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對峙(一更)
◎我本以為你會照顧好她,現在看來并沒有。◎
程栖澤望着兩人離開的方向, 目光沉沉。
程栖澤沒想到方渡會回國,他甚至沒和家裏任何人說自己回國的事。
程栖澤的目光不自覺放在方渡的背影上。
他撐着傘,微微向林槐夏的那邊傾斜了些,将她瘦弱的身影整個籠罩在寬大的傘面之下。
而自己卻露了半個肩頭在傘外。
林槐夏微揚下巴, 語氣半是埋怨半是撒嬌的意味:“你怎麽才來?”
“下雨不好打車。”方渡語氣溫和地解釋, 将手裏的紙袋遞給林槐夏。
紙袋裏是杯溫熱的紅棗奶茶, 林槐夏将奶茶從紙袋中拿出,溫溫熱熱的觸感落在手心, 驅散掉身上的寒意。
紙袋裏還有一個瓶子。林槐夏示意方渡提着袋子,她把瓶子拿出來看了看:“這是什麽?”
“醒酒用的。”方渡笑道, “我還以為會來接個醉鬼。”
“……”林槐夏無語地乜他一眼, “我沒有喝酒!”
“逗你的,是驅蚊蟲的藥水。”
兩人的聲音消散在夜色中。
程栖澤一手抄兜,斜倚在冰涼的磚牆邊。影子被路燈拉得細長, 顯得落拓孤寂。
他從兜裏摸出煙盒,抽出一根,點上。一抹微弱的猩紅色在濃稠的夜色中若隐若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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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槐夏看上去是在和方渡置氣。
他竟然有點嫉妒。
林槐夏從來沒和自己生過氣, 永遠都是順着他的意思。
他之前沒想那麽多,只當她是脾氣好。可他現在才知道, 她不是脾氣好,而是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收斂了自己的性情。
他脾氣并不算好,對她也不夠有耐心。她怕惹他生氣,所以從未在他面前展露過真實的自己。
可在方渡面前, 她不用猜忌他的心思, 可以盡情展現真實的自己。
程栖澤很生氣, 生自己的氣。
如果他能早點意識到這些, 早點懂得珍惜, 多關注她一些,她或許也會像方才那樣和自己撒嬌耍賴,展現嬌憨可愛的一面。
起碼說明,她是在乎自己的。
從雲鶴樓出來,林槐夏的神色淡淡的,有些心不在焉。
“打車回去麽?”方渡問她。
林槐夏回過神,頓了頓:“我想走一走。”
“好。”
雨差不多停了。方渡收起傘,慢悠悠跟在林槐夏身邊。
方渡:“要聊一聊麽?”
“什麽?”林槐夏疑惑地擡起頭。
方渡示意雲鶴樓的方向。
剛剛的事情發生得突然,林槐夏像是做了錯事一般,只想着盡快拉方渡離開,不想讓程栖澤驚擾到他。
林槐夏咬了下唇,搖搖頭:“前男友。不想聊。”
方渡沒再多說什麽。
既然她不想聊,沒必要提起那些不開心的事。
“你去看方姨了?”
“嗯。”方渡微微含颌,笑容溫和,“陪她說了說話,她一人在這邊,會很寂寞吧。”
“不會的。”林槐夏安慰他,“我每年都會來看她,阿婆也陪着她,她們在一起會互相陪伴對方的。”
方渡點點頭,微一歪頭,笑容中夾着一抹揶揄:“我看到了。”
林槐夏疑惑:“什麽?”
“字有點醜。”
“你——”林槐夏恍恍意識到他說的是什麽,臉上一紅,“用刀刻字很難的!已經很不錯了!”
方渡但笑不語。
“我很想你。”林槐夏輕聲道。
方渡微怔,便聽她問,“你呢?”
頓了頓,林槐夏指尖朝下指了指,道,“我的意思是,你會想這裏嗎?”
