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司沛回到醫院的時候,毛豆正守在小豆的床邊,懷裏抱着他的護身法寶,困得腦袋一點一點的。

心裏一疼,司沛輕輕來到床邊,手剛觸到毛豆的肩膀,前一刻還昏昏欲睡的人突然暴起,掄起平板電腦兜頭兜臉砸下來,嘴裏還小小聲地嘀咕着:“讓你欺負我兒子,砸死你,砸死你!”

司沛沒想到毛豆的反應這麽大,沒留神下挨了好幾下,就算平板電腦對他這個高級惡靈沒多大傷害作用,但打在身上還真挺疼。

費了半天勁才把毛豆的手抓在掌中,司沛貼着他的耳朵小聲回了一句:“四毛,是我。”

混沌的大腦清醒不少,毛豆眨眨眼,他剛才半睡半醒間是做夢了?他明明看到有個滿臉獰笑的女人要掐死小豆,才會不管不顧地一通亂砸,哪想到一睜眼,壞女人變成他家背後靈了!

司沛滿臉黑線,他還以為毛豆是神經繃太緊才會如此,敢情是做噩夢了,唉,他這頓打挨的實在太冤了。

“沒有找到?”往司沛身後掃了兩眼,毛豆就知道對方此行沒能達到目的,臉上瞬間升起一股傷感,要是讓小豆知道他的母親為了讨錢治病被他的親生父親打死,肯定會自責又傷心吧。

這孩子,實在太可憐了。

“先別管這些了,你去睡一會兒,這邊我來看着。”挑重要的情報告知毛豆,司沛把人按在旁邊的空病床上,讓他睡一覺。毛豆也的确累壞了,腦袋一沾枕頭就睡過去了。有背後靈大人守護,他睡的那叫個安心。

幫一大一小蓋好被子,司沛坐在凳子上,在毛豆的平板電腦上戳來戳去。

“哎呦哎呦,別戳了,再戳就壞了。”在司沛的鐵指虐待下,平板電腦終于受不了了,自動連接了它的頂頭上司,不靠譜的大仙兒同志。

“真沒看出來啊,”平板電腦屏幕上,大仙兒那張笑臉愈發欠揍,“才多大一會兒沒見,你就這麽想念我啊……哎呦!”話還沒說完,司沛的一記鐵拳就砸了上去,對應的,大仙兒的臉上出現了一塊可疑的紅痕。

“喂,臭小子,你敢不敢講究點,”揉着生疼的臉,大仙兒發飙了,“老子我好歹也是堂堂神仙,你一個孤魂野鬼能不能尊重尊重我?老子可是靠臉吃飯的人,把我打成這樣,我還怎麽出門啊!”

司沛好像完全沒聽到對方在念叨什麽,只是有意無意地活動着右手,拳頭變成掌,又慢慢握成拳。

大仙兒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心有餘悸地咽了下口水,閉嘴了——他算是明白了,在司沛眼裏,別說他是大仙兒,就是天皇老子,也照揍不誤。

“小豆的死祭是哪天?”确定大仙兒不會繼續話唠,司沛提出自己的疑問。所謂拯救小豆的任務,是不是只要讓毛童童活過死祭就算順利完成了?

大仙兒沒想到司沛會突然把話題轉移到正在執行的任務上,做賊心虛般左右瞄了好半天,才壓低聲音說:“這話可不能讓小豆聽到,那孩子好像很忌諱生前的事。”

“給你一分鐘,找個沒人的地方。”司沛把平板電腦放在一旁,起身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等他把水喝完走回凳子邊做好,正好一分鐘。

“呼呼,累死我了,”平板電腦裏,大仙兒伸着舌頭喘得像某種沒有汗腺的動物,“小豆那孩子看上去乖乖的,骨子裏根本就是個小魔鬼,要躲開他比躲開瘟神還難呢。”

抱怨了足有十分鐘,大仙兒才發現司沛的臉色越來越黑,立馬縮縮脖子,他怎麽忘了小豆算是司沛和毛豆的半個兒子呢?當着人家老子的面說兒子壞話,他絕壁是活膩歪了。

尤其這倆爹一個比一個暴力!

“小豆的死祭就在兩天之後,我還可以透露個內幕消息給你們,他不是病死的。”生怕司沛再捶平板電腦,大仙兒急忙抛出線索來轉移司沛的注意力。

“兩天後?”司沛的眉頭突地皺起來,他明明聽那男人和女人說是三天後做法,怎麽提前了一天?

