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那晚齊祺自然沒有留宿了,無論阿姨奶奶怎麽勸他都一副好說話但油鹽不進的樣子,鄭南與只好給他叫車,送到下面。
“注意安全,到家給我發信息。”
齊祺點頭沒說什麽,司機笑了,說他們兩個大老爺們兒也搞這套,小姑娘夜裏回家才互相報備呢。鄭南與立馬進入警察身份囑咐,說無論男女老少,晚上都要小心的。
車開走前,齊祺沒說再見,只是揮手,鄭南與覺得他可能生氣了。但齊祺那麽好脾氣,應該還是難過的占比大。
今晚發生的事都是鄭南與不喜歡的走向,也不能怪他媽,他媽媽聊的話題都是普通家常,她也不知道那麽不巧她囑咐陪她兒子相親的朋友和兒子有些剪不斷理還亂的暧昧。
鄭南與躺在床上,與齊祺相關的所有回憶便挂到天花板上,時間線很混亂,總是他好不容易捋完一回頭發現得把之前所有的推翻。最開始他記得齊祺爛泥扶不上牆,他很無力;然後齊祺是粘人精跟屁蟲,他有點煩;接着齊祺是可憐的受害者,他心懷愧疚……他們交往了,很親密無間,畢業時卻幹脆地分開了。
他想借對自己感情沒變化的齊祺“查清”分開的原因,因此繼續放任自己回應撩撥這段感情,還原那種氛圍。鄭南與實際很自私很傷人地利用着齊祺對自己的信任,誰叫他知道自己無論怎樣過分出格,齊祺都不會“誤解”他們的關系。
鄭南與摸出錢包裏那張拍立得,明明一片空白,他反而看出了個輪廓。
又想起件很好笑的事。
高考體測要跑一千五,齊祺體力不好,鄭南與逼着他體育課跑圈練習。跑到最後一圈時齊祺雙眼發直不知看哪裏,他就伸腳絆了下。齊祺根本不看路果然被絆倒,他又怕人真摔了趕緊接住。齊祺愣了會兒,說操場真不平啊,他憋不住笑說是自己絆的,齊祺傻乎乎的也不生氣,就回哦。
他從不懷疑鄭南與是故意的。
想起這個讓鄭南與發現,他高中就是個很壞的人了。
手機亮一下,齊祺說他到家了,順帶一提那些糕點放不住得快點吃。鄭南與說好的,讓他早點睡,自己卻閉不上眼,下樓想出去走走。
老人上了年紀覺少,鄭南與下去看到奶奶也還沒睡,披着毯子在沙發上看一些詩詞大會節目的重播。
“奶奶,還不睡呢?”他倒了杯熱水坐到奶奶身邊。
奶奶戴着老花鏡,頭發已經全白,鄭南與自從大學後工作忙碌陪老人的時間很少,他本來接受不了換工作的落差,但想到離得近出什麽事也好回來,心裏倒是寬慰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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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沒睡,早點睡不然長不高。”奶奶說。
鄭南與笑了:“奶奶,我早過了長個兒的年紀。”
奶奶仔細看看他,說:“是,也已經很高了,比你爸,你爺爺都高。”她摸摸孫子的手,“還是一個人嗎?奶奶不催你,就是我也歲數大了,走之前不看你成家有點不放心。也不急着結婚,有個貼心的人就好。”
鄭南與抱住奶奶:“您長命百歲,不急的。”
“生老病死都是自然而然的……”奶奶慈祥的笑了,“你睡不着的話要和奶奶聊會兒嗎?”
“嗯。”
鄭南與從小是奶奶帶大,和父母不好說的話他總會先和奶奶講。于是他把與齊祺的事隐去姓名,挂一漏萬地敘述,只說是上學時交往過的朋友。
他沒想到這麽含糊不清都讓奶奶猜出來,問他:“是齊祺?”
“您怎麽知道的?”
“奶奶又不是老糊塗……你上學時關系那麽密的朋友,不是他還有誰?”奶奶壓低了聲音,“你爸媽知道嗎?”
“不知道。”
被猜中鄭南與反而放松些,他還驚訝于奶奶竟這麽快就接受自己和男人交往過的事,老太太就回憶着自言自語起來:“怪不得你很愛去他家呢,總和我聊起他……”她擡頭問,“南與,那你現在是怎麽想的呢?以後都喜歡男孩了嗎?”
