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大哥(二更)
◎你見過他打架麽?一打五那種。◎
空氣一下子安靜了。
林槐夏整個人僵在原地。
明明是開玩笑的話,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緊張。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身旁的方渡,方渡也在看她。兩人的視線相撞,不由自主怔愣一下,林槐夏匆匆收回視線, 局促地低下腦袋。
方渡卻很快恢複往日那般從容淡然的神色, 笑容清淺道:“別開玩笑。”
“你對槐夏那麽好, 怎麽到現在還沒表白?”
“渡哥,你行不行啊!”
“表白!表白!表白!”
幾個男生都喝了酒, 起哄的聲音越來越大。
林槐夏連忙幫方渡解圍:“你們想什麽呢,我們一直是兄妹。”
兄妹麽。
方渡握着茶杯的指尖微頓。
幾個男生“籲”了聲, 朝方渡比了個“遜斃了”的手勢:“渡哥, 你活該單身一輩子!”
方渡笑了笑,沒有辯解。
他朝林槐夏小聲道:“他們喝多了,你別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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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槐夏輕輕搖了下頭:“沒事。”
她有什麽可介意的。他又不是真的打算和自己表白。
幾個男生果然喝多了, 很快便忘了這茬兒,把話題轉到了別處。
林槐夏看着眼前幾個男生互相敬着酒插科打诨,突然覺得這些吵鬧離自己很遠。
她偷偷打量了眼身旁的方渡, 他正笑意盈盈地回答着鄭昊的問題,仿佛剛剛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心底倏然劃過一絲失落。
林槐夏不由自主攥住衣擺, 那抹突如其來的情緒轉瞬即逝,讓她摸不着頭腦。
——她……到底在期待些什麽?
“槐夏?槐夏?”
突然有人叫她。
林槐夏迷茫地擡起頭,看向對面的鄭昊。反應半天,她才反應過來鄭昊在叫她。
“什麽事?”
鄭昊看她兩眼空洞的模樣, 怔了一怔。他起身拿走林槐夏手裏的酒杯, 俯身看着她的眼睛:“你是不是喝醉了?”
剛剛幾人起哄勸酒, 方渡心髒不好, 只象征性喝了幾口, 林槐夏倒是和他們喝了兩杯。
但也止于兩杯。
她的酒量不止如此,畢業前夕和舍友在宿舍喝過酒,幾人啤酒洋酒一通亂兌,她是最後倒下的那個。
林槐夏回過神,搖搖頭:“沒有。”
身旁的方渡将她的酒杯拿走,換了個幹淨的杯子倒上飲料:“別喝酒了。”
林槐夏迷迷糊糊地點點頭,接過他遞來的橙汁,抿了兩口。
她擡手貼了貼臉頰,火辣辣的觸感幾乎灼了她冰涼的手背。
可能真的喝多了。
确認她沒事,鄭昊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你剛才可吓死我們了。”
林槐夏抿起一抹清淺的笑,問道:“你們剛剛在聊什麽?”
“我們在聊渡哥去美國的事。”鄭昊道,“看你半天沒反應,還以為你酒精中毒了。”
林槐夏:“……”
見她沒事,幾人又和方渡熱火朝天地聊起來。
粉毛興沖沖地往前探了探身子,在胸前比劃了下:“渡哥,美國妞是不是都和視頻裏一樣——”
鄭昊等人送去鄙夷的目光,卻不由自主一起望向方渡。
方渡淺淺笑道:“沒注意過。”
粉毛不信:“渡哥,你可別騙我,你又不是瞎子,怎麽可能沒注意過。”
“我那會兒身體不好,又要上課寫論文,哪有時間管別的。”方渡笑道,“你要是想聽聽美國的建築史,我倒是可以給你講講。”
粉毛不屑地朝方渡比了個手勢,仰靠回椅背上。他朝林槐夏道:“槐夏,不要氣餒,你看連美國妞都沒法吸引渡哥,真不是你的問題。”
林槐夏:“……”
林槐夏沒搭理他,想了想,問方渡,“那你在那邊,有沒有認識什麽朋友?”