方渡淺淺笑道:“很想。”
聽他這樣說,林槐夏不着痕跡地揚起唇角。
她不敢奢望方渡像她想他那般想着自己,只要他一切都平安就好。
……
在林槐夏情窦初開的年紀,她意識到自己對方渡的喜歡不再是純粹對兄長的喜歡。
自從方清去世後,她和林奶奶便成了方渡唯一的親人。方渡比她高兩個年級,在準備高考,每晚她都會在他晚自習結束後去找他一起放學,一起回家,一起吃飯,一起做功課。
他們每天都在一起,林槐夏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對他十分依賴。林槐夏以為,他們會一直這樣生活下去。
直到有一天,有個方渡班裏的女生和他們一起回家,去方渡家拿物理筆記。
臨走的時候,女生摸摸林槐夏的腦袋,從兜裏掏出一顆草莓糖給她,笑眯眯地和方渡說:“你妹妹真可愛。”
林槐夏莫名對那女生的話不爽,卻不知為什麽。直到晚上吃飯,林奶奶笑着談起方渡即将上大學,要在大學找個漂亮的女朋友的時候,她慌了。
方渡那麽好,那麽寵她,她不想和別的女生分享他的好。
正是情窦初開的年紀,林槐夏懵懵懂懂地意識到,她不想做方渡的妹妹,想一直和他在一起。
方渡十八歲生日前的那個晚上,她陪他一起過生日。林槐夏雙手合十,閉上眼,故意說出自己的生日願望。
她想和他一直在一起,做他的妻子。
許完願,她睜開眼,期盼地看向方渡。
她以為,方渡會答應的。畢竟他什麽都慣着自己,什麽都答應自己。
可方渡明顯很震驚的模樣。而後,他朝林槐夏搖了搖頭:“小槐夏,你還小,認識的人還少,所以才覺得自己喜歡我。等你上了大學,會見到更廣闊的世界,認識更優秀的男生。等那個時候,如果你還覺得喜歡我的話,再許這個願。”
她被他慣壞了。
她不想聽大道理,也不想等什麽以後,她只想讓方渡立刻答應自己。
可方渡不同意,堅決地搖頭。
林槐夏覺得他就是不喜歡自己,故意找理由敷衍自己。
她的初戀就這麽倉促地開始,又倉促地結束了。那一瞬間,她崩潰地哭了出來,任由方渡怎麽哄她都沒用。
她任性地哭鬧着,叫方渡不要理自己,以後都不要出現在自己面前。
方渡沒辦法,叫她不要哭,說給她買她最喜歡的梅子糖。
這一去,再也沒有回來。
很久以後,林槐夏才接受方渡離開的事實。她沒法原諒自己,如果不是她哭鬧,如果不是她叫他以後再也不要出現,他不會出事,不會離開自己。就算他不喜歡自己,就算他讨厭她也沒關系,只要他好好的就行。
他沒有義務必須喜歡她,必須按照她的想法做事。
遇到程栖澤,是她意料之外的事。
他的眉眼和方渡太像了,她太想方渡了,忍不住多看了好幾眼,才意識到他并不是方渡。
可當時的她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方渡了,她想多看幾眼,默默的就好。
所以那晚程栖澤醉酒,向她表白時,她為了自己私心,答應了。
與其說她和程栖澤在一起是因為喜歡,不如說更多的是為了贖罪。
她知道和程栖澤在一起這樣做既不負責,又卑劣自私,但她沒法控制自己去做冷靜的選擇。
這像是上天的懲罰,也像是上天給她的機會。那麽好的方渡她不珍惜,那就讓她遇到一個和方渡長得很像,卻對她冷漠疏離的人。
她收斂脾氣,小心翼翼地忍受着程栖澤的冷漠與周圍人的嘲諷。假如當初她沒有那麽任性,她學會像現在這樣收斂情緒,懂得珍惜方渡對她的好,她就不會失去方渡。
有時候林槐夏甚至會想,要是方渡是程栖澤的那個性格就好了,對她冷漠一點,不要那麽關心她,這樣他就不會出車禍,離開自己了。
林槐夏本以為宋荷回國,是所有這一切的結束。
卻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現在這般地步。
她要怎麽和方渡提起自己和程栖澤這段畸形的戀愛關系?
