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洞房花燭,這是每個女子新婚之夜都需經歷的一個過程,它雖有些痛苦,可到底卻是女子最美的一個時刻。然而于餘錦繡而言,這卻是她人生最狼狽悲劇的一刻。婚前她有不安、有忐忑、有憧憬、有期待,她曾經想象過許多不同的場景,卻惟獨沒有料到一切竟會如此。

“賤人,竟以不貞之軀圖謀我荥陽侯世子妃之位。”紅浪翻滾之時,一個暴怒的男聲打破了溫情漫漫的時刻,嚴厲的指責之語驚醒了錦繡的迷離。

紅燭搖曳的婚房中,大紅帷帳的婚床上,她的新郎怒焰滔滔,面上戾氣盡顯,起身從自己還帶着劇痛的腿間退出,跪在床榻間,一巴掌抽到瑩白如玉的面頰上,臉上身上的肌膚都随着這吩咐不停的顫抖着。

那突如其來的指責和耳光叫錦繡驚恐的睜大眼睛,淚水欲滴不滴,耳旁一陣轟鳴,只面頰上熱辣辣的痛感和唇角那鹹腥的鮮血味兒告訴她,這一切都是事實。

她有些反應不過來,擡起雙手摟住□□的肩膀,懷着委屈與迷茫,怯怯的擡眼望去,低聲喊了一句:“夫君?”

“別叫我夫君。”對方看過來的目光裏,滿含着鄙夷和憤怒,口中吐出的話語,更是半點溫情也無。“餘錦繡,你一個失貞騙婚之女,也配叫我夫君?好一個名滿長安的大才女,好一個錦繡佳人啊!我呸……”男人一口唾沫落在臉上,厭惡之色盡顯。

“失貞之女?不,我不是!”餘錦繡眼神頓時清明,也顧不得自己身上未着寸縷,猛然坐起身來反駁道。

好好的新婚之夜,她雖對他的碰觸甚為抵觸,卻嚴守着婚前嬷嬷們的指導,順從着他,忍耐心中的惡心着任他施為而絲毫不反抗,卻沒想到會出現如此變故。他莫須有的指責,那般的嚴重,自己怎麽能夠接受?這不僅僅是要毀了這段婚姻,更是要毀了自己啊!胡家安,他為何要如此?

“哈……不是?”呲笑一聲,他一把将她推開,雙指撚起平鋪在床上純白色的絲質貞帕,在她面前不停的甩動着,“看看,看看,方才該做的,我們可都全做了,可這上面,一滴血都沒有,一滴都沒有!你還敢否認,還能否認嗎?賤婦!”語畢,将貞帕摔在女子面上,起身撩開床帳下了床,撿起方才因為迫不及待便直接扔在地上的衣服,胡亂的往身上套。

“不,不……”餘錦繡死死的抓住貞帕,搖着頭。方才做過些什麽,她自然知道,做了這事之後,貞帕上會留下自己貞潔的證據,這她自然也明白。可是為什麽,為什麽什麽都做了,卻沒有……隔着帷帳望着新婚丈夫将要離去的身影,她終于反應了過來,忙掀開床帏撲上去,摟住他擡起的腿,顫聲祈求道:“不會的,我不是失貞女,這裏面一定有什麽誤會。夫君……你相信我!”

“住口。”男人回過頭,毫不憐香惜玉的一腳踹開她,恨聲道:“你是不是,難道我還不知道嗎?誤會,你莫不是覺得我在冤枉你?”他說的理直氣壯,可目光卻不若方才一般,竟是帶着一股心虛,然而臉色變了變,卻又陰霾的瞪了過去。

錦繡跌倒在地,光裸的背靠在床邊上,捂住胸口,咳出一口血來。嘴角牽起一絲苦笑,該感謝他并未用盡全力嗎?眼見着他如此,她再傻也猜出來這裏面有問題了,自己明明就是個恪守規矩禮儀的女子,從未單獨在府外過夜,更是不曾與任何男子有過親密的接觸,就算是父兄祖父,在及笄之後也不若幼時親近了,怎麽會失貞,怎麽可能會失貞。

可他是自己的新婚夫君,是自己這一生的依靠,倆人訂婚三年,雖然未曾謀面,可年年節慶都會收到他贈送的禮物,顯然他也是對這段婚姻有着期待的,他怎麽會用如此惡毒的罪名來冤枉自己呢?

