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前院依舊燈火通明,時辰不早,蘇培估摸着胤禛快歇息了,趕緊加快腳步走進院子。
一個守在門口,蘇培派系的小孫子飛快跑上來,低聲說道:“高良在,爺很生氣。”
蘇培神色一凜,猛地轉頭看向徐阿水,他吓得往後畏畏縮縮躲,幹笑幾聲:“蘇爺爺,小的也不知道,小的保證把話傳到了,還千叮咛萬囑咐過,高良那孫子向來心黑手黑…..”
蘇培冷哼一聲,這狗東西,辦事不牢靠,現在也不是追究的時候,等事後再跟他清帳。
蘇培蹑手蹑腳也想溜,想拖延時間,想個對應的計策。只是他才溜兩步,屋裏胤禛已經高聲道:“外面是誰,進來!”
沒辦法,蘇培只得硬着頭皮進了屋,胤禛面無表情坐在南窗下的暖炕上,高良跪在他的面前,垂着頭看不清神色。
蘇培心裏暗叫不好,上前恭敬請安,暗自剜了高良一眼。
狗東西,一不小心沒拴好繩子,馬上迫不及待跑出來亂咬人了。
等老子騰出手,把你炖了喝肉湯!
胤禛掀起眼皮看着蘇培,冷冷問道:“讓你辦的差使,可辦妥當了?”
蘇培頭皮一緊,趕緊收起心思,腦子超快轉動,努力使自己的臉變得誠懇些,斟酌着仔細說了去丁保處的事情,
“爺,丁保的屍身不能久放,奴才先前讓人給高良傳話,出去買一副棺材好安葬了丁保。高良還在府裏,都這麽晚了,只怕棺材鋪子都已關門,丁保的屍身還得在府上過一晚。”
高良終于擡起頭,蘇培看着他憨厚的臉上,此刻滿是委屈,說道:“蘇總管,我奉了你的命前去請太醫,剛回到府上,爺傳我來問話,我還沒有來得及出去辦你交代的差使。等回完爺的話之後,我會連夜去買好棺材,蘇總管請放心。”
蘇培來這裏認識高良之後,聽他說過的話,所有的加起來,也沒有現在多。
話越多,越難分辨,裏面的陷阱越多。蘇培還在一句句分析,胤禛已經惱怒地開了口。
“這些狗奴才,私下裏惹出禍事,死有餘辜,一并趕出去就是,就你好心,連着丁保的妻兒都留了下來。還有趙金柱,他行兇殺人,自古以來殺人償命,莫非你也要給他買副棺材,敲鑼打鼓出殡安葬,你怎麽不幹脆再去給他守孝摔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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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培呆住,看來,他真是空有慈悲,慈悲過頭了。
想到丁保兒子那雙黑白分明,懵懂的雙眼,蘇培又感到,他功德無量。哪怕因此倒了大黴,死後肯定能上天堂。
胤禛被折騰到現在已又困又累,想到李格格的哭訴,弘時總是三天兩頭生病,心裏的怒火更甚:“蘇培盛,你看上去也算聰明,卻孰輕孰重都分不清楚。弘時身子不好,你還要讓人攔着門,若是耽誤了病情,你有幾個腦袋可以拿來賠!”
蘇培這時候弄明白了,高良肯定添油加醋說了被攔着不許出門之事。
弘時生病,胤禛擔心兒子會去看個究竟,李格格豈會錯過這麽好的告狀時機。
弘時第一要緊,這一點蘇培必須摘出來,絕對不能在身上留下污點,急中生出了幾分智慧,茫然看向高良,說道:“爺,就是給奴才一萬個腦袋,也賠不了弘時阿哥。奴才聽了爺的吩咐後,馬上趕去巡查各個門,在偏門邊,聽到弘時阿哥身子不好,立即就讓高良出去請了太醫,高良沒能請回太醫嗎?”
高良耷拉着腦袋不吱聲,胤禛冷哼一聲,說道:“這麽點小事,高良都辦不好,他也不用留在府上當差了。倒是你,還把丁保的屍身留在府上,弘時弘昀都還小,若是被沖撞到,見着了不幹淨的東西,你可擔待得起?”
什麽沖撞這些話,蘇培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誰在胤禛面前進了讒言,他繼續裝傻,神色無辜說道:“爺,奴才也想着了這點,所以才讓高良出去買棺材。”
他停頓了下,微微擡起頭,并不敢直視胤禛,只努力讓他看到自己臉上的誠懇。
“一是,爺自來體恤奴才,寬厚仁慈,人死為大,哪怕死前犯了天大的錯,死後也就一筆勾銷了。二來,有了棺材,也能把丁保好生請出去,讓他落土為安。高良向來穩妥可靠,奴才以為他都能明白,圖省事就沒有多說,都是奴才的錯,該多叮囑幾句說得清楚明白些。”
反正胤禛是主子,說什麽都對,既然高良敢與他對上,那就不要怪他拼命死踩回去了。
高良擡頭看了蘇培一眼,嘴唇哆嗦着,并未辯解,只對着胤禛重重磕了個頭告罪:“爺,都是奴才沒想周全,請爺責罰。”
好不要臉,居然不講武德,說好的講道理擺事實呢?
蘇培更加憤怒了。
他是總管,高良這個狗逼不把他放在眼裏,越級告狀就罪不可赦,如今還用上了這一招。
蘇培他媽經常對他說的一句話就是:“你少狡辯,哪怕你再有理,老娘也不想聽,趕緊道歉,這不是對錯的問題,這是你的态度問題!”
胤禛可不笨,只是在氣頭上,而且也沒有必要對他們這些奴才忍氣吞聲。
府裏出了事,本來就一肚子火,讓他罵一通,發發脾氣,氣順了自會想明白。
如今他就是比大清律還要清白,也一點用處都沒有。
胤禛會越聽越不耐煩,覺得蘇培是在找借口推脫,顯得他的怒火,發得很莫名其妙,且沒有水平。
果然,胤禛的臉色愈發不好,半邊臉隐在燈光下,蒼白淩厲,只眼眸中,火苗已經在嗖嗖往上竄。
而高良,已經擡起頭,腦門兒磕得通紅,眼淚順着臉頰滾滾流下來,悔恨,自責,懊惱,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
蘇培真是大開眼界,那張憨厚的臉上,居然能出現這麽多種表情。
心裏大呼卧槽,猛男流淚,真是閃瞎雙眼。
胤禛眼裏的火苗已經快變成熊熊怒火,蘇培感到下一瞬就要變成灰燼了。
也是,蘇培能理解,你看別人都哭了,這麽一個老實人,都被你逼成了啥樣。
你娘的,比哭,你還弱了點。
畢竟,我有一張英俊的臉。
蘇培手悄悄往下探去,摸到空蕩蕩之處,傷心立刻如漫天的春雨,潤濕了他的雙眼。
哭得梨花帶雨,淚眼朦胧望着胤禛哽咽:“爺,奴才錯了,請爺給奴才一個贖罪的機會。”
胤禛愣了下,視線在蘇培與高良兩人之間掃了個來回,神色說不出的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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