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昆侖

鼻尖是刺鼻的血腥味,入目皆是一片暗紅,殘存的魔氣還未完全消散。

須發皆白的老者滿含熱淚,雙手緊緊抓着一個少年的手,鮮血從指縫中滴落,落入混合了鮮血的泥土。

“清寒,此事之後昆侖全軍覆沒必将沒落,你一定要帶領昆侖重新走上巅峰。”

江清寒滿目惶恐:“不,師父,我……”

“你一定要做到,你看到峥嵘他們怎麽死的了嗎?你看到了嗎?縱身死道消,亦不堕昆侖之名,你聽到你的師兄怎麽說的了嗎?”

他手中愈發用力,江清寒卻像感覺不到痛一樣,只雙眼通紅地重重點頭,喉間帶了一絲哽咽:“弟子看到了,弟子聽到了。”

那樣慘烈地赴死,是他此生銘刻于心的畫面。

“既然你救不了昆侖,那你總該為昆侖做出一點事。”長者目光接近兇狠地盯着江清寒。

“師父……”江清寒喃喃道。

“你還要去查明真相,”他又變得像一位普通的長者殷殷囑咐,眼含希冀,“清寒,昆侖就拜托你了。”

江清寒在這樣的期待而沉重的目光下輕輕點頭。

——

夢忽然醒來。

江清寒陡然睜開眼,他擦幹淨額頭沁出的汗,像以往一樣迅速起床練刀,一直到天光乍現他才收刀前往求學堂。

星辰大陸東部,有一個地方始終萦繞終年不散的霧氣。

穿過雲霧,下方是連綿不絕的碧青色山脈,煙岚雲岫,昆侖便坐落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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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過山野,帶來一陣細細碎碎的聲音。

順着這聲音聽去,入眼所見是一座可容納百餘人的學堂。

屋頂上的瓦片都是上等的青泥燒制而成,風雨不侵。

門口正上方挂着的金檀木牌匾,每一塊木頭的重量和金子的價格相同,稱為金檀木。

矗立的柱子和房梁無不是人間極為貴重的木材。

不過這些和門匾上筆走龍蛇提着的“求學堂”三個字比起來,不值一提。

據傳這是由昆侖第一個,也是修真界唯一一個飛升成仙的修者書寫而成,距今已過千年,上面依舊附着淺淺的靈力未曾完全逸散,足可見書寫之人修為之深厚。

不過,也只有從這些才能依稀窺見昆侖當年的盛狀。

如今求學堂上的瓦片早已覆上了一層風霜,檐下的柱子紅漆斑駁,饒是金貴的金檀木也久未經保養,像是垂垂暮矣行将就木的老人,無端透着一絲寂寥。

江清寒還沒走進去,裏面兩個弟子立刻回頭,叫了一聲大師兄。

陽光落在他身上,門口的男子背着一把造型古樸的長刀,身姿清俊,一身綴着白邊的藍衣,更襯得人眉眼生得極為端正,可面容卻不茍言笑,聽到兩人聲音也只輕輕颔首。

“早課學完了嗎?”

“學完了。”兩位弟子齊聲道。

長亭舉手開口問道:“師兄,我們什麽時候可以下山?”

她長了一副眉清目秀稍顯寡淡的長相,可一開口說話,神情卻甚為靈動,為她增色不少。

江清寒目光未動一分,只淡淡道:“學藝不精。”

長亭不服氣站起身道:“師兄,這不應該呀,我都金丹了還學藝不精?小師妹還沒到金丹期,她都能出去,我為什麽不能去?”

江清寒看向她:“她是去求學的,你也要去嗎?”

他頓了頓接着說道:“你要是去的話,師兄也支持,你想去哪求學?”

他眼神說不上淩厲,只是淺淺地落在長亭臉上,長亭在這樣的目光下洩了心思。

她嘟嘟嚷嚷道:“還是不去了,外面哪有在家好。”

江清寒這才收回目光,問道:“你最近修煉得如何了?”

