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二貴雖然二,看天氣卻挺準,沒過兩日就變了天。風乍起,一夜急雨之後,天氣轉涼,京城徹底進入秋天。

天氣冷下來,有利于蘇培的傷。自來福禍相依,李福也不會被曬得臉上的肥肉往外飚油,着實令人遺憾。

睡着了又再醒來,蘇培依然還在大清,望着眼前逐漸熟悉的屋子,接受現實認了命。

除了五谷輪回的時候,依舊會短暫傷心之外,其他時候倒還好。

無聊的時候,蘇培就逗逗二貴說話,跟聽單口一樣,既能打發時間,又能多了解府裏與外面的現狀。

比如,胤禛的妻妾共生了四兒兩女,宋格格生了他的長女,沒足月就沒了。随後李格格生了二格格,福晉生了嫡長子弘晖,李格格在同年生了二阿哥弘玢,過兩年又生了弘昀,今年二月份又生了弘時。

弘玢三歲上面沒了,加上先前沒了的弘晖,如今府中只剩下李格格生的弘昀弘時與二格格。

二貴撫摸着肚子,擠眉弄眼誇張地說道:“李格格受寵,能生會生,生了四個,三兒一女呢,有兒有女,兒子還多。如今爺跟前的兒女,都是李格格所出。”

蘇培聽出了李格格受寵,不過卻沒怎麽放在心上。管他弘昀弘玢,因為,下下任皇帝乾隆叫弘歷。

他心裏頓時爽得不行,卻故作高深裝叉,忍住得意,暗藏功與名,不置可否唔了聲。

“爺這次跟着太子爺一起出去巡河工,再過幾日就會回府,蘇爺爺您的身子到時也能好起來。等爺回來時,您去爺跟前磕個頭,馬上就能回到爺身邊當差,看李福那狗東西能得意到幾時。”

蘇培又唔了聲。

太子,嘿嘿,以後的皇帝可是胤禛。不過,康熙什麽時候一廢二廢太子?

原本那點未蔔先知的得意勁兒,一下又散了。

風起青萍之末這點他還是懂,歷史記載只是冰冷的文字,他現在是身在其中,不是在讀歷史故事。

究竟哪一天,哪一句話,哪一個動作,令事情悄然開始發生變化,這才是最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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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些,端看人心。

蘇培的心,瞬時如外面的秋雨一樣,愁煞人。

要是他能看透人心,還是這群處于權利中心阿哥王爺們的心,他媽估計做夢都得笑醒。

二貴殷勤得很:“蘇爺爺,您餓不餓,小的去給您盛碗湯來,廚房裏炖了只老鴨,加了參進去炖,秋季正好進補。”

話音剛落,長平手上提着個布兜進了屋,他上前打了個千,臉笑成了一朵花:“蘇爺爺,小的得了幾只直隸送來的秋子梨,特地拿來孝敬蘇爺爺。”

蘇培不禁朝二貴看去,他小眼中的兇狠還來不及收回,被發現後,一時有點慌,忙耷拉下腦袋,順着牆根溜了出去。

二貴與長平分別在府裏的二門與廚房當差,都是蘇培盛麾下之人。

不過,就算同為一派,他們彼此之間也互相看不順眼,心中都有自己的小九九。

二貴想擠去府裏門房處當差,那裏人來人往,上門來遞帖子有求于胤禛的,打賞打賞門房時出手闊綽,油水豐厚。

長平現今在大廚房做白案,他心心念念盼着能去前院胤禛的小廚房當差,入了最大主子的眼,方有飛黃騰達的機會。

蘇培盛雖為胤禛面前的紅人,也不能随便安插自己的人手,旁邊還有個李福虎視眈眈盯着呢。

如今他們共同的蘇爺爺算是落難,等着他們表衷心的時機到了,兩人一下值,就飛奔到了蘇培跟前伺候,比真孫子伺候爺爺還要孝順。

長平睡在了蘇培的塌前值夜,二貴更喪心病狂,他開了大之後,居然拿着草紙上前,要替他擦屁股。

因着實在太過羞恥,被他無情拒絕了,二貴還很忐忑,以為蘇培嫌棄他。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蘇培表示,他想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紛争。

他不知道以前的蘇大太監會怎麽辦,現在的蘇大太監,肯定不會沾手。

第一,他聽說過皇帝吃飯之前,要太監先試毒,就怕有人在飯菜裏面下毒手。

長平到了胤禛的小廚房,要是他心有異心,或者有人陷害他,調他去的蘇培就是第一責任人,肯定脫不了幹系。

第二,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貝勒的級別不比宰相低,二貴長相就不說了,要是他亂伸手,拿了不該拿的錢,蘇培一樣得跟着倒大黴。

