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而容璃之所以出手, 是因為他的手臂搭在了她心口處, 她才會惱羞成怒, 打完發現他并無反應,似乎已然睡着, 一臉無辜的睡顏竟讓她頗覺尴尬。
沒聽到他痛呼, 才想起他受傷的是左臂, 而她枕的是右臂。察覺他沒再亂動,大約真的是無意識的舉動, 她才稍稍安心, 擡眸便見他那張熟悉的睡顏近在眼前, 前世種種記憶又湧上心間, 懼怕的容璃當即推開了他的胳膊,坐起身來, 慌忙遠離。
看他熟睡不再鬧騰, 容璃這才出了房門,該說的她都說了, 能不能聽進去在他自己。
醉酒的福隆安睡了兩個時辰才清醒,醒來已是傍晚,夕陽映窗,頭還是蒙蒙的痛, 緩了許久, 他才勉強睜開眼,揉眼之際,一些畫面在腦海中閃現, 竟有容璃的身影!是夢嗎?可又感覺很真實,但那些片段斷斷續續,記憶太零碎,無法拼接完整,是以他并不确定那是否是真的。
剛翻了個身,胳膊驟覺疼痛,好似是被什麽東西墊到,好奇的福隆安掀被一看,竟見床鋪之上有一支玉簪!
拿起仔細瞧了瞧,這支應該是用藍田玉雕琢而成的緬栀花,花瓣潔白,花心鵝黃,借用了藍田白玉和黃玉的天然色澤變化打磨而成,此花是容璃喜歡的,永琪才讓宮人制了這樣一支簪子,在她生辰之際送與她,是以福隆安記得十分清楚。
令人詫異的是,容璃之物竟然在他床上!那他腦海中的那些畫面應該就不是幻覺,而是真的,她真的來看他了!隐約記得她說了很多話,勸他勇敢做自己,不要被旁人的看法束縛,還說他很好,似乎還說了……兒時就開始喜歡他!
靜下來的福隆安細細回憶着,原話記不大清楚,大意如此,若她親口承認,那這些應該都是真的吧?這麽說來,他的确是誤會了她,她鐘意之人并不是景越,而他之前還一再拿這個說事兒,真夠呆傻的,容璃聽着心裏肯定很生氣吧!
還有這玉簪,怎會在床上呢?該不會是他喝醉酒欺負容璃了吧?一想到這種情況,福隆安心頓慌,但又覺得不大可能,畢竟他還受着重傷呢!行動不便,應該不會做什麽壞事。
頭昏腦漲的他沒再瞎想,坐起身來喚着蘇爾辛,蘇爾辛小跑進屋,一看主子醒來,喜不自禁,忙讓丫鬟們備水,準備給主子沐浴換洗。
下了帳的福隆安漱了漱口,這才問起蘇爾辛,“公主怎會來此?”
蘇爾辛笑回道:“奴才擔心您飲酒傷身,本想入宮去找景五爺來勸,可五爺有事纏身,正巧偶遇公主,便将公主請來了。”
說得可真輕巧,放下杯盞的福隆安輕嗤道:“景越所在之地,公主不可能出現,除非你主動去找。”
被拆穿的蘇爾辛嘿嘿一笑,“少爺英明,什麽事兒都瞞不過您吶!當時情況緊急,奴才實在不曉得應該找誰,這才自作主張去找的公主,若有不當之處,奴才甘願受罰。”
罰也得有個由頭,這回的事兒,福隆安還真不好說他,“念在你忠心為主,沒去找我額娘過來的份兒上,就不與你計較了,不過……”看了看桌上的玉簪,他又吩咐蘇爾辛再入宮一趟,把簪子還給公主。
蘇爾辛想着他若是去送,那少爺和公主不就少了一次見面的機會嘛!難得兩人的關系有所緩和,實該多見見才是,立即捂着肚子說腹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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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今日吃壞了肚子,老想去茅房,入宮的路那麽遠,萬一半路忍不住豈不是尴尬?要不少爺您親自入宮去送呗!也好對公主表達感念之情。”
奈何他有心無力,福隆安瞪他一眼,示意他注意他的腿,“腿傷未愈,走路都還不順暢,你覺得入宮門後的那一段路我能走嗎?額娘會讓我走嗎?”
“那就先休養,養好些再去,反正公主又不缺簪子。”
福隆安當即賞他一個栗子,“還學會頂嘴了是吧,交代你小子的事兒居然跟我讨價還價,這個月的月俸還想不想要了?”
