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早上的陽光懶懶的，在他們的發間跳躍。他們幾個人正圍在一起，一瞧，似乎又是在抄作業。最先發覺她起身的人是江約，江約很誇張地喊了句：“今夕，今夕醒了！”說着，就放下筆奔了過來。
淩曉曉一腳把人踹了回去，她湊過來，拉了拉楚今夕的手，說：“今夕，你好些了嗎？”
楚今夕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摸了摸長發，微微笑：“我沒事，你們怎麽在這兒……”
“我們聽說了你生病了，就過來看看你。”江約笑嘻嘻地湊過來，他說，“今夕啊，到底是誰欺負你啊，我們幫你報仇去！”
“還用得着說嘛？八成是那個嚴娜。”淩曉曉叉腰道，她拆開一根雪糕，舔了舔，道，“沒事，周一讓我來會會她，敢欺負我嫂子，我讓她沒完。”
嫂子……楚今夕似乎找到了淩曉曉對她如此熱情的原因，敢情真把她當嫂子了。
她差點沒嗆到，臉色微紅。
大夥抄完淩雲景的作業後，就興沖沖地要出門玩，大廳裏幾個人在勸說吳佩。原本吳佩是不願楚今夕出門的，可楚今夕堅持要去，淩曉曉又在一邊打包票，說是有三個男的，會保護着她。于是，江約就很戲精地開始秀手臂肌肉。
雖然，那白花花的，看起來連她都打不過。
吳佩仍是不放心，楚今夕便拉着吳佩的手，開始撒嬌，她說：“佩姨，你看，你老是把我悶在屋子裏，多無聊呀，你就讓我出去吧，好不好？”
“可是……”
“我已經不燒了，不信你瞧。”楚今夕說着，很臭屁的用額頭碰了碰吳佩的額頭，笑：“你別忘了，我可是跆拳道黑帶！可以自己保護自己的。”
此話一出，江約下巴掉了，淩曉曉也吃驚地道：“我的天哪！真的假的？”
一直坐在沙發上屏息凝神的淩雲景也微愣了一下，眼珠子一轉，看到那少女薄得跟紙片一般的身子，幽幽地認為這可信度為零。
吳佩拗不過楚今夕，畢竟，她也難得見楚今夕這麽開心。過去一年裏，她都是病恹恹的，笑容也很少。看着那群朝氣蓬勃的少年少女，她忽然有些欣慰。只是一看到淩雲景，她這顆心又懸了起來。
吳佩有些遲疑着，但又壯着膽子走上前去，對着淩雲景的背影喊了句：“淩少爺。”她的聲音有些猶豫，也很低，吳佩本以為淩雲景會聽不到，或者，假裝聽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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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淩雲景停下了，他側過臉。
吳佩反而有些局促了，雖然開口有些唐突，但她仍是上前，緊張地搓着手，不敢看淩雲景，低聲下氣道：“我家小姐她暈車暈得很厲害，可她肯定不會跟你們講，所以希望您能稍微的，照顧一下。如果……如果您不方便，可以打電話給我……”
淩雲景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
“照顧人？”淩雲景似是聽到了笑話，唇角一勾，似笑非笑，“我不會照顧人——”
吳佩尴尬了，她連忙弓着身子，連聲道歉：“啊，對不起，淩少爺，是我唐突了……實在抱歉，您就當我沒說過……”
淩雲景忽然瞧見她那夾帶在精致發髻裏的白絲，他腦海裏閃過江約罵他的話，冷血無情。
這天天氣很好，驕陽似火。他們一行人走出小區，一路上都是江約和淩曉曉的大喇叭笑聲，淩曉曉則牽着楚今夕的手，那三個男生就走在後面。
因為年紀不夠不能自己開車，又不想人跟着，所以他們決定打的。楚今夕見他們忙活着，邊商量去哪兒，邊準備找車。她心裏開始冒汗，一向是有車必暈，嚴重的時候會吐，輕一點的，也會眩暈，犯惡心。
可顯然，她沒有選擇，便只能苦撐着笑臉，祈禱自己争氣點，暈死痛死都無所謂，別吐就好……吐了，就不是美少女了。
一直都在最後的淩雲景抱着手，靜靜地看着站在他前邊的楚今夕，眸子裏的色彩捉摸不定。
車來了。
封铮率先上了副駕駛，江約和淩曉曉一頭紮了進去，楚今夕心裏犯怵，正準備犧牲的時候，手腕卻被人拉了一下，身子也往後。她咯噔一下，擡眼，是淩雲景如刀劍俊美銳利的下颌。
但他也很快放了手。
“騎車去。”淩雲景忽然道。
坐在車上的三個人愣了，面面相觑，以看瘋子的眼神看着淩雲景。
“騎車？自行車？”江約瞪大眼睛，吐槽道，“你以為你是勤工儉學的好學生？大少爺，你行嗎你？”
封铮也擺手拒絕：“阿景，你玩我們呢？”
“就騎車。”淩雲景用近乎任性的口吻道。