這個時候,錦繡腦海中閃過一個白衣似雪卻面帶幽怨的身影,方才衆多夫人小姐蜂擁而來鬧洞房,她就立在自己曾經的同窗夫君胡家安的同胞親妹胡家佳的身旁,一身素裳,不施粉黛,耳朵上只帶了一副小小的銀耳釘,未婚少女才會梳妝的雙平髻上,也只斜斜的插着一對銀簪,在一群打扮的花枝招展,顯得喜氣盈盈的少女中間,可謂是鶴立雞群一般。在別人的婚禮上打扮的如此素淨晦氣也倒罷了,可她一雙水光晶瑩的眸子,卻是始終不離的跟随在新郎的身上,好在當時新郎胡家安的目光絲毫未曾掃向她,便叫本就有些羞澀的錦繡在夫人小姐們的調笑下,更是羞窘得忘記了這個人。而此時,錦繡才恍然發覺,當時胡家安雖未看她,可大家退去的時候,他卻一刻也沒有停留的跟了出去,莫不是……?

“你莫不是根本就不願娶我?”強咽下抑制不住又冒上來的滿口鮮血,她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問道。

他雖沒有言語承認,轉過身去就往外走去,這已經是用行動回答了她。

院子裏已經響起來雜亂的腳步聲,方才的争吵和他踢打她的聲音,很明顯已經引起了屋外守候的人的注意。

她盯着他背影的眼裏滿含恨意,語氣裏自然也帶出來三分:“胡家安,你既不願娶我,為何當初卻要上我餘家提親?今日又要上門迎親?如今卻如此毀我?為什麽?”

胡家安頓住身,卻沒有回頭,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聽見他說:“我是不願娶你,可父母之命難為,況且你本就是失貞之女,卻言道是我毀你,真是好不要臉,不愧是餘家出來的啊!果然是一家子!”

錦繡聞言,怒目而視,站起身來,厲聲喝道:“住口,住口……你毀我也就罷了,卻還污我餘府滿門,餘家乃書香門第……”

“狗屁書香門第。”胡家安回身打斷錦繡自誇的話,眼睛裏是清晰的厭惡之色,諷刺道:“有個縱欲而亡的餘二老爺,有個不辨是非的餘大丞相,有個葷素不計的餘大爺,還有個當做滿府上下心頭寶的失貞女,竟然還有臉挑三揀四的選夫婿,末了還要求姑爺不許納妾,好一個書香門第,好一個一門祖孫三狀元,好一個大才女?我看餘家就是個龌龊窩,一家子從上到下全部都是龌龊之人,我胡家可容不下如此人物,你還是滾回去吧!大才女,啧啧……大才女?哈哈……”語畢,他大笑着踹門而去,錦繡卻頹然的坐倒在地,手裏依然緊緊的捏着那塊潔白的貞帕。

她反駁,她祈求,她抱着希望,希望他承認是他在冤枉她,可她手中的這個證據,已經明明白白的彰顯出事實,雖然她不知道事情為何會變成這個樣子。

“小姐,小姐,這是怎麽了?”錦繡的陪嫁嬷嬷一進門,便看到一身□□蹲坐在床邊的女子,一臉茫然,瑟瑟發抖,那臉上清晰可見的指印和嘴角殘留的血跡,讓她的心都揪疼了起來,撲上去扯過創傷的單子,将她裹在其中。

聽到熟悉的溫和聲音,錦繡憋了許久的淚水終于決堤,她伸出雙手摟住嬷嬷的腰,像幼時一般,将臉埋在她傲然的胸口,委屈的喊道:“嬷嬷,嬷嬷,我沒有,我沒有……”

“小姐,疼不疼!姑爺怎能如此對你,是當咱們餘家沒人了嗎?小姐你別怕,咱們去找荥陽侯夫人,問問她當初許下的承諾可還記得。”崔嬷嬷一臉的憤慨,自家小姐何曾受過如此侮辱,在餘府上下,那是被捧在手心裏疼愛的主,誰舍得動她一根手指頭,如今竟在新婚夜被打成這樣,她哪裏還能忍得住。

“對,對,去找伯母,伯母一定會相信我的。”病急亂投醫,錦繡聽得這話,立即就要站起身來,前去尋求庇護了。那裹在身上的薄被随着她的動作滑落在地,一股涼意從光裸的身上傳到心底,讓她不由打了一個寒顫。

“小姐,奴婢先服侍您更衣吧!”餘錦繡的貼身大丫頭春夏秋冬四婢早跟了進來,此刻春蘭正捧着一套天水碧的衣衫,躬身勸慰道。洞房前她換上的睡服被胡家安撕扯壞了,如今正散亂的丢在地上,上面還印着一個個大大的腳印。

在丫鬟們的服侍下,錦繡穿上了衣衫,又梳了發髻,臉上的掌印不但無法掩飾,此刻還腫了起來,心疼的丫鬟們和崔媽媽都忍不住淚水漣漣。

荥陽侯夫人根本不等錦繡去求,自顧的就來了新房,随着她一同來的,還有方才長笑而去的胡家安,和一群勁裝打扮的家丁。這哪裏是來給錦繡撐腰,分明是來一副要打殺了她的模樣啊!