現在他才來,至少得讓他站穩了腳跟再說。

長平拿出秋子梨,拿着匕首飛快旋轉,蘇培還沒看清,他已經削出了厚薄均勻的一整根梨皮。

刷刷刷,匕首在梨上劃了幾刀,拿叉子一戳,梨肉與核分開,一小塊梨就置于了叉子前。

蘇培看得望天長嘆,僅僅是長平這一手削皮的手藝,他就自愧不如,又何德何能做人爺爺。

“蘇爺爺,小的喂您吃。”長平半跪着,把梨遞到了蘇培嘴邊。

蘇培就着慚愧,張嘴吃掉了梨。

長平捧着帕子在一旁候着,等到蘇培吞下梨,雙手遞上帕子,蘇培任由他擦拭幹淨嘴。

這邊,二貴端着盅鴨湯進了屋,上前點頭哈腰說道:“蘇爺爺,鴨湯小的給您盛來了,冷熱正好,小的喂您吃。”

長平被擠到了一邊,二貴拿着勺子,舀了鴨湯遞到蘇培嘴邊,他張嘴喝了下去。

當爺爺的感覺,真是太爽了啊!

蘇培過了一段時間廢物的生活,傷好得七七八八,胤禛也與太子巡完河工,打道回府。

為了繼續當爺爺,蘇培不得不拼命給自己打氣,打起精神換上茶駝色的太監制服,出門前去到貝勒府,趕在胤禛進門之前,在大門處候着。

秋天午後天高雲淡,太陽太過明亮,照得人眼睛都睜不開,蘇培躲在石獅子後的陰影裏,睜大眼睛望着前面騎過來的幾匹馬。

胤禛面無表情騎在最前面,侍衛随從們緊跟其後,連大胖子李福都騎着馬,到了門前,以與他身形不匹配的靈活,頗為潇灑地下了馬。

蘇培頭皮霎時發緊。

天王老子咧,他根本不會騎馬。

滿人出行大多騎馬,以後他要是跟着胤禛出門,不會騎馬怎麽辦?

蘇培學着二貴長平他們那樣上前打千,太過緊張慌亂,使得他雙腿一軟,噗通跪地。

胤禛将馬繩扔給管看馬廄的奴才,看了蘇培一眼,見他下跪,心道上次一頓板子,真是打破了他的膽,臉上不禁浮起些笑意:“起吧,你身子可好了?”

蘇培見胤禛笑,估計弘晖的事情已經過去,府上所有人不用再跟着愁眉苦臉。

可他跪得急,膝蓋都快碎了,該笑臉相對的時候,反倒笑不出來了。

勉強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蘇培緊張地說道:“我......奴才已經好了。”

李福臉上帶着笑,陰森森說道:“爺,奴才瞧着蘇總管不大對勁,莫非是上次傷了腦子,連規矩都忘了。在爺面前,奴才就是奴才,哪有你我相稱的。”

蘇培欲哭無淚,他第一次自稱奴才不順口,雖在來之前練過,一慌就差點忘了,被李福這個小人抓住了把柄。

胤禛微皺眉頭,上下打量了蘇培一陣,見他整個人木木呆呆的,倒沒有責備,大步往府裏走去。

蘇培站起身,松了口氣跟上前,眼神兇狠瞪着李福。舊仇還沒報,又添了新仇,兩人之間的梁子,徹底是解不開了。

李福嘴角泛起冷笑,回了他個兇神惡煞的眼神,腳下飛快跟着走進正院。

侍衛們扛着行囊進屋,李福忙着上前指揮,行囊有些搬進書房,有些徑直交給了候着的婆子。

蘇培幹站在旁邊,看着下人分別拿着不同的行囊離開,他琢磨了半晌,腦子裏靈光一閃,總算大致弄明白了:交給婆子的肯定是髒衣衫,搬進書房的則是資料與筆墨等東西。

他正在得意又學到了一手,幾個下人提着水桶,捧着帕子木盆等魚貫進了側門。

李福擺着肥屁股跟了進去,他連忙收起笑容,拔腿飛快跟在了身後。

走在前面的李福用胖身軀擋住門,屁股微微往後一撅,蘇培一個不察,被他頂了出來,門很快在眼前合上。

蘇培盯着門咒罵了一通死胖子,悻悻正要轉身離開,門又開了。

李福走了出來,黑着臉對他冷冷說道:“爺傳你進去伺候。”

蘇培馬上笑了,越過他的時候,很是小人低聲罵了句:“死胖子。”

李福臉色更臭了,蘇培轉身關門,順便趁機再張嘴無形罵道:“孫賊!”

嘴上讨到了便宜,蘇培心中爽翻了天,不過待看清眼前的情形,他又傻了眼。

淨房分為出恭與洗漱兩塊區域,中間用雕花屏風隔開,一邊放着灑了香木屑的恭桶,一邊放着木桶與擺放銅盆的架子。

這邊的木桶與銅盆裏都裝好了水,正在往外冒着熱氣。幹淨的外衫裏衣亵褲整整齊齊擺放在靠牆的條幾上,兩個俏生生的丫鬟手上托着布巾與香胰子澡豆,垂首侍立在木桶邊。

雕花的格子的另一邊,胤禛正蹲坐在恭桶上方便。

蘇培想起以前二貴拿草紙給他擦屁股的事情,不禁暗叫了聲我草!

他正式當差的第一件事,不會是要給胤禛擦屁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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