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蘇培小心翼翼屏住呼吸,拿了草紙走上前,想起草紙有點粗糙,還很體貼地揉軟了,在胤禛身前肅立等候。

胤禛擡頭面無表情看去,蘇培悄然掀起眼皮,與他四目相對,馬上露出個十分狗腿的笑容。

胤禛感到說不出的怪異,一把奪過蘇培手上的草紙,“滾開些!”

蘇培憋着氣,飛快滾到了屏風另一面。

顯然理解有誤,蘇培還是很高興,至少在伺候的這一條裏,不包括幫主子擦屁股這件事。

胤禛方便完走過來,張開手臂吩咐道:“你去福晉院子傳聲話,晚上我過去用飯。”

蘇培點頭應下,胤禛手臂仍張開着,見他還站在那裏,不耐煩地說道:“快些,還呆着作甚!”

兩個丫鬟一動不動規規矩矩立着,蘇培恍然回過神,依照胤禛的動作,應該是該由他上前去伺候脫衣。

弄明白之後,蘇培連忙走上前,胤禛頭微微後仰,他這下聰明了許多,先從脖子下方的衣襟絆扣解起。

兩人身高相仿,胤禛因為仰頭的動作,下巴高擡,蘇培能看到他線條分明的下颚線,見他喉結上下滾動,下意識也跟着吞咽口水。

眼下的姿勢太過暧昧,蘇培這個內裏的大直男,第一次給男人脫衣,感到羞恥得很,連手都有些抖。

胤禛頭仰了好一陣,絆扣都還沒有解開,他低下頭,看着蘇培紅彤彤的臉,幹脆奪回衣襟,自己動手解了起來,狐疑打量着他:“你身子可是還沒養好,一動又扯着痛了?”

蘇培忙退後幾步,哪敢說清楚實情,順着他的話撒謊:“痛倒是不太痛,只是動起來時,還有些不靈活。”

胤禛瞄了他一眼,沒再多問,脫掉衣衫走到木桶前,繼續吩咐道:“你去庫房裏拿兩匹錦緞料子,送到李氏院子去。”

以前讀書的時候,同寝室的舍友大夏天只穿着褲衩,或者從浴室出來,光着身子晃的時候多了去,蘇培早就習以為常。

如今見到胤禛面前的晃動,他羨慕得眼睛都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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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他也擁有過這般的壯觀風景。

胤禛左腳踏進木桶裏,沒聽到蘇培的回答,皺眉回頭一看,見他直直盯着自己面前,說不出的惱怒,随手抓起丫鬟手裏的布巾砸過去,罵道:“狗東西,莫非腦子真壞掉了!”

帕子蒙在蘇培的臉上,他眼前一黑,再也不敢胡思亂想,趕忙抓下帕子塞到丫鬟手裏,連聲說道:“奴才這就去。”

躬身一溜煙跑出淨房,身後胤禛好似冷哼了聲,蘇培抹了把臉,吓得腿都軟了,暗叫了聲好險。

胤禛還真是忙得很,剛從外面回府,連入廁洗漱都不忘安排事情,怪不得英年早逝。

爺不好做,爺爺亦不好做,能坐到這個位置上的,都是人精中的人精。

如今蘇培只能勉強占個人字,離精,至少還得經歷九九八十一難。

蘇培也不知道福晉她們的院子在何處,不過他是蘇爺爺,身邊自然有跟班小喽啰。

小喽啰徐阿水小跑着上前,臉上堆滿笑打千見禮:“蘇爺爺回來了?”

蘇培受傷時,徐阿水也來慰問過,心道這是自己人,他拿捏着腔調唔了聲,說道:“爺交待了差使,先去福晉院子走一躺。”

徐阿水忙應了,蘇培見他光說不動,忙吩咐道:“你走前面。”

徐阿水聽話得很,側着身子在前領路,蘇培多了個心眼,邊走邊打量,暗中記着方位。

福晉住在後宅的正院,離胤禛的前院書房不遠,經過兩條夾道,從月亮門裏穿過去便到了。

聽到蘇培前來,絮兒迎在了門外,臉上早就盈滿了笑,福了福身喚道:“蘇谙達。”

蘇培見到仙女絮兒,神色比三月的春風還要柔和,快步走上前,笑着說道:“絮兒姑娘,外面風涼,快進屋去吧。”

絮兒見到蘇培臉上的笑,不由得愣了下。以前他雖也笑,卻并不與人親近,看來挨了一次打,這脾性被打得往菩薩方向去了。

蘇培雖客氣,絮兒可不敢當了真,他是胤禛面前的得力奴才,連福晉都得對他禮讓三分。

上前側身打起簾子,絮兒把蘇培迎進屋,福晉端坐在正屋上首的椅子裏。

蘇培不動聲色偷瞄了一眼,心中感慨不已,福晉不過二十歲出頭的年紀,遭受喪子之痛後,人清瘦蒼白,挺直脊背坐着,端莊是端莊了,卻稍顯老成。

上前打千請了安,福晉欠身擡手:“起吧,爺趕路回來一路辛苦,你怎地沒留在跟前伺候?”