錦繡跪地祈求,要他們還她一個清白,然而胡家安當着衆多下人的面,對他的母親言道他已入了巷,她卻根本沒有流下證明着貞潔的血跡,言辭灼灼,又有潔白的貞帕為證,哪裏還有她辯解的機會。

果然,荥陽侯夫人再不顧錦繡的哀求,厲聲呵斥了她一頓,言道今日之事若是發生在前朝,立時便要将她沉塘了事,看在餘丞相的面上,就繞她一命,只休回娘家。便叫人将她的嫁妝箱子全部搬出,從側門扔出了荥陽侯府,而她跟她的陪嫁下人們,也一個不留的被轟了出去,大門在身後猛然的關閉。

夜色深沉,一衆人的心更是跌落谷底,如此被趕出府,她這個餘家小姐,算是全毀了,而這些陪嫁的下人們,也難得一個好下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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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時分,正是情濃好眠時,可今日的相府餘家,不論主子仆從,卻無一人得以入眠。

嫁入荥陽侯府為世子妃的相爺嫡長孫女帶着她的千裏紅妝、一擡小轎被連夜休回娘家了,緣由是婚前失貞。出嫁之時,那千裏紅妝是她的驕傲,如今被遣回,這在大街上綿遠不絕的千裏紅妝就是整個餘府的恥辱。

錦繡想要向長輩們哭訴了自己在荥陽侯府中受到的污蔑和責難,想懇求他們為自己讨一個公道,然而她卻連長輩們的面都未曾見上,便被人直接帶進了餘府小祠堂,那厚重的大門在她身後關閉,仿若關了她的生存之門。

面對着祠堂寥寥無幾的祖宗畫像和牌位,她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心中的委屈,外人害了她冤了她倒也罷了,至少她還有親人可以為她洗刷冤屈,可以撫平她心中的創傷,可親人們卻如此對待她,簡直是生生的剮了她的心。

“各位祖宗,錦繡難道就只能背負着失貞女的罵名,含冤而死嗎?祖先若有靈,為什麽不給錦繡一個機會,為什麽?”然而她的句句泣血控訴,卻無人回答,她的祈求,也無人來應承。

天地之間,仿佛頃刻之間,已經沒有了她的容身之地。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她的心也越來越涼,沒有一個人來,他們連看她一眼,問她一句都不肯嗎?

“吱吱”聲響起,祠堂緊閉的大門□□着被推開,老太太身邊的貼身老嬷嬷黃媽媽邁步而入,她的臂間,拖着個木盤,盤上一個白瓷酒壺,旁邊孤零零的一只酒杯。她走到錦繡面前,放下木盤,捧起酒壺,将泛着微微紅光的透明液體倒進酒盅,一股濃重的酒氣,混合着屋中常年不散的檀香,散發出一股甜香。

“老太太真是舍得,甜夢香千金一兩,用來處置我這個失貞之女,不覺浪費了嗎?”此刻,錦繡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她翹起嘴角,深受端起酒杯微微的晃動着,看着那飄起的一股如夢似幻的煙塵,諷刺了一句。

既然已無力回天,錦繡也不再掙紮,因為她根本沒有了任何退路,沒有了任何希望。

但願将來有了真相大白的一天,他們不會後悔。

“二小姐怎麽說也是餘家嫡女,是老太太嫡親的曾孫女,縱然是犯下了滔天大罪,老太太還是舍不得您的。這甜夢香可以讓二小姐如同做了一個甜甜的美夢一般,毫無痛苦的離開,也算是老太太給您最後的疼愛了。”黃媽媽放下酒壺,彎了彎腿給錦繡行了個禮,面無表情的說。

“疼愛麽?自我有記憶開始,從來沒享受過老太太的疼愛,不料臨了臨了,我被冠上如此罪名之時,倒是有幸享受了一回。哈哈……黃媽媽,你覺得,好笑不好笑呢?”錦繡笑彎了腰,站起身來斜斜的靠在供桌上,說着話,手一撐,竟是一屁股坐在了供桌上。

