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翌日,周婉起得比往常要早。

昨晚的飯局結束得較晚,楊丹文開車送周婉回家後沒有回公司附近的住處,第二天要早點到公司,順便送周婉上學。

去往學校的路上周婉仍處于半夢半醒的狀态,兩個人便沒有過多的交流。

下車前,楊丹文淡笑着叫住周婉:“婉婉,中午我來接你出去吃。”

即将推開車門的動作一頓,周婉輕輕地應聲:“好。”

而後重又推開車門,下了車,淡聲說:“媽媽再見。”

楊丹文溫和一笑,“好好學習。”

車子轉向,從學校大門前向公路駛出。

車子發動的聲音越來越遠,周婉站在原地呆望着車子駛離的方向。

昨天楊丹文在電話裏說一起吃飯,原以為是父母太久沒來看她,而給她準備的驚喜,卻沒想到是算半個應酬的聚餐。她不喜歡希望再落空,因此對楊丹文這次說的沒有多問。

楊丹文提到的姚然沒有出現在飯局出現,這讓不喜歡見生人的周婉多少松了一口氣。

三月的北城還殘留着冬天的餘寒,晝夜溫差極大,在清晨,春風中含着些許的涼意。

周婉感覺臉頰微涼,才邁步朝校園走去。

時間尚早,校園裏一片空曠,融在黃白色的晨光中,靜谧而冷清。

周婉快步走進教室,果然,這個時間教室裏空無一人。

她下意識地往原來的座位,走到一半才發現座位已經換了,又折回到新的座位。

走過去時,目光自然地擦過溫雲的座位,書桌上放着的書整整齊齊,就連椅子都被放進了書桌底下,顯得座位十分整潔。

再看旁邊自己的座位,大小書本夾着各種卷子雜亂地壘在書桌上——因為昨天座位換得匆忙,周婉沒有立即整理。

兩張書桌差距太大了。

周婉一鼓作氣把書桌上的和書洞裏的東西整理了一遍,直到和溫雲的相差無幾,然後又把溫雲的書桌往外挪了挪,留出一點空隙,不然書桌太小,兩個人會有點擠。

做完這些,才從一摞書中抽出一本《高中生優秀作文集》翻看。

這次摸底考,周婉在語文作文裏扣了五分,這的确是她的弱項,由此更拉高了她和常年穩居年級第一的溫雲的分差。

周婉看着那些範文和解析,覺得自己腦子會了,手不會。

不知道是因為範文太枯燥還是因為昨天睡得太晚,周婉輕輕地打了個哈欠,困意在腦海中蔓延,為了不影響早課,索性趴在書桌上休息一會兒。

在周婉剛要入眠的時候,身旁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她聞聲擡起頭,看見旁邊的溫雲剛把書包放到椅子上,正從裏面拿出早上要交的作業本。

周婉禮貌性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尴尬又不失友好的微笑,“來得好早。”

“今天我值日。”溫雲将作業本放在書桌上,清淡地答。

視線停留在兩張書桌間的空隙片刻,随即把書桌往裏一推,就将周婉刻意留出的空隙弄沒了。

偌大的教室裏只有他們二人,氣氛略顯微妙。

“其他人怎麽還沒到?需要我幫忙嗎?”見溫雲朝水房走去,周婉起身問道,以做到昨天說的“好好相處”。

她知道她和溫雲不太熟,客氣一下他拒絕便算了,沒必要故意殷勤。

溫雲回眸望了她一眼,應道:“好,那你跟我來。”

他語氣自然,絲毫不見外,好像是再平常不過的事。

周婉一時沒反應過來,只是默默跟在後面。

高二六班的教室在走廊的最東邊,而水房在最西邊,隔着很遠的一段距離,路上兩個人都非常默契地不發一語。

到了水房,溫雲從清潔角裏拿出兩個貼着“高二六班”字條的水桶,放到水槽裏,打開水龍頭,清冽的水如瀑布般嘩啦啦地流出來,打破水房內原有的安靜。

周婉識相地拿起公用墩布,小聲說:“我來洗墩布!”

原本盯着水桶裏的水的溫雲即刻回過身,強勢地拿過周婉手裏的墩布,沉聲道:“我洗,你看着水。”

周婉懵懵地看着剛才還在自己手中的墩布轉眼就到了溫雲手裏,只好聽他的話,過去盯水的溢滿。

不久,水剛好到水桶口7厘米處,周婉伸手關掉水龍頭,握住水桶的手把拎了起來。

伴随着輕飄飄的一句“我來”,一眨眼,她的手裏又空了。

她不好意思地問:“那我要幹什麽?”