主子心情一好,蘇爾辛就敢嬉皮笑臉,料想不會挨訓,“當然想要,奴才這不是為少爺的終身大事着想嘛!”
他的小心思,福隆安再清楚不過,若不是丫鬟來請示,說熱水已備好,他還想再訓他幾句。醉酒初醒的感覺很難受,是以福隆安沒再耽擱,先行沐浴,回頭再跟他算賬。
待少爺去沐浴時,蘇爾辛出了院子便往後廚的方向拐去,準備去交代一聲,讓人做碗清淡解酒的鮑魚雞粥,尚未拐彎,就瞥見景五爺的身影正往這邊走來,蘇爾辛當即轉了方向去迎,
“給五爺請安!”
景越點頭應道:“聽說你入宮找我,可是珊林有事?”
“晌午确實有點兒小麻煩,不過這會子已然解決。”蘇爾辛快速将今日之事複述了一遍,末了又道:“五爺放心,這會子少爺已然醒酒,瞧着心情頗佳。”
看來公主的勸說頗有成效,景越雅然一笑,甚是欣慰,“那我還忙得真是時候……”
會意的蘇爾辛嬉笑附和,“可不是嘛!”閑聊了幾句,蘇爾辛一拍腦袋,懊悔不已,“奴才只顧着說話,竟忘了請五爺入內,五爺見諒,您裏邊兒請,先品茶歇着,少爺正在沐浴更衣,很快就出來。”
擺了擺手,景越只道不必,“府中還有客人,我是擔憂珊林才沒直接回府,匆匆趕來探望,既然他沒事,那我也可放寬心,還得回去應酬,就不多留,替我問候便罷!”
既有事,蘇爾辛也就不強留,恭送景五爺離開。令他欣慰的是,自公主來勸過之後,他家少爺就沒再飲酒,乖乖配合太醫,喝藥養傷,總算不必他再想盡各種法子去勸說。
又過了幾日,乾隆自木蘭圍場擺駕回宮,永琪尚未回宮便先奏請了他皇阿瑪,特地拐去富察府看望福隆安,詢問他的傷勢可有減輕。
恰巧太醫過來換藥,如實回道:“額驸的傷勢已然穩定,沒再惡化,那些輕傷恢複得很快,左手臂的傷較重,需兩三個月才能完全愈合。”
這些永琪都曉得,他最關心的是另一樁,“隐疾呢?可有醫治之法?珊林還年輕,可不能因為這個毀了後半生。”
太醫拱手道:“五阿哥放心,下官必定盡心竭力為額驸醫治,之前的法子都試過,似乎都沒什麽效果,下官與其他兩位太醫商議之後,打算試試針灸之法,不過得先與額驸商議,得他同意才能實施。”
永琪覺得可以一試,福隆安卻不同意,他最怕針,總覺得針很危險,更何況此處非同一般,
“這可是命根子,豈能随意嘗試?”
“關鍵太醫說你不見好轉,那只能另尋他法,務必将你治好。”
一想到那針往那兒紮,福隆安就打冷顫,眉頭蹙成一團,無法想象那有多疼,“我寧願吃藥調理,也不要紮針。”
想着他可能誤會了,太醫又解釋道:“額驸勿憂,那針不是直接紮在子孫根上,而是紮在周圍穴道之上,疏通經絡,利用調養。”
福隆安之所以不肯去治,只因他心中尚有顧慮,不确定容璃的想法,便推脫說要考慮兩日,心中想的則是得空見一見容璃,确認她的打算再定奪。
換過藥之後,太醫先行告退,四下無人時,永琪才拿茶蓋撥着茶湯,沉吟着擡眸,
“你不會是還念着于姑娘,想借着這個有隐疾的理由退婚,才不肯醫治吧?”
再提起于蕊茵時,福隆安心中已無眷戀,輕嗤道:“她不配我再為她付出什麽,我對她已然忘情……”
聽罷他的講述,永琪才知他在圍場的這些日子,京城裏居然出現這麽多的變故,當即軟了語氣,“你心裏定然不好受吧?”
雖然永琪不贊成他們在一起,但換位思之,也可以理解他的心情,畢竟是用心對待的一份感情,到頭來居然是這樣的結果,任誰都會失望傷心吧?
