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農村漢子的小冤家(三)
時魚披着厚被子挪到竈房的時候,陳建民還在無意識地攪着鍋裏的酒釀番薯蛋花羹,甜膩膩的香氣刺激着時魚空蕩蕩的胃,“叔,還沒有煮好嘛?”
“哎。”陳建民驚了一下,才看到立在門口的時魚,鍋裏的甜羹已經浮起了一層細細密密的小氣泡,“好了好了,你快躺床上去,叔馬上給你端過來。”
“嗯。”時魚乖乖地應了一聲,就轉身走到房裏去了。
果然時魚剛躺上 床,陳建民就把甜羹端到床上來讓時魚喝。
番薯被切得很小塊,經過大竈長時間的滾煮軟爛得用舌根一壓就碎,熱熱地甜酒釀喝下去暖熏熏的,再被被子一捂很是發汗。
時魚捧着碗很快就喝完了一碗,沖着把碗遞給他就又逃進竈房裏整理東西的陳建民輕輕喊了一聲,“叔,我喝完了,還有嘛?”
“還有的,叔再給你盛。”
時魚沒有馬上接過陳建民手裏的碗,而是認真得擡頭看着又想溜出去的陳建民說,“叔,坐下歇會兒呗。”
時魚沒有再說話,陳建民卻在他的目光下敗下陣來。
陳建民不知道時魚對于剛剛那令人尴尬的一幕是怎麽想的,也或許燒迷糊的他全然不記得剛才發生的事,所以現在才能這樣坦然又輕易地讓自己陷入窘迫。
屁 股剛挨到床邊,陳建民就感覺到一陣火熱燒着他,明明、明明他們之間還隔着一床被子,陳建民卻莫名地篤定那熱量是從時魚的身上透過來的。
時魚一直眼瞧着陳建民坐下來了,才大發慈悲似得接過了陳建民手中的碗,卻仍是喝幾口就拿眼尾掃一下對方。
陳建民從不知道自己睡熟了十幾年的床鋪會如此的刺撓,讓他無法久坐,忍耐了片刻終是粗喘了一口氣,猛然坐起。
“你要去哪?”少年輕柔的聲音如一片羽毛蓋在火山口,擊潰了對方最後的掙紮,不敢再洩出丁點火星。
“夜裏風大,我去把門關上。”陳建民走到門口,深深吸了一口冷冽的夜風,然後關上了門,将清明留在門外,屋裏一室酒意甜香。
碗沿遮住了時魚勾起的嘴角,只露出一雙晶亮的眼睛。他又好氣又好笑地發現陳建民悄悄地坐到了一個稍遠的地方,像只一米八的大兔子被一個拿着木彈弓的孩子吓破了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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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難道還能吃了他不成?
壞心思地故意用腳隔着被子輕踹了幾下陳建民,“叔,我喝不下了。”自然地把碗朝陳建民地方向遞了遞。
甜羹只是帶着些溫熱了,陳建民接到手中卻仍覺燙手,刻意地避開了時魚喝過的地方一口飲盡,轉身卻在時魚看不見的地方一下下摩挲着那個已經被風吹涼的碗沿,汲取着隐秘的溫度,直到那些羹漬被擦的幹幹淨淨,才将碗浸入冷水裏洗淨。
時魚沒看見的動作,系統自然也沒看見。因此這會兒心情還不錯的系統還能和時魚聊上幾句,“你看男主這樣的大好人,被你母親綠了,又被你耽誤單身多年,現在還能不計前嫌給你吃給你床,你就別作妖了,這個世界你就好好當個幹兒子,下個世界我給你換個金手指再完成任務。”
時魚沒理會系統的婆婆嘴,陳建民剛才那緊張和臉紅可不像是學雷鋒做好人好事。
仗着自己這兩天睡夠了,睜着眼等了又等,想要再睡前再幹些不純潔的事,可久到以為老實人被自己欺負狠了,今天又要獨睡空床的時候時魚才聽到了一些悉悉索索的聲音。
陳建民明顯是以為時魚睡着了,摸着黑,放輕了腳步。
時魚想到明天對方似乎還得早起幹活,難得心軟了一次,想着今晚就先放過對方,順從地閉上了眼睛,假裝自己睡着了,然而掀開被子時灌進來的冷風還是激得他縮了一下。
一直關注着時魚的陳建民連忙放下被子,等了一會兒,确定時魚沒有被自己的動作驚醒才又慢慢地爬上 床,等到終于把自己塞進被子裏的時候,時魚只覺得自己身邊躺着一根冰棒。
緊接着,時魚覺得自己身上的壓力一重,應該是陳建民把自己的棉衣又蓋在了被子上,然後是自己的被角被人珍而又珍地壓了壓。
撩天撩地的時魚覺得自己心裏的某根弦似是被這種笨拙的珍重輕輕給掃了一下。
“系統,他真是個好人對不對?”