黃媽媽沉靜的面上總算大大的變了顏色,伸出手就要将她拖下來,一邊還勸說道:“二小姐莫要如此放肆,這供桌,豈是能夠随便坐的,小心惹怒了祖先,降下罪來。”

錦繡将手中的甜夢香一遞,擋住了她的手,調笑着道:“喲喲……小心了,千金一兩的甜夢香要是倒了,我可就享受不到老太太好不容易發出的一份疼愛了。”酒只有一杯,黃媽媽自然不敢亂來,只有縮回了手去,任由錦繡坐在供桌上。

錦繡更加的放肆,未端酒盅的另一只手,一把撈過一個牌位,“餘公浩澤之靈位,這是我曾祖吧!你說,若是他知道老太太往自個兒曾孫女頭上潑髒水,會不會氣得從墳裏爬出來,找老太太算賬啊?真想看看那場景,嘻嘻……”說着,将那牌位往地上一扔,揚手一口飲盡了杯中的酒,一股清冽的氣息,頓時在口中彌漫,那甜香,更加的濃烈了。

“祖先若是有靈,豈能叫子孫蒙此冤屈,他們若是降下罪來,那承罪之人,必是負我,冤我,害我者。那人必要以百倍、千倍的代價,來償還欠我的。”她甩掉空杯,從供桌上滑下來,轉過身去立在那裏,伸出手指指着那牌位和畫像,放肆的說道。那話語,像是在乞求,又像是在詛咒。那森然的冷意,讓見慣了風波的黃媽媽,也不由心中一顫,緩緩的朝後退去,不敢靠近。

“二小姐!”她諾諾的喊道。

“今日胡家冤我,餘府棄我,我便以這條命還了十八年養育之恩,從此以後,我餘錦繡與餘府,再無絲毫聯系。但願投胎再不入餘家。”淚水無聲滑下,舉起的手都還未來得及收回,就仰面倒地,手腳抽搐了幾下,便靜靜的躺在地上,再無聲息了。

黃媽媽踮起腳尖,輕輕的擡腳落步,靠了上去。

只見錦繡面上露出甜美的笑容,安靜的睡着。那模樣,正如沉睡之中夢見了美好的事情,笑得那般的甜,睡得那樣的香。

黃媽媽嘆了口氣,道:“二小姐,要怪,就只能怪你運氣不好吧!老太太怎麽會允許那事被揭露出來呢!那人,在她的心中方是最重要的啊!”又俯身撿起被錦繡抛在地上的牌位,張張嘴想要說什麽,外面卻傳來了腳步聲,她趕緊将牌位放回原處,雙手合什拜了拜,回身迎了出去,幾個家丁打扮的男人,擡着一口烏木棺材,悄無聲息的進來了。

未及,幾個人将錦繡的屍身收殓了,從後門送上一輛馬車,那車上竟還有幾個裹成圓筒狀的草席,只沒有掩蓋完的而露出的一只繡花鞋,昭示了草席的秘密。

車子很快的駛離了巷子,直到再也看不見了,黃媽媽才雙手合什,一臉慈悲的念叨着:“二小姐,有崔媽媽和春夏秋冬四婢陪着你,黃泉路上,你要走好,千萬別回頭,來世投個好人家。”

她不知道,發生的這一切,通通都看在已經化作魂靈的錦繡眼中。也許是死而不甘,她的魂靈不肯散去,飄蕩在這天地之間,見識到了什麽叫做貓哭老鼠假慈悲,什麽叫做佛口蛇心?

那個老太太心中最重要的人是誰,她不想知道,如今既然已經了斷了,那就別再糾結生前的一切,況且就算明了了真相,又能如何?

她沒能得着一個清白而去,死後還只能被偷偷處理,對于這個家,她再無一絲留戀,十多年的疼愛,她用一條命償還了。

她恨她怨,可她不知道該找誰去訴去報,如此傷心之地,再留也無虞。她看了看這個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飄飄蕩蕩,再沒回一次頭,就遠遠的離開了這個地方,晃悠在山水之間。

作者有話說:

某雪開了新坑,重生複仇文、加宅鬥,女強,随身空間,種田,各種類型大雜燴。

本文可能會很長,因而比較慢熱,喜歡看高潮的親們可能得先養肥了!嘻嘻……

第一次寫設置這麽龐大的文文,親們多支持哈!

某雪需要你們,包養,花花,評論,神馬都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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