“瘋了瘋了，我不管，我不要，你自己去！今夕，快上車！”淩曉曉拍了拍自己邊上的位置，伸手就想去拉楚今夕。
楚今夕正中下懷，她往後一躲，搖頭，說：“我……我也要騎車。”
衆人再次驚呆。
江約驚恐：“你們兩個是想私奔啊？卧槽。”
封铮笑：“他們昨天不還是陌生人嗎？”
“愛去不去。”淩雲景直接把江約的頭按了進去，随即，砰的一下把車門關上，道：“司機，開車。”
等候多時的司機連忙踩上油門，絕塵而去。
楚今夕看了淩雲景，淩雲景也沒說話，只是轉身就往前走。楚今夕便也不開口，只是歡快地跟在他身後。
他們之間天然帶着默契，天然疏遠，又高度一致，絕口不提彼此的關系。像是陌生人，可冥冥之中，又無法是陌生人。
他們在一公交站旁找到了共享單車，淩雲景拿出手機開了一輛車，他單手把手機扔進襯衣的口袋裏，長腿一邁，正準備走，卻發覺楚今夕還杵在那，那雙大眼睛烏溜溜的，只盯着他看。
淩雲景：“……”
楚今夕吐了吐舌，說：“我不會騎自行車。”
淩雲景：“。”
氣氛忽然尴尬，只是她還看着他，那雙眼，澄澈而坦白，欣喜而期盼。
只是那少年始終倨傲的看着她，猶如在看一個事不關己的陌生人。楚今夕的眸子便靜了下來，她微笑，停直背脊，說：“沒關系，等我學會了，我再來。”說完，她察覺到自己的心顫了一下，但努努力，依然能淡然地側過身，決定真的往回走。
一步一步都是自己數的，第二十步時，那輛黃色的自行車晃到了她的身前，直接霸道地攔截了她的去路。
他道：“上車。”
她的笑慢慢地浮現，像是一簇明豔的花。他的眼角餘光裏，似乎都能感受到她的歡喜。
只是，楚今夕并未馬上上車，而是打開了自己的小包包，開始了一系列的驚人操作。墨鏡，帽子，全副武裝。
随即，下一秒，一把粉藍色的傘明晃晃地落在了淩雲景的頭上。淩雲景一怔，眉頭一鎖，十分抗拒。
“太陽很大哦。”她提醒。
淩雲景撇開臉：“不要。”
“哦……”
只是，那把傘也從未移開。
夏天的風拂過他們的臉，拂過她洋溢的笑。楚今夕很久沒這麽開心過了，就好像有了朋友，有了期盼，有了自由，也有了陽光。她被囚禁太久了，而這一刻，快樂回來了。
穿過大街小巷，穿過人們的目光，穿過陽光，穿過風。大約是性子使然，他車子騎得大膽又放縱，好幾次驚險地擦過轉彎，吓得她臉色蒼白。在過一個岔口時，車子磕了一下，她沒抓牢，臉一下子栽到他的後背上。
他身上的香氣似乎也是冷的。
她連忙松開手。
只是淩曉曉說得對，在這日頭下騎車，對他們都是一種煎熬。沒多久，她就臉頰泛紅，汗從臉上淌了下來。人也有些暈。
車在一處電子城停了下來。她不解，看了眼，問：“到了？”
他搖頭。
“啊？”
“太遠，不去了。”淩雲景挑了挑眉道。他對自己也預估失敗，在這烈日底下要蹬車跨越這座城市的距離，讓他不耐，即便那人跟羽毛一樣輕盈。只是那輕盈讓他渾身都不自在，難受得只想早點撇開。
這是楚今夕第一次看到有人把放鴿子說得那麽大義凜然。她手裏還揣着手帕，她看見晶瑩的汗水從他的鼻尖淌下，便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踮起腳，想要擡手幫他擦拭。
淩雲景一愣，鼻尖嗅到了香氣。他那纖長的手往前一伸，将她的動作擋了回去，他眉眼帶着警惕的疏離。
“給你。”她倒是大大方方，溫柔一笑，将帕子反手放在他的手心，只是淩雲景瞬間就把手合攏了。
楚今夕倒也不惱，只是笑了笑，把帕子收起來。
這是市中心的電子城，電子城裏有熱鬧的商鋪，人潮洶湧，車水馬龍。對比那些大人們，他們兩個面龐十分稚嫩，帶着學生氣，但不少人都向他們投來了感興趣的目光。
他們兩個一前一後，充斥着尴尬與陌生。楚今夕只能做個小尾巴，乖巧地随着淩雲景身後。淩雲景話很少，只是漫無目的地走着。直到，楚今夕忍不住問：“我們要去哪兒？”
去哪兒？鬼才知道。
淩雲景覺得自己應該盡人道主義把人打包郵寄到家，這是他平生做過的最後悔的決定。好在前頭有直一家網店，淩雲景徑直找了臺電腦，直接往下一坐，面無表情地打了游戲。
楚今夕倒也十分順從，饒有興致地坐在旁邊，也學着開了一盤，兩盤……無論哪盤，都是滿盤皆輸。只是她的私信和好友申請已經爆掉了，一群人說喊她美女，說要帶她玩。
她用的是自己的頭像。
她掃了幾眼，好奇地點開了一條，上面寫着：小美人，要不要哥哥陪你啊？哥哥罩你。
一陣惡寒襲來，她反感地皺眉，只是比她更早的是那雙細長又白嫩的手臂，淩雲景直接探過身子，十分粗暴地打了一句話——
“滾，本少爺是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