好在福隆安有人開導,走出困惑,撥開迷霧,心向輝光,
“最難受的時刻已然挺了過來,她這樣的女子,不值得我傷心,我已經在她那兒浪費了兩年的光陰,一刻都不願再為她而傷感,
只是對自己迷茫懷疑,不曉得自個兒存在的意義是什麽,好在容璃一語點醒夢中人,我才沒再繼續鑽牛角尖,終于明白,倘若你在乎外人的輕視,那麽這日子就如履薄冰,終日惶惶不安,覺得周圍都是刀刃,
但若你只在乎親近之人,那麽內心将會變得柔軟且堅韌,心也變得澄明幹脆,足以抵擋那些冷言冷語的刀鋒,促使自己更加堅定的走自己的路!”
不知是不是錯覺,永琪總覺得這回再見福隆安,他的眉目似乎比之以往更溫和,似那磨去了棱角的的玉石越顯溫潤光華,而令他改變之人居然是容璃!驚詫之餘,永琪更覺欣慰,
“你能看開自是再好不過,不過我不明白的是,既然你已經不再對于蕊茵有執念,又為何不願配合太醫診治?”
這事兒還真不好說,有點兒複雜,“因為容璃想退婚,可前幾日我醉酒之時她又說喜歡的人正是我,當時醉的厲害,她究竟說了多少我也記不大清楚,不了解她現在的打算,萬一把這病給治好了,那就再無退婚的借口,她若不悅又該如何是好?”
永琪搖首輕斥他心大,“你就沒想着萬一你的病看不好,将來可怎麽辦?這可是關乎男人一生的大事,馬虎不得。”
“早晚的事嘛!總能治好的。”自個兒的身子,他最是清楚,是以并不擔心。永琪看他如此篤定,反倒有些懷疑了,“你怎麽那麽肯定能治好?莫不是假裝的吧?”
“怎麽可能?”福隆安義正言辭的否認,“若說我賄賂一個太醫造假還有可能,給我診治的可是三位太醫,我如何蒙混過關?”
打量着他,永琪細細思量着,頗覺有理,再說此乃本能反應,一查便知,無法作假。
眼看着永琪一直盯着他瞧,福隆安被盯得頭皮發麻,下意識退後兩步,保持距離,“你不會是想親自檢查吧?同為男人,沒什麽好看的。”
永琪自是曉得這樣不妥,并沒有那個意思,尴尬道:“只是想提醒你,不要因為退婚就耽誤病情,任何的傷病都是越早救治越有效。
至于容璃的心思,她肯跟你說實話很是難得,于蕊茵的真面目你也看到了,她只是你人生路上一朵有毒的花,傷到手就該扔,而容璃則是天上月,即使有時會被烏雲遮擋,被你忽視,但她一直都默默的陪在你身邊,照亮着你前行的路。”
道理他都懂,也不會再懷疑容璃,只是容璃的态度讓他有所顧忌,“可畢竟這當中發生了那麽多事,我誤會過她,傷害過她,即便她面上說不在乎,心裏一定有傷疤,怕是早就對我失望了,她若不願嫁,我總不能強求吧!還是得尊重她的意思。”
他這種想法永琪是不認同的,“知道錯了就要默默遠離嗎?為什麽不能勇敢的接近,向她表明你的态度,表示自己會悔改,讓她看到你的決心,兩人不就有希望了嗎?”
從來都是說得容易啊!可惜他做過那麽多混賬事,真不是道歉說改正就能博得原諒的,福隆安深知此事沒那麽簡單,是以并不敢去嘗試,就怕容璃那厭棄的眼神,但永琪的好意他還是會領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得空會入宮一趟,向她表示感謝,至于其他的,往後再說吧!”
對于他們的事,永琪是幹着急卻沒法子,只能緩一緩,畢竟誤會太深,想要一次解釋清楚怕是沒那麽容易,幹脆也就不再強求,“也罷,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凡事都有自個兒的主意,做兄弟的可以建議提點,終究不能幫你做主,你好好想想再說吧!”
點了點頭,福隆安向他保證,會三思後行,不再莽撞。
他在家中安穩療傷,于家的姑娘卻是按捺不住,原想着福隆安應該很快就會來見她,可等了幾日也不見人影,她總覺得不正常,以往不管鬧什麽別扭,最後都會是他低頭讨好,這次是怎麽了?難不成,他真的變心了?
焦慮不安的于蕊茵思及她表姐的話,放風筝得有放有收,否則風筝容易斷掉,于是決定主動一回,命人帶着補品送至富察府,算是向他示好。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大家的留評和贈送的營養液,你們的支持就是竹子的動力,比心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