一個一直沒心沒肺的人突然沉郁起來,系統沉默了一會兒,也難得想要關心一下他家宿主的心理狀況,當然主要是因為男主的行為讓他看到了勝利的曙光,“你不用有什麽心理負擔,他只是個任務目标,你完成任務之後,這個世界就......”
“是誰說的這兩天睡太多睡不着了!!!”
作為被關心對象的時魚感慨完就一秒入睡,渾然不在意自己在系統小本本上的罪行又多了一條。
雖然昨晚折騰到很晚才睡下,但陳建民第二天仍舊醒了個大早,正打算撐着床坐起來,卻意外的發覺手感不似往常,還有些困頓的腦子一下子被刺了個激靈——自己身邊躺的是時家的崽子。
幸好掌下的小人只是支吾了一聲,翻了個身,仍睡得香甜。
拿手探了探時魚額上的溫度,涼涼的,應該是退了燒了。
屋外的風拍在窗上聲聲作響,秋收結束後、田裏的活計就少了許多,陳建民難得貪戀起被窩的溫暖。
時魚拿眼瞧他的時候,他總是不敢對視,也只有現在才敢趁着他睡着了細細看他,同樣是眼睛鼻子,陳建民就是覺得時魚長得比別人都要好看許多。
陳建民是和時玉華一起長大的,後來也見過拐走了時玉華的那個大學生。
時玉華也是好看的,但那好看能說的出來,眼睛大,嘴巴小,兩個大辮子在腰側晃呀晃。
時魚給他的感覺卻不是這樣,同樣是爬樹下河,別的孩子蛋皮得像頭驢,他野得像個貓崽,被他撓了也生不起氣,讓陳建民想擠出個比“好看”更高級的詞,卻只能想起老早以前吃的湯鍋裏那一片片嫩豆腐,饞人。也許學校裏的老師能知道該用什麽詞吧。
哎,也得虧時魚是個男娃娃,要是個女娃子長成這樣,又得攪得這村子不得安生。
沒頭沒腦的想了一陣,陳建民在上身徹底被凍僵之前搓着身子下了床。
竈房裏還放着昨晚上做好的鹵菜,冷氣蓋住了鹵味濃厚的香氣。
如果只有陳建民一個人,他拿個煨南瓜、煨番薯就對付了早上這頓。村裏人大多都這樣,天天吃、頓頓吃,沒人覺得有什麽不好的,要擱前幾年,哪裏吃的上這些。
但現在屋裏還睡着個時魚,陳建民就覺得得做些好的,那麽好看的一個小子可不能因為幾頓吃的給餓醜了。
拿筷子從鹵菜缸裏夾出來幾個海帶結、鹵香菇,又挑了幾片鹵藕、一根鹵筍蓋在竈裏剩着的冷飯上,又在大鍋裏放個竹蒸架,蒸架上放一面盆水。
拿柴火燒開了竈,沒一會兒香氣就伴着白色的水汽在小小的竈間裏翻騰。原本凍在鹵菜上的鹵汁滲到了下面鋪着的飯上,淺褐色的汁水裹着米飯,看着就有味,面盆裏的水也一齊燒開了。
陳建民給自己盛了一大碗米飯,又嘗了片藕,對自己做的鹵菜口味有了把握後就把剩下的菜都留給時魚了。
竈膛裏留了根還燃着的柴火,陳建民将剩下的飯菜拿個碗裝了,繼續在竈裏溫着,又把燒開的水灌進暖水瓶,換了一盆,自己就拿了袋土豆在一旁洗泥,等着時魚起來。
時魚醒來的時候不意外地發現床的另一側已經空了,想到記憶裏每天早上要起床的時間,時魚躺在床上又進行了一番深刻的人生哲理思考。
“系統,我覺得種地不适合我,讀書才是唯一的出路。”
“如果你指的是九點才開始上課的學校的話,那麽讀書的确更适合你。”系統毫不留情地拆穿了時魚的小心思,就是見不得他小日子活得這麽滋潤。
時魚對這種程度的嘲諷毫無反應,點頭認同到,“你也這麽覺得吧,你說陳建民會同意供我讀書嗎?我和他無親無故甚至還結怨許久,他要是提出要和我睡一覺這種無理的條件,我是直接答應還是假裝悲憤得含辱答應呢?”
單純的系統在這一瞬間覺得自己的耳朵髒了,它再也不是曾經那個純潔的小可愛了,後臺的數據一陣紊亂,在統生的走馬燈裏它仿佛看到了在出廠時驚鴻一瞥的111,看到了它原本應該升職加薪迎娶白富美的未來,甚至還看到了創造它的程序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