長亭讪笑兩下,并不回答。

見她這般表情,江清寒已經知道她最近又偷懶了,正待他準備訓她兩句時,長亭眼珠微轉,說道:“先不說這個,師兄我幫你做了個好東西,你要不要看看?”

也不等江清寒是否同意,她飛快從儲物袋中掏出一個奇形怪狀的東西。

這玩意長着三片葉子,均勻地分布在一個小圓盤上,外面用一個均勻分布着鐵細條的大圓盤子罩着,将三片葉子牢牢地保護起來。

下面還有一根柱子和一個方形底座,長亭此時正握着長柱,獻寶似的将東西遞到江清寒面前。

一直在後面沒說話的裴烈坐不住了,他之前聽長亭在那狡辯也只是翻白眼,看到這奇怪的東西便溫吞地湊上前來,好奇地問:“這是什麽?”

對于長亭經常搞出來的奇奇怪怪的小玩意,江清寒已經見怪不怪了,他上下打量着,心下琢磨了一會試探開口:“像是孩童手中的風車。”

“師兄眼光真好,”長亭咧嘴一笑,“此物正是由風車衍化而來,風車遇風而動,它遇靈力而動,故名為——靈風車。”

她又補上一句:“總不能叫靈車不是?”

裴烈翻白眼:“你不說沒人會想到!”

長亭無視裴烈,頓了頓繼續說道:“師兄你不是風靈根嗎?這個十分适合你。有了它在,你風靈根力量可以被無限放大。”

“別看它現在小小的一個,但理論上,只要它做得足夠大,産生的力量可以摧毀一座城池。”

長亭總是會異想天開做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雖然大多沒什麽用,但江清寒并不排斥。

連他們都想不明白的話,別人更想不明白。

修真界以金木水火土五行為基礎衍化而成靈根,變異的靈根甚是罕見,而修者的天賦一般以靈根數量劃分,變異單靈根的天賦則是一流的天賦卓絕。

江清寒正是變異的風系單靈根。

但他心裏門清,天賦再高也只是天賦,如果不能轉化成實力,那也是紙糊的。

這東西醜是醜了點,但是如果能增強實力的話,江清寒并不介意嘗試。

正當他準備伸手接過,裴烈擋住他的手,面色緊張,謹慎道:“師兄,小心有詐。”

長亭不高興了:“小師弟,什麽叫有詐?”

門內弟子她排第四,裴烈排第五,裴烈後只有一個小師妹了,裴烈不正是小師弟?

她特意在“小”字上加了重音,意在強調這個師弟一點也不尊重師姐。

她是那種人麽?

裴烈冷笑一聲:“誰知道呢?”

這種事她難道幹得還少?每次倒黴的是其他人,其中首當其沖的就是裴烈了。

然而吃了這麽多次虧,裴烈仍然會在長亭掏出新玩意的時候,忍不住好奇心來“捧場”。

長亭懶得同他解釋,只是向江清寒說道:“師兄,看好了,是這麽用的。”

她說完将體內靈力慢慢灌入手下風扇,三片葉子便嘩啦啦地轉了起來,然後對着裴烈就是一通狂風亂舞。

裴烈:“……”

直到裴烈額發都向後仰去,長亭才收了神通,轉向裴烈,語氣誠懇地問:“師弟你看有詐嗎?”

看上去好像沒什麽問題?