蘇培答道:“爺差奴才前來傳話,晚上爺前來福晉院子用飯。”

福晉笑着說道:“知道了。”

蘇培瞧着福晉明顯明亮幾分的眼神,沒再多話,行禮後告退。

絮兒将蘇培送出門,取出個荷包塞了過來,笑吟吟說道:“蘇谙達可還要趕着去當差?若是不忙的話,留下來吃杯茶吧。”

蘇培捏了下荷包,裏面是硬硬的東西,他估計是銀子之類的賞賜。

二貴曾羨慕地提及過賞銀的事情,不敢拉蘇培出來做筏子,只惡狠狠對李福的貪婪表示了鄙夷,說是他撈足了油水,方能比豬還要肥。

胤禛對後宅女人大方,經常有各種賞賜下去,前去送賞賜的差使,可是大大的肥差。因為福晉格格們得到賞賜,也會打賞前去送東西的奴才。

其他如傳話跑腿的活就沒有打賞了,蘇培感到手上的荷包燙手得很,無功不受祿,絮兒定是想打聽什麽事。

仙女需要幫助,以前就是不用開口,蘇培早就主動積極搶着幫忙了。

如今他卻難得多生出了個心眼,主子的事情,他一定要守口如瓶,就算是外面消息已經滿天飛,他也要以官方口吻,宣布一切都不清楚。

錢都到了手裏,馬上要還回去,蘇培很是心痛。

猶豫片刻之後,蘇培将荷包還給絮兒,努力回憶着他媽以前幫他拒絕外婆給紅包時的說辭,依樣畫葫蘆,溫柔無比說道:“絮兒姑娘,福晉與爺本就是一家人,家人之間通個氣,哪用得着如此客套,絮兒姑娘這樣做就見外了。我還要回去當差呢,就不坐了,回見。”

絮兒怔怔握着荷包,蘇培走出一段路,回頭看到她還立在廊檐下,含笑對她揮了揮手。

絮兒臉莫名紅了。

蘇培走路都有點飄,自認為這番話,說得很有水平,把仙女都感動了。

接下來就該去李格格的院子送料子,蘇培在徐阿水的帶領下,去到胤禛的私庫。

守庫房的下人迎上前,仔細問過了來意,拿鑰匙打開了庫房門。

庫房重地,閑雜人等皆不能進去,徐阿水留在門外,只蘇培跟着進去,寬敞的室內,擺放着層層的架子,上面堆滿了各種匣子,他仿佛聞到了各種奇珍異寶的氣味,暗搓搓興奮不已。

放料字的箱籠擺在中間矮條幾上,箱籠蓋子一打開,裏面的錦緞料子閃爍着幽幽的光澤。

蘇培向二貴打聽過,李格格喜歡藍色,待看到一片藍,便取了兩匹,拿綢布裹了抱出去,侯着的徐阿水機靈竄上前,将料子接了過去抱着。

守庫房的下人拿出冊子,刷刷寫了幾筆,唱了時日與所領的物品,什麽藏藍,黛藍,蘇培聽得一愣一愣的。

唱完後,他把冊子印泥遞了過來,蘇培接過冊子看了,原來在庫房領了東西,每個人必須按手印畫押。

蘇培多了個心眼,故意慢吞吞蘸着印泥,飛快數着李福領東西的次數。

待看到以前蘇培盛畫押的次數遠比李福多,蘇培高興得很,李福也不過如此,得的賞銀肯定沒他多。

不過,他清點過原來蘇培盛留下來的東西,全部加起來,只有五十多兩左右的碎銀,其他的珠寶首飾一樣沒有。

照理說,這麽多年他應該積攢了不少的錢財,這些東西都去哪裏了?

一路冥思苦想,蘇培想了很多種可能,卻最終沒個頭緒。前面就是李格格的院子,他忙收起心思,接過徐阿水抱着的料子,蹭蹭踏上了臺階。

李格格的丫鬟柳兒這時恰撩開門簾走出屋,福了福身熱情地說道:“原來是蘇谙達來了。”

蘇培與徐阿水到了院子門口,說了來意之後,守門房的婆子馬上飛快跑着前去傳話。

前去福晉正院的時候,絮兒早早就等在了門口,到了李格格這裏,柳兒是踩着他進門的點走出來。

蘇培琢磨着兩個地方的不同待遇,面對着同樣是美人兒的柳兒,他也生不起來氣,照樣如同春風般溫柔,與她打了招呼,然後進了屋。

李格格斜倚在上首的圈椅裏,一張銀盆似的臉龐,俏麗妩媚,身形圓潤,卻又不顯得壯碩,平添了幾分成熟女人的風韻。

在她膝蓋上,趴着個約莫四歲左右,胖乎乎的男童。一個已經留頭,眉眼有幾分肖似胤禛的清秀小姑娘站在旁邊,手上拿着小塊果子喂到了男童嘴裏。

蘇培猜想這一對兒女,應該就是弘昀與二格格,貝勒府僅有的三個小主子之二。

正抱着料子上前請安,弘昀趴着趴着,這時胖身子靈活往地上溜。

李格格顧不上蘇培,忙去拉弘昀,急聲說道:“哎喲,我的小祖宗,地上涼,你快起來。”

屋內伺候的丫鬟婆子奶嬷嬷等人,跟着湧上前,又是哄又是勸,把在地上打滾兒咯咯笑的弘昀抱了起來,哄着他去一旁玩了。

好一通吵嚷喧嚣之後,李格格拿帕子按了按額頭,呼出口氣說道:“弘昀阿哥淘氣得很,真是對不住,讓你等久了,快起來吧。”

先前李格格沒有叫起,蘇培不敢冒然得罪胤禛的愛寵,身體弓得像是蝦米,等直起腰時,骨骼都喀嚓作響。

蘇培回了句不敢,把料子遞上去,說了胤禛差他前來送料子之事。

柳兒接過料子,送到李格格面前,她掀開外面的包裹看了眼,臉色變了變,面上雖然笑着,眼神卻泛着冷意,說道:“爺可是親口吩咐你選了這兩種藍色送來?”

蘇培頓時呆住了。

李格格喜歡藍色,他就從箱籠裏拿了江寧送來最時興的兩匹藍色錦緞。

柳兒手上拿着的,也正是他所選的那兩匹,難道有什麽不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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