“是啊,所以你們只要能讓那孩子看到第三天的日出,就算任務完成,我會立刻把你們從那個世界解救出來,小豆也會活生生地回到你們身邊。”大仙兒一個勁兒地點頭,想讓對面的惡靈先生相信這次真的是個很容易完成的任務,簡直跟白送一樣嘛!

“我要知道當時的情況。”想了又想,司沛還是提出這個要求,搞不清楚小豆生前的情況,會讓他和毛豆陷入被動。

這回輪到大仙兒沉默了,按理說他說出小豆的死祭就已經觸犯了游戲規則,如果再把整件事的背景告訴他們,豈不是又把任務難度降低了好幾個檔次?那還有什麽意思!

可看看眼前那張越來越陰沉的帥臉,大仙兒決定明哲保身,反正當初毛豆接了他兩個格外任務,這個任務降低的難度,可以加在那個任務上嘛!

陰險地笑了兩聲,大仙兒抹了把臉,擺出一副悲情的樣子,給司沛講述着小豆的前身,也就是毛童童的悲慘人生。

毛童童住院之前那些事和大夫聽說的那些差不多,只是協議達成之後,無論毛重還是夏如花都沒有真正做到無視他們母子的存在,都派了人暗中盯着他們。

毛童童剛生病的時候,毛重曾想過給他們送點錢,可是被夏如花發現了,夫妻倆發生了激烈的争執。眼見着媳婦眼睛都紅了,毛重讓步了。

以前險些為他們母子和夏如花翻臉,是因為毛童童是個男孩兒,是他目前唯一的兒子,可天涯何處無芳草,他想要孩子還怕找不到人給他生嗎,如此想着,毛重覺得沒必要因為個毛童童再次和夏如花翻臉。等他徹底把夏家吞了,立馬娶他十幾二十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入門,再把這個惡毒的女人抓去浸豬籠。

所以當毛童童的母親走投無路去毛家要錢的時候,毛重始終沒為她說半句話,甚至眼睜睜地看着人把她打成重傷。

心裏算計着如何弄垮夏家,弄死夏如花的毛重不知道,夏如花的手段遠比他要高明也惡毒得多。

打從知道毛童童娘倆的存在,夏如花就坐立不安,她心裏清楚,要不是她的身份和娘家的勢力,這個正房夫人的名頭早就讓給那個野女人了。防的了初一防不了十五,現在毛重是說只要她不再侵擾那對母子,他就當沒生過這兒子,可誰知道以後什麽情況,那畢竟是他唯一的兒子。

所以在和毛重打成協議的當天,夏如花就派人向夏家通氣,讓自家老爺子派一批辦事可靠利索的下人出去找個會作法的高人回來。既然不能明着動手,她就用眼睛看不到的手段,弄死那個野種。

幾年間陸陸續續找了不少所謂的能人回來,但絕大多數都是騙財的神棍,即使個別有真本事的人不是道行不夠就是覺得這事傷天害理,給再多錢都不肯幹。夏如花心裏着急卻也無可奈何,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毛童童一點點長大,一晃就五歲了。

終于,夏家給她找來個本事高強又要錢不要命的大師,一番折騰後,原本健健康康的毛童童果然病倒了,還住進了醫院,生命垂危。

這時大師又提出個想法,夏如花擔心正室不保的最主要原因就是膝下無子,只要她也能給毛重生個兒子,那以後毛重就算在外面養再多的女人和孩子,也撼動不了夏如花的地位。

想想是這個道理,夏如花就問大師可否有讓她懷孕的秘法。這些年郎中看了不少,求子的寺廟也拜了許多,可她就是懷不上,別說毛重心裏不痛快,連夏家人都頗多微詞,覺得夏如花要是因為生不出孩子被夫家休了,簡直是侮辱了夏家的門楣。