——告訴他自己找了個和他長得很像的男人談戀愛?
方渡應該想象不到,自己會變得這麽卑劣不堪吧。
她已經不是他印象裏那個單純得傻乎乎的小丫頭了。
一定會讓他覺得惡心吧。
林槐夏苦笑地彎了彎唇。
“小心。”
方渡的聲音扯回林槐夏的思緒。
還未反應過來,林槐夏被方渡拽住胳膊往後拉了一下。與此同時,身邊一輛電動車穿梭而過。
“嘿!沒長眼睛啊?!”
那人扭頭咒罵一句,而後揚長而去。
林槐夏根本來不及管他,她剛剛低頭踩着地上的小水窪,重心沒放穩,此時踉跄幾步,不小心摔到了方渡懷裏。
溫暖的氣息瞬間包裹住她,林槐夏能聞到他身上那絲若有若無的冷調茶香。
方渡訝異地低下頭,下巴蹭到她耳邊的碎發,發絲拂過她的耳尖,酥酥癢癢的。
林槐夏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方渡拽她的力道并不大,這樣搞得像是她故意的似的。
她立馬跳開,和他道歉:“對不起……”
方渡不甚在意:“在想什麽?這麽認真。”
“沒什麽。”林槐夏搖搖頭。
她故意和方渡拉開兩個身位的距離,好像這樣就能證明剛剛自己不是故意跑他懷裏的。
“你怎麽還跟小時候似的喜歡踩水?”方渡笑着問。
林槐夏不服氣:“我哪有喜歡踩水?”
方渡微揚下巴,示意她的腳尖。
林槐夏低下頭,借着微弱的燈光,她看到自己的運動鞋沾着泥土和水漬,濕得不成樣子。
她臉頰紅了紅,擡頭問方渡:“我很喜歡踩水?”
“你自己喜歡什麽自己不知道?”方渡好笑地問。
林槐夏可憐巴巴道:“我沒注意過呀。”
方渡回道:“你每次想事情的時候看到水坑都會踩,不知道為什麽。”
林槐夏思索片刻,想不起來自己從什麽時候開始有的這個習慣,但她确實很小的時候喜歡在很淺的水窪裏蹦跶,每次看到水花翻飛濺在奶奶的褲腳上,都會笑得樂不可支。
她的臉頰更紅了,小聲嗫嚅:“我才沒有這麽幼稚的習慣。”
方渡歪頭睨她一眼,仿佛在說“你說什麽都對”。
他好像一點都沒變,還像小時候那樣,溫溫柔柔的,明明很無奈,卻又什麽都向着她。
闊葉樹的綠葉在輕風中翻飛,沙沙作響。河岸邊,星星點點的燈光映在河面上,随着水波輕輕飄蕩。
溫馨而又靜谧。
這條河,他們每次放學的路上都會經過。無數個陪他下晚自習的晚上,都會看到這般同樣的風景。
記憶與現實倏然重合,依舊是那片風景,依舊是那個少年。
什麽都沒有變。
真好。
第二天早上,方渡習慣早起晨跑。
從招待所出來,他看到站在門口的身影正靠在牆邊抽煙。
他微一怔愣,而後揚起笑意,朝那抹身影走了過去:“阿澤,早上抽煙對身體不好。”
程栖澤雙手環胸,歪頭睨他一眼:“看來習慣沒變。程渡,你還真是一成不變啊。”
方渡抽走他手裏的煙,撚滅在旁邊的垃圾桶裏:“說了,我姓方。”
自從方清和程文謹離婚後,方渡就跟了母親姓。
即便方清去世,方渡和程文謹去了美國,也沒有再改回程姓。
在他的心裏,自己早就不是程家人了。
“你愛姓什麽姓什麽。”程栖澤輕嗤一聲,“突然回國,連爺爺都沒說一聲?”
“回來是為了工作,沒什麽可說的。”方渡笑着打量他一眼,“你變高了。”
他上次見程栖澤還是12歲那年和方清一起從程家離開。那個時候程栖澤比他要矮半頭,比他還要瘦。
多年未見,兩人已是差不多的身高,程栖澤看着要比他健朗不少。
“我是來和你敘舊的?”程栖澤冷聲道,“當初姓程的許諾再也不回國,你現在跑回來算什麽事?”