“倒是認識不少人。”方渡歪頭睨她一眼,微微含颌,“不過關系最好的就一個,家裏有生意往來,和我又是同專業,所以比較聊得來。”
“嚯,渡哥還有家人在美國?”鄭昊問。
方渡:“嗯,我父親離婚後去了美國,他把我接過去的。但是我讀博的時候就從家裏搬出來自己住了。”
幾個男生驚訝他居然都博士畢業了,紛紛爆起粗口。
林槐夏撐着下巴,聽他講在美國的所見所聞。
粉毛偶爾不正經地插個話,問些讓人無語的問題,方渡都認真回答了。
林槐夏靜靜地聽着,思緒亂飛,對這些感到無比陌生。
果然,十年像一條鴻溝橫跨在兩人之間,她的身上發生了許多事,他又何嘗不是?
他經歷了生死,有了新的朋友,他們之間發生了許多事,都是她不曾知道的。如果不是這次意外的相見,或許她會慢慢從他的生命中消失。
年紀小的時候總覺得兩人要在一起一輩子,誰也離不開誰,可事實卻是,沒了對方,時間也在一如既往地向前走。
沒了誰,都照樣得活着。
他已經不再是記憶裏的那個少年了。
“在想什麽?”方渡見她又在發呆,怕她是真的喝醉了,“身體不舒服的話,要不要先回去?”
林槐夏搖搖頭,半開玩笑道:“沒什麽,只是覺得好像不認識你了。”
方渡聽她這麽說,微微一怔,而後揚起一抹清淺的笑。
“嗐,槐夏,這算什麽。”鄭昊散漫地翹着二郎腿,“渡哥就是個表裏不一的人,跟你面前裝犢子呢,這點小事不用往心裏去。”
林槐夏眨眨眼,聽不懂鄭昊在說些什麽。她看了看身旁的方渡,方渡依舊是那副清淺的笑意,似乎并沒有将鄭昊說的話往心裏去。
“你見過他打架麽?一打五那種。”
林槐夏想了想,朝鄭昊搖搖頭。
方渡打架?
這種事怎麽可能。
他就是那種老師和家長眼裏最标準的模範生,學習好,脾氣好,對誰都禮貌客氣。
當初就算一堆小孩嘲笑他,他都只是一笑了之。要不是她在,他非得被那群不懂事的小孩欺負了。
鄭昊點了根煙,對面瞬時煙霧缭繞,硬是凹出幾分滄桑感。
他慢悠悠開口道:“你知不知道,我們為什麽把他當大哥?”
林槐夏搖搖頭。
她一直以為是年紀大了以後大家都成熟了,又住在一條巷子裏所以關系自然而然變好了。方渡又是年紀最大的,所以大家都管他叫“哥”。
這件事要從方渡來蘇鎮的第二年說起。
那會兒初二吊車尾班裏的幾個男生在學校裏是出了名的小混混兒,以鄭昊為首。
鄭昊兄弟七八個人,在學校為虎作伥,就連老師和家長都管不了他們。
鄭昊自稱二中扛把子,他最看不上的,就是成績名列前茅的方渡。
說是看不上,不如說是嫉妒他。
方渡才搬來兩年,就成了巷子裏的“風雲人物”。不僅皮相好,性格好,學習也好,之前巷子裏對自己仰慕的小女生們一窩蜂改去給方渡獻殷勤,讓鄭昊氣得牙癢癢。最可氣的是連家裏的大人,都叫自己和方渡好好學。
鄭昊氣不過,又比不過,只能天天揪着方家那點謠言,戳方渡的痛楚。
那會兒他最愛幹的事,就是帶着一幫兄弟堵方渡,嘲笑他有媽沒爸。
他就愛看方渡那副明明很生氣卻又隐忍情緒的表情。
那個時候林槐夏也升了初中。
她成績太差,在班裏吊車尾,只能靠着方渡每天給她輔導作業,吊着一口仙氣。
初一比初二早放學一個小時,她就在班裏寫作業,等方渡放學給她改完作業,兩人再一起回家。
方清不會做飯,總是帶着方渡找林奶奶蹭飯。久而久之,林槐夏覺得兩人真的變成一家人了。
兩人回家的路上,隔三差五就會遇到鄭昊那群人在旁邊說風涼話。
方渡不介意,可林槐夏特別介意。
她不能忍受任何人說方渡的任何不好。
她雖然個子小,氣勢卻不小,兇起來總是有股狠勁兒。
她一個人對着七八個比自己高的男生,壓根沒有絲毫畏懼,經常把他們打得四散而逃。
而後她總會洋洋得意地叉起腰,大有種美救英雄的飒利感。
鄭昊他們一群人也喜歡逗她。他們不是真的怕林槐夏,只是小丫頭長得賊漂亮,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兇巴巴瞪人的模樣可愛得要命,而且傻乎乎的,總以為他們是真的怕她,可愛極了。
日子就這麽一天天過去,一切都在一種混亂卻又平衡的狀态下,穩穩向前進着。
直到鄭昊在外面認了個大哥。
那人二十幾歲,初中還沒畢業就出去混社會了。男人身型瘦得像根杆,氣場卻狠戾地可怕。
他的脖子上一條長長的疤從下巴颏一直延伸到後頸,聽說是早年和別人打群架留下的。
鄭昊那個年紀,沒見過什麽世面,覺得他簡直酷斃了。
鄭昊立馬獻上自己私藏許久的幾條煙,帶着自己那群小弟誓死追随。
自從認了大哥以後,鄭昊一群人在學校裏更是為所欲為,真把自己當成了鎮上的一霸。
突然有一天,在他們聚點的地下臺球廳,男人靠在臺球桌邊點了根煙,慢條斯理地問鄭昊:“昨天和你們一起的那個小姑娘是誰?”