溫雲垂眸望着她,遲疑一瞬,目光轉向他剛洗好的墩布,淡淡地開口:“你拎墩布吧。”

周婉:“……好。”

溫雲走在她前面,拎着兩只裝滿水的水桶依舊健步如飛、大步流星地向前。

——但走得也不似來時起初那麽快,周婉正好能以普通速度跟上。

看着手裏孤零零的一個墩布,再看看溫雲手中滿滿當當的兩只水桶,周婉眨了眨眼睛,難為情道:“我拎一個吧。”

走在前面的溫雲腳步未停,頭也沒回地冷聲拒絕:“不用,太重。”

周婉:“……”

屆時,已經有三三兩兩的學生到了學校,在走廊裏看着周婉跟在溫雲後面,不由得竊竊私語。

“溫雲怎麽和女生一起走啊?”

“你沒看人家手裏的東西嗎?值日啊笨蛋!”

“什麽鬼?之前溫雲值日的時候我都有出來看的,他都是一個人。”

“咦……你也太癡女了吧……”

周婉又悄悄打了個哈欠,困意還沒完全消退,腦細胞處于休眠狀态,走廊裏斷斷續續的談話聲自然也沒能流入她耳中。

伴随着少年匆匆的腳步,水桶裏的水潺潺作響。

周婉呆望着溫雲拎着兩只水桶的背影,再想想只單手拿着個拖把的自己,覺得自己又憨又多餘。

這些事情溫雲一個人肯定也能搞得定,不知道要她幫忙幹什麽。

走過一個個班級,終于走到高二六班門前,周婉正準備跟在溫雲後面進門,卻不想溫雲徑直走過了自己班級。

前面是高二七八九班,怎麽想都不可能有事去那裏。

于是周婉猶豫地輕喚:“溫雲……”

……

溫雲剛走進教室時,由于視角盲區,看到的是空蕩蕩的一排排桌椅。

他以為周婉還沒有來,正準備先把昨天不小心拿回家的三角尺悄悄放回她的書洞,然而不知道為什麽,他心中不由自主地忐忑起來。

當他微微轉過身走向座位時,正看見周婉用手捂着嘴,昏昏沉沉地打了個哈欠。

她的臉和手都非常小,捂着嘴的手幾乎能遮住整張臉,皮膚潔白如玉,額前的幾縷碎發給清淡的小臉增添了一絲生氣。

就像是個擺在床頭上的瓷娃娃,需要小心呵護着,不然一不小心就會碎了。

看着她趴在書桌上昏昏欲睡的模樣,溫雲的嘴角不自覺地勾了起來。

發現自己的表情有些不對後,溫雲很快又繃起了一張冰山臉,徑直向前走去。

為了不吵醒她,他刻意放輕了腳步,放下書包拿出書本時也小心翼翼地,生怕發出聲響吵醒她。

可在他将書本拿出放好,就要去水房準備值日時,周婉醒了。

她的笑容不算自然,似乎是還沒習慣他這個新同桌,略顯局促地朝他打了個招呼,聲音糯糯的,就像即将融化的杏桃味冰淇淋。

他的大腦飛速運轉,想找一個相對随和且顯得沒那麽俗的打招呼的方式,但最後只聽見自己毫無情緒地解釋了一下自己來得早的原因。

——盡管他知道周婉并不是好奇這個。

聽到他今天值日,周婉又問需不需要幫忙,此前他早已起身朝外走去,好隐藏他懊惱的表情,結果鬼使神差地應了下來。

他知道,要求一個不是很熟的同學幫忙值日,實在不會給人留下什麽好印象。

于是他的懊惱又多了幾分。

其實他也知道,他只是想有更多和她單獨相處的時間而已。

值日的确不需要她的一點點幫助,可是人都已經來了,總不能讓她空手而歸,引起多餘的懷疑。

因而溫雲很不紳士、欲蓋彌彰地讓周婉拿了一個很輕的公用拖把。

她跟在他身後,邁着小碎步快走着。

身高腿長的溫雲總是走得快些,剛開始見周婉沒跟上來,會停下來等一等,跟上來了再一起走,後來逐漸學會了放慢腳步,跟着她的步伐慢慢走。

周圍有同學竊竊私語,他反倒希望他們誤會些什麽。

不知為何,他就是很喜歡和她待在一起。

也許是因為即使從班級到水房的路很長,他也能感覺到她的視線不會總是死死地停留在他身上,而是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吧。

而且跟在他身後的腳步聲輕輕的,仿若一只體型小巧的小兔子,非常好聽。

正當溫雲沉浸在這種難以形容的溫暖中時,棉花糖般柔軟的聲音再次從身後響起:“溫雲,你走過頭了……”

周婉當然不知道溫雲在想什麽,也看不到這一刻溫雲雙頰上隐隐浮現出的淡淡紅暈。

他的雙唇緊抿,目不斜視地轉過身,之後若無其事地原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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