方渡知道他在擔心什麽,笑容不減:“你放心,我不是回來和你争財産的。我父親做的那些肮髒事,我不屑得做。”
程栖澤最讨厭他這副萬年不變的笑臉,輕嗤一聲:“你也知道你父親做的是髒事?當初做什麽去了?我管你叫一聲哥,你對得起這個稱呼麽?!”
“阿澤,你清楚我們那個時候都無能為力。”
程栖澤回憶起痛苦不堪的往事,一時間抑制不住內心激烈的情緒。
他眼角猩紅,透着殺意:“好一個無能為力。你去看看我父親現在變成什麽樣了?!你和那個姓程的就該跪在他面前,給他道歉!”
方渡輕聲安撫他:“如果你和二叔能原諒我父親,我願意跪在你們面前替我父親道歉。”
程栖澤的手有些顫抖,他從兜裏翻出一根煙,狠狠吸了一口,才逐漸冷靜下來。
“就算你跪在地上把頭磕破,我也不會原諒你和那個姓程的。”
方渡抿了抿唇,沒有說什麽。
“你到底是因為什麽回國?”程栖澤質問道。
方渡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程栖澤眯起眼,其實心中早已猜出大概:“因為她?”
他微揚下巴,示意招待所樓上的方向。他清楚方渡知道自己指的是什麽。
方渡還是那副笑意,沒有回答。
“方渡,她是我未婚妻。”
方渡淺笑:“已經不是了。”
程栖澤眸色一黯,沉聲道:“就算如此,我們也交往了三年。這些年你在做什麽?現在回來是不是太晚了。”
“你知道我為什麽沒回國。”方渡頓了頓,“我本以為你會照顧好她,現在看來并沒有。”
“那是我們兩人的事。”程栖澤不爽,“你既然以兄長的身份自居,就有個兄長的樣子,離你弟弟的女人遠一點。”
“阿澤,如果你不珍惜的話,會有人珍惜的。”
程栖澤憤怒地攥住方渡的衣領,狠戾道:“你就非要和我搶女人?!”
方渡難得被他激怒,神色不如往常那般溫潤,反而淩厲冷徹了些許:“槐夏不是你的附屬品。她之于我,就像宋荷之于你。你憑什麽不好好珍惜?”
程栖澤狠狠地盯着方渡。
沉默半晌,他沉聲道:“我說過,我們兩個人的事情我會處理好。不管你們之前是不是認識,現在都過去十多年了。你未必比我強多少。”
“是麽。”方渡不以為意,恢複平日那副儒雅溫潤的模樣,輕輕笑了一聲。
程栖澤冷着臉松開方渡,他拍了拍手,不屑道:“方渡,走着瞧。”
作者有話說:
看到上章有人提男主放心女主一個人去參加酒局的這個劇情,這裏多說幾句吧。
①劇情需要而已,并非作者提倡女生單獨參加應酬,能不參加盡量不要參加;
②就算不得已參加,也要學會保護自己,千萬不要寄希望于別人保護自己,別人不一定是好人;
③男主當然不放心,所以提出接女主。文裏也提了男主是想回來第一時間去見【多年未見已故】的母親才沒有陪同;
④女主有能力保護好自己,她不需要靠男人;
⑤小說情節莫要當真,小說裏的發展都是作者提前看好劇本的,不會讓女主出事。現實險惡,一點也不真善美,結局未知,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最新評論:
【弟弟還挺自信】
【作話删了吧,情節本來就沒問題,你也不必解釋什麽。。
加油!】
【啧】
【程好盲目自信】
【渣男迷之自信】
【弟弟還挺自信,可惜會被打臉的】
【趕緊解決這個男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來了來了來了】
【哇哦 真的日萬了!!!】
【啥時候互知心意啊】
【撒花】
【先來後到懂嗎 渣男真不要臉】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支持】
【渣男去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