裴烈警惕地想了一會,然後伸手:“給我看看。”

靈風車結構簡單,連個靈器都稱不上,使用十分簡單,只需要将靈力灌入镌刻在底座的陣法中就可以了,十分簡單方便。

裴烈嘗試灌入少量靈力,幾片葉子溫吞地吱呀吱呀轉起來。

等了一會發現無事發生,裴烈嘗試着加大靈力,風扇便咻咻得轉了起來,他将扇面對準長亭一雪前恥。

可長亭只是閉上眼,很欠扁地喊道:”好舒服啊。“

啊字被她拖長音,在風扇前發出一陣類似金屬的共鳴,聽着十分有意思。

于是他轉過身:“師兄,好像真的沒有問題。”

說完便将風扇轉過對準自己,他也要喊“啊”。

長亭還沒來開口阻止,只見裴烈轉過風扇的時候,飛揚的頭發反應不及絞到了後面的小圓盤,很快一大截長發送了進去。

他甚至還沒來得及“啊”,江清寒擡手就是一道風刃劃過,只見身後一大截長發便緩慢地飄了下來。

于是兩邊看起來很不對稱,顯得有幾分滑稽。

在場三人頓時沒了聲音。

這要是其他人頭發缺了一節,可能還好說話。

可現在缺了頭發的是裴烈,他這人沒別的愛好,唯獨對自己一頭秀發十分愛惜,每天早上起來和晚上睡覺時第一件事就是先給自己順毛。

所以,他的頭發,就這樣沒了一節?

裴烈愣了一下,有點懵地擡頭看向江清寒。

江清寒頗有些心虛地避開眼,他未經同意便私自做主的确不夠周到。

但這不事急從權嗎?

裴烈知道這個理,于是他的眼神慢慢地移到長亭臉上,像是找到出氣口,眼神十分兇惡地盯着她。

長亭本來憋笑的臉陡然僵住,不由讪笑着後退幾步:“師弟,這不怪我啊,又不是我幹的。”

但顯然面前的人聽不進去,手心倏爾蹿出一團火焰,眼底也是倒映着兩團怒火。

他是單系火靈根,于控火能力天賦異禀。

長亭小小地後退兩步,猛然向後一躍,她剛剛所在的腳底下就被扔了一個火球,晃了兩下便熄滅了,只餘一縷黑煙。

她目瞪口呆看着腳下,長吐一口氣說道:“你來真的啊?你講點道理好不好,這和我有什麽關系?風扇是你自己拿在手上玩的,頭發也是師兄給你剪下來的,我都沒沾手,你往我身上扔火球做什麽?”

裴烈咬牙切齒:“怎麽和你無關?東西不是你做的?”

要不是長亭做了這個小玩意,他頭發能缺一節?

說完又是一個火球扔過去。

長亭側身躲過,語氣也帶上薄怒:“不是,你這不對呀,要是你吃飯不小心噎死了,還能怪賣米的老板和種田的農民?”

裴烈:“不能,但我能把你給炖了。”

以理服人看來是行不通了。

長亭彎腰雙手按在地上,幾人腳下的地如水波晃了一下,裴烈腳下突然生了幾個突刺,将他逼退不少距離。

長亭是土系單靈根,擅長控土之術。

她看向裴烈的眼裏便帶了兩分得意,像是在說,剛才只是不與你計較罷了。

裴烈兩只手燃起了火焰。

……

兩人到底不敢在求學堂放肆,交手兩下便從堂內轉到了堂外。

江清寒最開始還打算喝止兩人不要打鬧。

轉念一想,剛好看看他們最近練功有沒有偷懶,于是默默在一旁觀起戰來。

幾個火球連着向長亭飛來,她側身避開,以雙手撐地,地面在一個呼吸間冒起一道薄薄的土牆,兩顆閃避不開的火球砸在上面,很快偃旗息鼓,然而這道脆弱的土牆也分崩離析。

江清寒看了心下輕輕搖頭。

雖說是認真的切磋,但到底不過是玩鬧,裴烈的靈力是收了五分力道,很明顯攻擊放了水。

但長亭用土牆做的防禦,只接了兩團火球土牆便碎了,可見土系術法并沒有認真練習。

土系單靈根的天賦不能說弱,但長亭将不少時間花在做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上。

奇技淫巧雖有一時之用,但都不及自身實力。

這次給她長長教訓也好。

長亭在裴烈對面,自然更清楚自己現在的狀況。

她是單系土靈根,能力偏向中庸,跟裴烈這種強攻擊的靈根不一樣,所以才會研究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彌補短板。

比如,她在畫符上很有天賦,眼下她飛快地掏出一張符:“神行符!”

