息的譚無商卻忽掀起紗簾,而後迅速滾向門外,以暗器打翻了廊下的燈籠,燈籠落地燃起火光,在漆黑的夜裏醒目異常。譚無商捏着鼻子大吼:“走水了!大小姐房間走水了!”

女子一皺眉,剛要追趕,腳下卻炸起一顆雷火彈,女子堪堪躲開,還是被燒焦了裙角。煙霧彌漫間,譚無商趁機逃往事先安排好的後路,不一會兒便混入前來救火的人群。人雖然安全了,他心中卻忐忑不已,就在方才——他回頭一睹,終于就着火光看清了那女人的臉。

恍惚間譚無商竟覺得萌生了錯覺,怎麽他好像……好像看見了教主。

不,那女人雖然五官□□酷似教主,但年紀明顯要長上許多,美得更有風情,更不似在人間。這個女人到底是誰?又和中原武林有過什麽恩怨?

譚無商不知道這個女人和禦劍盟有什麽關系,但從她剛才的反應看,衆人似乎也不知道禦劍盟中有這麽一個人。當人流湧向這邊時,她也有所顧忌的躲了起來,并沒有追他。譚無商失血不少,又受了嚴重的內傷,這會兒也是強弩之末,他回到自己房中,艱難地挨了一宿,天亮後,便又裝作小厮,大模大樣地下山了。只是到底傷勢過重,才走到山腰就暈倒在樹林裏,他這會兒就只盼着山下的小角兒能看到他的信號。

他昨夜鬧出那麽大的動靜,多年的兄妹,這點兒默契理應還有的吧。

再次醒來,譚無商已經躺在了幹淨柔軟的床鋪上,這個屋子他認得,是她安置小角兒的客棧,看來他是脫險了。

松口氣之餘,肚子上的傷口也疼了起來,他被捅了個對穿,又挨了一掌,沒死已經算命大,這會兒也不敢亂動,乖乖躺好。不一會兒,門被推開,小角兒端着湯藥進屋,見他醒了,也不說話,兩眼淚汪汪地看着他,全是委屈。

譚無商笑了:“我這麽疼且沒哭,你這是什麽表情。”

若是小角兒哇哇大哭,他倒也習慣,怎麽這丫頭這會兒含着淚卻不出聲,好似憋着什麽似的。

小姑娘兩根辮子随着走路一翹一翹的,和小時候一個模樣,只是臉龐已經有了大姑娘的樣子,秀氣文靜。小角兒一把揉了淚珠,把藥碗一推。

“吃藥!”

哎呀,可算不哭了,又兇巴巴的了。

譚無商想要坐起身,卻覺得渾身都沒有力氣,這感覺有點怪,但他沒往心裏去,只當是失血過多的後遺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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