大師說夏如花是命裏有此一劫,只有把這個劫給破了就能懷上孩子,想破劫就必須用童子的魂魄祭天,而毛童童因為是毛重的血脈,成了最好的祭天之選。

“你可別以為這大師是什麽好貨,敢用邪法害人的人,能有好心思才怪。”大仙兒說着一撇嘴,難怪毛重不喜歡夏如花,這女人看似精明,實則就是頭蠢豬。

“你是說,他要小豆的魂魄不是為了祭天祈子?”司沛挑起眉梢,這些亂七八糟的法術他懂得不多,因此無法分辨那個法師此舉到底為了什麽。

“用邪法也能祈子?”大仙兒哼哼兩聲,別說根本沒有這種法術,就算有,生出來的東西也絕不可能是人。要是随便拉個童子祭天就能讓不孕的婦人懷孕,這世道早就亂了。

“你已經去過毛家,有沒有發現什麽不對勁兒的地方啊?”沒有繼續答疑解惑,大仙兒決定先考考司沛,要是對方實地考察之後都沒發現問題,他就可以考慮提前結束任務,判定他們複活小豆的任務失敗了。

“那法師有真道行,卻沒告訴毛家人那些防鬼保家的裝飾是無用的,這人的用心确實可疑。”司沛低頭嘀咕半天,直到大仙兒又叫他一聲才擡起來,疑惑地看向對方,好像在問:你要幹嘛?

被無視的徹底,大仙兒差點吐血,他就這麽沒有存在感嗎?

“我是問你有沒有發現毛家不對勁的地方!”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大仙兒重複一遍問題,心裏琢磨着要怎麽做才能報複回來,他的心眼比邪術法師還小呢,不找回面子,他得把自己嘔死!

“毛家裏裏外外貼的挂的符咒都是假貨,”司沛十分認真地說着,“可毛家卻一只孤魂野鬼都沒有,不是被那個法師趕走了,就是被他收了。”

“嗯,還有嗎?”大仙兒點點頭,這勉強算得上一個疑點,畢竟自古以來大門大戶的總會有些人莫名其妙殒命,沒有有效的治鬼道具,家宅很難平安。

“我沒看到小豆的母親。”司沛的眼神暗了暗,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也就算了,他竟然連魂魄都沒找到。千萬別說什麽已經去投胎了,本身死得那麽慘,孩子又病怏怏地躺在醫院裏,于情于理,她都不可能離開,搞不好已經化為厲鬼了。

可他在毛家轉了半天也沒感受到意思厲鬼的氣息,那女人滿打滿算也就死了兩天,變鬼之後的氣息不會散的那麽快。所以他懷疑小豆母親的魂魄要不被封在屍身裏,要不就是在死亡的瞬間被人收走了,目測,毛家能做到這一點的,就只有那個大師了。

“你猜的沒錯,”大仙兒贊賞地拍拍巴掌,怪不得能吸引他偶像寫手的注意呢,這男人雖然分析動腦的能力不強,但絕不是個傻瓜,“小豆母親的魂魄被法師作法封在屍身裏了。”

“他要幹嘛?”司沛眼光一沉,哪怕沒有怨恨的魂魄被封在屍體裏無法離開,也會早晚變成惡鬼,進而變成僵屍四處害人,何況小豆的母親心懷怨氣和牽挂,一旦詐屍,恐怕會屠盡百裏生魂。

“他啊,野心大着呢!”把手指的關節掰得咯咯直響,大仙兒的眼裏冒出兩道兇光,乍一看還挺吓人的。

在小豆最終身死的那個世界裏,法師并沒有按照約定的那樣用小豆的魂魄祭天來為夏如花祈子,而是先把小豆母親煉成了怨氣沖天的僵屍,僵屍屠殺毛家和夏家滿門的時候,他又作法害死了小豆。

小豆的魂魄純粹幹淨,又有非常好的天賦,法師本想把他煉成小鬼,再搶奪毛家和夏家的家産,以後左手僵屍右手小鬼,坐擁豐厚身家,他可以在亂世裏橫着走了。可他忽略了母親對孩子的牽挂和關愛,緊要關頭,小豆母親找回了理智,抱着法師同歸于盡了。

親眼見到母親為救自己身死,小豆的靈魂深處生出了怎麽也化解不了的怨恨和煞氣,時過百年也沒能消散。幸好孩子本性善良,除了徘徊在母親魂飛魄散的地方不肯離去之外,沒做過任何害人的事,但如果單論實力的話,小豆絕對是僅次于司沛的超強存在。

天上地下那些鬼啊神的也都同情小豆的遭遇,對他的存在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次大仙兒會一時手癢把他送進虛拟世界,也是希望機緣巧合之下,能讓小豆放下心結。

“行了,我知道的都已經告訴你們了,該怎麽做你們就自己想吧。”伸了個懶腰,大仙兒轉身就走,天快亮了,他要去做早餐喂孩子了,早知要淪為超級奶爸,他說什麽也不會自讨苦吃把小豆弄到自己地盤上來。