鄭昊幾人面面相觑。男人沒了耐性,咬着煙問:“就昨晚和一男生一起的那個。”
“啊……”鄭昊最先反應過來男人說的是林槐夏,道,“我、我鄰居。”
“鄰居?”男人擡眸瞟他一眼,眼底綴着危險的笑意,“長得挺漂亮,明天帶過來一起玩玩。”
鄭昊吞了吞唾沫,小心翼翼道:“雷哥,她才初一,年紀還小,是不是不合适?”
“有什麽不合适?”男人的眼刀飛了過來,“你們不也才初中?我像你們這麽大的時候都能成家立業了。”
“不是,她……”鄭昊不明白“成家立業”的意味,但确實被男人吓了一跳,頭低得更低了,慌慌張張地找着借口,“她上學早,年紀真的特別小……”
韓雷冷哼一聲,止住鄭昊的話頭。
他面上雖笑,卻叫人膽戰心驚。
“我管她年紀小不小?明天把她帶過來,我獎勵你們。”
……
“昊哥,今天怎麽交差啊?”
正是上課的時間,幾個男生明目張膽地逃課去廁所抽煙。
鄭昊狠狠吸了口煙,舌尖抵在牙床上。
“不行就只能帶她過去了……”
“你真要把槐夏帶過去?”陳勇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問,“她才多大啊!你沒看雷哥帶過去那些女生最後都什麽下場……”
鄭昊冷徹的目光飄了過來,陳勇一噎,将後半句話咽了回去。
“什麽下場?我看她們玩得挺開心。”鄭昊啐了一口,抓了抓自己那頭黃毛。
他不知道韓雷什麽人?自己玩歸玩鬧歸鬧,他還不至于壞到把林槐夏拉進他們那個圈子裏。
可是他今天不把人帶過去,自己和這幫兄弟別想再好過。況且就算他不帶過去,韓雷也有辦法堵她,到時的局面可能還不如現在。
沒辦法,今天只能把人帶過去了。
他們七八個人,還護不住她?
鄭昊下定決心,正準備把計劃告訴其他人,聽到衛生間門口傳來清冷的一聲:“你們要帶她去哪兒?”
鄭昊擡起頭,透過彌漫的煙霧看到門口那個清隽挺拔的身影。
他冷笑一聲:“好學生,不上課在這裏幹什麽呢?”
“來衛生間還能做什麽?”方渡慢悠悠踱進來,“難道來衛生間欣賞你們?”
“你什麽意思——”鄭昊的小弟們立馬跳出來,怒氣沖沖地擋在他面前。
鄭昊朝幾人比了個手勢,走到方渡面前,威脅道:“小少爺,別聽那些不該你聽的。”
“我再問一遍,你們要帶她去哪兒。”方渡垂眸睨他一眼,清淡的口吻中多了幾絲冷峻。
鄭昊吊兒郎當地吹了聲口哨:“去個好玩的地兒,管你什麽事?”
方渡:“我和你們去。”
鄭昊笑得更大聲了:“你知道我們要去哪裏麽?就你這小身板,不該管的事別管。”
他伸手想要推方渡一把,卻被方渡捉住手腕,微一使勁,鄭昊的手被他折出一個難忍的弧度:“你——!”