很快躲開了攻擊,還繞到了裴烈身後,想來個背刺。

但是被裴烈看穿,很快躲過,小火球好死不死地扔她臉上,差點炸了個焦黑。

……

即使有法符加身,長亭仍是止不住的潰敗。

她本就不擅長進攻,能交手這麽多回合已經是她的極限了。

她倒也不勉強,撐不住了直接求救:“師兄救命,我打不過了!”

裴烈好氣,這厮打不過就叫幫手,簡直無恥。

手上的火球“砰”的一下漲大一倍,扔了過去。

這跟剛才的普通小火球不同,普通的火球被攔下之後只會燃燒。

而這個是昆侖的中階法術——爆裂炎火球,被攔下之後,裏面附着的靈力會猛地炸開,實現攻擊目的。

江清寒沒有立刻出手,等裴烈手上的火球扔出去,想着長亭要是沒接住可能要受傷,這才飛快從身後抽出刀,當空劈下。

只見一道強有力的風順着刀的方向,将兩人分開,那顆暴漲的火球當場給劈沒影了,而幾人腳下連一片樹葉都沒驚動。

只有江清寒最前方的一棵樹上,一片葉子像是響應這次揮刀一般,悄無聲息地裂成了兩半。

如此爐火純青的刀法,不,或者說是控風術,如果有人看到了,一定會驚訝于這樣精湛到分毫的靈力控制。

但是師弟師妹顯然習慣了大師兄這樣的基本操作。

長亭見狀十分高興,大師兄插手了的話,這架就打不下去了。

她雀躍地蹦到江清寒面前,衷心感慨:“多謝大師兄。”

裴烈在遠一點的地方翻白眼:“就你會告狀。”

他說完走到長亭身旁,沒好氣地瞪了長亭一眼。

大師兄都發話了,他不會多說什麽。

只是可惜他的頭發,他生出一絲委屈,只是這種心思未免太過小氣,只抿着唇不說話。

江清寒打量着他,猶豫着開口:“要不我給你修修?”

裴烈眼睛亮了亮:“大師兄,你還會這個?”

大師兄簡直是個人才,從修煉讀書到做飯帶孩子,沒想到連這個也會?

江清寒輕輕咳嗽一聲:“不會,我可以試試。”

倒也不必寄予厚望。

但是裴烈顯然不這麽想,他對江清寒充滿了信任,沒什麽猶豫點頭應好。

江清寒小心翼翼地提刀開始給裴烈修修剪剪。

長亭心驚膽戰地看着大師兄泛着冷光的不休刀在裴烈腦袋上比比劃劃,生怕一不小心裴烈的腦袋就沒了。

給人剪完後,江清寒拿了一面水鏡給裴烈看成果。

裴烈看了一眼,委委屈屈地喊了一聲:“師兄~”

他本來是束起的長發,但之前被削掉了一少,兩邊都不對稱。

江清寒幹脆将頭發放下,将另一邊也給剪了,給他修成一個及肩的發。

說不上難看,就是剛開始看會覺得不習慣。

江清寒輕輕咳嗽一聲:“下次給你修個好的。”

裴烈還要說什麽,卻見一片葉子晃晃悠悠地飄了過來,上面是一陣熟悉的靈力波動。

長亭驚喜開口:“是小師妹的信!”

江清寒接住葉子,葉子在他手上化作一封信,他展開信,裏面是小師妹唐引月熟悉的筆跡:“師兄,我很想你們,五年之期已至,該來接我啦!”

作者有話說:

大約是“憨憨”大師兄和“狐貍”小師妹~

慢熱。

長亭不是女主呀,小師妹才是女主,還沒正式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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