希望司沛和毛豆能順利完成任務,他好将小豆的魂魄和毛童童相結合,讓孩子重生于世,擺脫了拖油瓶,他才能恢複正常的生活。他都多久沒看小說了,唉,果然自作孽不可活,神仙也不例外。

平板電腦漸漸變黑,司沛的心情卻更加沉重了。能把怨魂封在屍體裏,說明那法師很厲害,而且掌握了許多對付鬼怪的有效法門,他再厲害也沒能跳出厲鬼的範疇,和法師對上,八成會吃虧。

難道讓毛豆去pk法師?瞟了床上睡得四仰八叉,口水流一枕頭的毛豆,司沛無語望天,指望這貨,還不如指望他自己呢!

天色大亮之後,司沛去食堂打了早飯,又把毛豆和小豆叫起來,讓他們洗漱之後吃東西。大夫來給小豆檢查身體的時候說了下治療方案,醫院針對肺炎的治療藥物很有限,大多都是防止病情惡化的保守治療藥物。小豆的情況比較危急,最好是從國外引進兩款特效藥,據說藥效很好,但價格十分昂貴。

豪氣地拍給大夫兩沓錢,毛豆大手一揮,表示再貴都無所謂,只要能治好病就行。把暈頭轉向的大夫打發走,司沛詫異地盯着毛豆:“你哪來那麽多錢?”

他們先前都生活在現代,除了錢包裏的少量現金,就是一大堆各式各樣的卡,手上的錢加在一起也沒多少。就算兩個時代有貨幣差異,也不可能換這麽多這個時代的錢啊!

“從卡裏取的啊!”毛豆呲牙一樂,拿過平板電腦按了幾下之後,把銀行卡貼上去。只聽“叮”的一聲,大把大把的錢從平板電腦裏飛出來。

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幕,司沛的腦子有點反應不過來,難道在不同的時空裏,平板電腦也會衍生出不同的功能?昨晚剛充當了一把攝像頭,今天又成了取款機,等他們徹底适應了平板電腦的便利後,會不會反而覺得現實生活很不方便啊?

抹了把臉,司沛在毛豆發現之前,收起先前那個略傻的表情。

“我們今天要幹什麽?”看看小豆身上破爛的衣服,毛豆渾身都不舒服,如果今天沒什麽事的話,他就先去給孩子買身兒新衣服。

“你想幹嘛就幹嘛吧,我再去毛家一趟。”拍拍毛豆的肩膀,司沛決定暫時為小豆的故事保密,先讓毛豆和小豆高高興興過一天,明天再為最後的決戰做準備。

“還去?”毛豆不解地歪歪腦袋,昨晚去都沒發現什麽,現在青天白日的去能發現什麽?

“就因為昨晚什麽都沒發現,所以才想着白天再去找找。”應付兩句,司沛把毛豆推出病房,讓他買衣服的同時記得認路,小心回來的時候走丢了。又請當班的護士照顧小豆及為孩子準備午飯,司沛才離開病房。

他其實想帶着平板電腦去毛家,沒準能借助那東西找出小豆母親,可平板是毛豆在這個世界唯一的自保手段,兩相比較,司沛還是決定自己先去找,實在找不到再帶着毛豆去,只是帶着毛豆出入毛家風險太大,要是被那些惡奴發現,棍棒伺候什麽的……

晃晃頭,司沛找了個僻靜的地方隐藏起身形,即便躲不過法師的眼,至少也能避開那些讨厭的人。從小豆和他母親這事上,他對毛家上上下下每個人都厭惡至極,真要是沖突起來,他怕自己會把這些人全部撂倒。

再次來到毛家,司沛深吸口氣,他想了一夜才想到,想要阻止曾經發生過的事情再度發生,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小豆母親的魂魄釋放出來。只要煉不成僵屍,法師就不敢太猖狂,哪怕因遲疑推延計劃一天,他們的任務也算完成了。

如此想着,司沛忽然笑了,以前的他遇到這種事肯定會選擇先把法師幹掉,即使付出再大的代價也無所謂。可現在,他更多的是顧及毛豆和小豆的安危,惡人自有惡人磨,法師多行不義自有天道輪回審判,他能做的只是保護身邊的人不受傷害,在此基礎上,能多救幾個就多救幾個吧。

幾番周轉,他還是變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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