其他人見鄭昊落下風,立馬往上湧。
鄭昊喝住其他人,“嘶”了一聲,咬着牙關一字一頓道:“那裏不是你和她該去的地方。”
方渡垂眸睨他,琥珀色的瞳仁中沒有一絲溫度。
他冷漠地彎了彎唇:“不是她該去的地方。”
……
放學後,鄭昊一行人陪方渡一起把林槐夏送回家。等她進了門,方渡囑咐她鎖好門,除了他和方清外,不管誰敲門都不要開。
林槐夏不知道他們要去哪裏,睜着大眼睛問他什麽時候回來。
方渡只道晚一點。他笑容溫和地揉了揉林槐夏的腦袋,問她:“聽哥哥的話,等我回來給你買梅子糖吃,好不好?”
林槐夏漂亮的眸子一彎,朝他點點頭:“阿渡哥哥說話算數哦。”
确認她鎖好門,方渡才和其他人一起離開。
路上鄭昊不停給方渡講韓雷有多可怕,方渡靜靜地聽着,早已沒了方才的溫柔,眼底蘊着晦暗。
等到了地下臺球廳,韓雷看到跟在鄭昊身邊的方渡,将嘴裏叼着的煙啐到地上:“你他媽聽不懂人話?老子要的是那個女孩,你他媽給老子帶個男的回來什麽意思?!”
“她不會過來的。”方渡不着痕跡地打量了眼男人脖子上的那道疤,笑了笑,語氣平靜,“我陪你玩兒。”
韓雷審視般瞅了瞅他,少年氣質出衆,帶着一抹書卷氣。一看就是個成天在家讀書的書呆子,怕不是都不知道自己到了豺狼窩。
“行啊,會打臺球麽。”韓雷不屑地收回目光,丢給他一根臺球杆,“陪哥玩玩。”
“哦,對了。”韓雷慢悠悠地磨着球杆,“我們這裏輸了是有懲罰的,你知道吧?”
方渡含着笑:“入鄉随俗。”
韓雷見他一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模樣,冷冷笑了一聲。
站在方渡旁邊的鄭昊拉了下他的衣角,朝他輕輕搖了搖頭。
韓雷臺球打得狠,就沒人能打過他。除了他的好哥們,沒人敢陪他打。
而韓雷口中的“懲罰”,更不是鬧着玩玩。
方渡睨他一眼,并未在意。他問:“怎麽個打法。國标、九球還是斯諾克?”
“喲,還挺懂啊。”韓雷驚訝地擡了下頭,但也僅限于此,“國标,打完自己的球,誰先進黑球,就算贏。”
“好。”方渡淡淡地應了一聲,朝韓雷做了個“請”的姿勢。
韓雷最先開球,一顆單色球入袋。還是他的彙合,韓雷擺好姿勢,又是一顆單色球入袋。
他看了看臺面上的其他球,直起身,重新找角度。
換位置的過程中,他挑釁地朝方渡揚了揚眉梢。
方渡神色淡淡地朝他笑着,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挑釁。
“卧槽,這要直接打到‘黑八’怎麽辦?”鄭昊低聲罵了一句。
他自己都沒發覺自己莫名其妙站到了方渡這邊。
方渡淡聲道:“不會,頂多再進一球。”
果不其然,韓雷又進一球。之後角度不好,沒有進球。
輪到方渡的回合。
鄭昊難以置信地看着方渡,不由感慨:“卧槽,你是神仙麽?!”
方渡沒有理他,微微眯起眼,審視着球桌上的局勢。
最終,他找好一個角度。
韓雷雙手環胸,嘲笑道:“裝那麽厲害,還不是個菜鳥。這角度能進球?”
方渡沒說什麽,擺好擊球的姿勢。
少年的動作專業而優雅,像是來參加國際錦标賽的,而不是和一幫痞裏痞氣的混混在烏煙瘴氣的地下球室打球。
鄭昊和他那幫兄弟的眼睛都看直了。鄭昊最先反應過來,看了眼身旁滿臉仰慕的兄弟們,狠狠剜了他們一眼,讓他們注意形象。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方渡擊球的動作幹脆利落,兩顆雙色球接連入袋。
“好!!!!”
鄭昊不由自主地拍手叫好。
韓雷的眼刀飛了過來。
鄭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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