“不是……”面對最疼愛自己的長輩,鄭南與坦誠地吐露自己的猶豫,“其實高中時我們就沒有真正在一起。您記得那件事吧?他被欺負……和喜歡我也有一定關系。雖然我拒絕過他,但作為朋友我希望他能快點走出陰影,所以後來主動提戀愛了。我們其實……只牽過手。”
“我挺恨我自己的……就是,認識齊祺的開始,我就沒把他放在平等朋友的位置,總覺得我是來幫助他的,施舍他的。戀愛也是,我不是愛他而且同情他……齊祺又不傻,他心裏什麽都清楚呢。”鄭南與有些沮喪地說,“有個朋友說我僞君子,我覺得他說的挺對的,我對齊祺做的每件事都是有目的的……類似沽名釣譽?”
他情緒低落的樣子,奶奶問他:“齊祺和你說恨你嗎?”
“沒有,他當然不……”
“齊祺都不恨你,你恨自己幹嘛?”奶奶打斷他,“南與,有句話叫‘論跡不論心’,只要你做的是好事,動機不純粹又有什麽關系呢?論心世上無完人,不必苛求自己。如果你心裏愛,行為卻都在傷害人,那被愛的人恐怕也感受不到這份心。齊祺應該也是這麽想的吧。”
讀過《圍爐夜話》的鄭南與其實還有的反駁,但他被最後一句話寬慰了,點點頭。祖孫二人聊了很久,關于現在和齊祺的關系,鄭南與其實還想問,但時間太晚了,奶奶也得休息了。
也罷,長輩經歷再豐富也不是每道題都能給你答案,有些問題還是得他自己解決。
晚上,鄭南與夢到自己任務出事那天,他倒在深夜無人的馬路上,用手捂住小腹的傷口。幸虧對方長期吸毒身體羸弱,刀插的不深,否則真要開膛破肚。他被車拖了一長段距離,右肩磨着瀝青路面血肉模糊,着實狼狽。他在等隊友叫救護車,等了一會兒有人跪坐在旁邊,他勉強睜眼,是齊祺。
他一下知道這是夢了,甚至知道自己是第二遍做這個夢。第一次是出院前,他醒來忘記了,今晚夢裏卻記起來。
即使在夢裏,鄭南與也見不得齊祺那麽難過,他叫齊祺閉眼,血刺啦呼的,別吓到了。
今晚的夢疊代了,齊祺落淚後沒有消失,他俯下身和自己接吻了。鄭南與想自己嘴裏應該都是血,但夢中一切都是荒謬的,接吻那一刻他身上的傷似乎都消失了,他摟住齊祺,場景颠倒錯亂,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上班前鄭南與尴尬地手洗床單,洗了一遍又塞進洗衣機,和保姆阿姨說是豆漿灑了。
差點遲到,他一天都魂不守舍。鄭南與從不避諱自己欲望強烈,他本身精力旺盛,早晨發洩一下也正常。但他沒想過會是因為齊祺,就算……他們夢裏只是接了個吻,也沒有其他事啊!
齊祺挑的甜品都很合鄭南與胃口,沒有警情時他就一邊吃一邊想要不要再發個信息謝謝人家,難得他也有不好意思說話的時候。可惜他沒能都吃完,下午帶回來個離家出走的小孩,又哭又鬧不肯說自己家在哪兒,為了哄他鄭南與只能犧牲自己的零食。
最後只剩一堆包裝,還好他扔之前掏了一下,裏面居然有枚小小的禦守,寫着“平安”。鄭南與盯了一會兒,想齊祺應該單給自己,混在零食裏要是給別人了多虧,于是放到制服左前胸的口袋裏了。
下班他照例等公交車,竟然碰到了齊祺,鄭南與吓一跳,仔細看才發現那人只是和齊祺長得很像,個子要高些,帶着頂鴨舌帽。
那人上車前掉了個錢包,鄭南與打開錢包檢查松了口氣,還好裏面有一張學生卡,寫了個人信息和聯絡方式。
現在大學生可真是丢三落四的,鄭南與想,不知道齊祺大學時怎麽樣,他應該會細心很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