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別的不說,九中的住宿條件非常好,全天都有熱水。鄭南與等了半天,齊祺裹着厚實的浴巾,只露出一個腦袋,被隔間裏熱汽蒸得頭暈腦脹睜不開眼。
齊祺的衣服都髒極了,沾上了雜物間地上的灰和幹涸的白漬,被鄭南與扔進髒衣簍。他拿了自己換洗的校服給齊祺換上,不太合身。
“你坐這兒。”鄭南與拿了個矮凳讓齊祺坐下,自己坐在床上給他擦頭發,齊祺也不講話,像個娃娃似的呆坐着。等頭發擦到不滴水了,他從櫃子裏拿出醫藥箱,輕聲問齊祺:“你先脫一下衣服,不去醫務室的話我得看看傷口,給你上藥。”
齊祺瑟縮一下,他有點怕,但還是很信任地脫下體恤。他膚色偏白又很瘦弱,那些傷便可怖起來。他腰上,胸口都有大片的淤青,手肘有些擦傷,最吓人的是左肩上的傷口,王志徽下手不輕,兩道血口洗過澡還不斷漫出血。
鄭南與心疼得厲害,他要是再早一點去就好了,要是更關心一點齊祺就好了。
“我這裏只有酒精,你忍一下,疼就抓着我。”他安慰的聲音都有些抖。
對于齊祺的事,他想過一萬遍“憑什麽”,現在全變成“都怪我”。
如果他再跑快一點是不是齊祺就不會留下傷口?如果他再早一點察覺是不是齊祺就不會受這份苦?如果他假期聯系齊祺是不是能早些讓他走出來?如果他沒有拒絕齊祺,那天放學他們一起走,是不是什麽都不會發生?
或者再更早點,倒帶到剛開學,他不該給那份獨一無二的關心,把齊祺捧到衆矢之的。他自以為是的“正義”,敲碎齊祺自己的保護殼,強行擠進對方的生活,邀請他,愛護他,要求他……一定要開朗,一定要優秀,鄭南與只是一股腦把自己的期望投射給齊祺。
他有一腔熱血,滿懷同情,可根本沒有能力保護齊祺,又做了一件錯事。
他的突然闖入打破了齊祺生活的平衡,每件事都插手,于是齊祺自然而然的依賴他,愛戀他……
然後鄭南與跑開了,他先拉起齊祺的手,然後又因為畏懼親密關系逃走了。
他有什麽資格提前拒絕齊祺?齊祺什麽都沒說,他只是按照自己說的,好好學習,努力交朋友,勇敢去愛。
蘸了酒精的棉簽碰到傷口,齊祺很明顯地抖了一下,但沒出聲,只是十分可憐地看他一眼,大意是要他輕點。他額頭上的傷還好,已經止住血,用紗布蓋着。
你那些多餘的善良不分人嗎?都是你的錯!……還給我!我恨不得你死!怎麽不是你?到底為什麽,為什麽?
是我的錯,不長記性的,我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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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祺抓住了他的衣服下擺。
“……”鄭南與從恍惚中驚醒,“我下手重了?對不起,馬上好了。”他很快消毒完,對傷口輕輕吹了幾口氣,“我小時候受傷奶奶就經常這樣,跟我說‘痛痛飛飛了’。”
齊祺從他嘴裏聽到這樣的疊詞笑了。
“好了,你上床睡一會兒,還想喝水叫我。”鄭南與不由分說把人塞進被窩,他睡下鋪,拉了一圈遮光的床簾,倒很方便。“我不走,你睡你的。”
聽到這句話,齊祺抓住他,瞪大了眼睛想說話,可就是不出聲。鄭南與理解他短時的心理障礙,準備拿手機給他打字,但齊祺先抓住了他的手。
齊祺指甲修得齊整,指腹磨蹭着在他手心裏劃字,癢癢的,他寫了個“課”字。
“你擔心下午課嗎?”齊祺點頭。
“沒事,今天下午沒有主課,都講卷子,講新課也沒事,我給你補。”齊祺搖頭,又在他手心裏寫“你”。“你是怕我耽誤課?我預習過,都會的,沒事。倒是你,一直沒睡好……補個覺,上學時間最好睡覺了。”
鄭南與把齊祺的手塞回被子,掖嚴實被角,又用手蓋住了他眼睛,故作嚴肅地催促:“快睡!”
溫熱的手掌覆上,齊祺沒第一時間閉眼,反應慢了半拍,睫毛眨眨地刮蹭過掌心。大概是覺得癢,鄭南與很快移開了,他沖齊祺笑了下:“晚安。”
床簾拉上,這一小片區域黑掉了,齊祺閉上眼睛想,鄭南與的桌子那麽亂,床上倒是很整齊。大概是因為個子高大吧,如果床上再亂就睡不下了。
齊祺陷進柔軟的被窩裏,和鄭南與人一樣,他的褥子鋪得很厚,枕頭也是,一挨上就充滿了瞌睡欲望。
一片黑暗中,身上那些傷口被喚醒,尤其是肩頭,被摁住時那種無助恐慌的感覺返上心頭,齊祺沒敢看傷口,他怕有點醜,好在位置很高應該不影響穿短袖。
那時候鄭南與推開門,齊祺心中比起劫後餘生更多的是惶恐,像被撞破了醜事。他完全沒反抗,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他躺平了,什麽都不想再嘗試,這樣鄭南與會覺得他表現不好嗎?
可太困了,鄭南與的床上沒有男人普遍的濃重汗味,而是和他身上一樣很淡的柔順劑味,還有一點花露水味。
齊祺成功被轉移了注意力,完全沉睡前胡思亂想:冬天怎麽還有蚊子啊……
快到放學時,鄭南與叫醒了齊祺,回班收拾書包。班主任看到問他身體怎麽樣了,他回答還好,老于便沒在多問,只囑咐他:“我聽數學老師說齊祺上次卷子做的很差,你不和他關系好嗎,給他看看,別周末我的物理考試也差那麽多。”
鄭南與說:“老師,你自己也應該多關心關心他,齊祺成績不差的。”
于老師冷不丁被學生說教了,沒生氣,笑着反駁:“怎麽沒關心,剛找他聊過……我跟你們年輕人還是有代溝的,好多事情,你們朋友之間交流比我們好。”
有同學來問題,兩人的交流就此打住,鄭南與去齊祺的課桌收書包,被陳駿拉住。
陳駿問他:“齊祺呢?你們幹啥去了?讓開,我收拾。”
鄭南與從座位上讓開:“你一會兒跟我去宿舍樓底下接他。”
“幹嘛神神秘秘的,”陳駿很讨厭話不說清楚,對于那兩人可能有自己不知道的秘密很反感,“齊祺在你宿舍幹嘛?你帶他逃課啊。”
“沒有,他太困了,在睡覺。”
兩人走着走着,鄭南與不放心地問:“我不知道假期你們怎麽了……就說以後,你會對齊祺好嗎?”
陳駿不耐煩道:“廢話,當然。”
“他要是不想和你說,就別問了。”鄭南與拿出手機,“你加下我qq。”
……
鄭南與把齊祺送下樓,問他家裏有沒有醫藥箱,齊祺點頭。他睡熟了,額頭的膠布敲起邊兒,鄭南與輕輕捋平了,和他講:“先穿我的吧,你的衣服我洗了再給你。明天你請個假,休息一天,我去辦公室要了明天的卷子,你在家做,不會的發信息問我。”
二蛋
摩多摩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