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飲罷侯家白玉堂
這女子說的正是平陽縣中最近傳得沸沸揚揚的平陽侯家後宅笑柄。民間果然多有奇人,紀桓這回聽見的這故事,較之從前又多了不少精彩的片段。
那舞姬舌燦蓮花,又見獎賞實在豐厚,更是将這半真半假的故事說得□□疊起,叫人欲罷不能。
她這一個故事說完,整間屋子裏的人興致都被勾了起來。
“你說真的嗎?平陽侯夫人真的扇了平陽侯兩個耳光?”
“那怎麽可能——”
“怎麽不會?平陽侯夫人可是大家出身,你沒看長公主都親自趕來了麽。我聽說這夫人從小就是被家中父兄嬌慣大的,這回她能忍得下這奇恥大辱?”
不知什麽時候,一直冷眼旁觀的孟夏已經挪到了紀桓身旁。一屋子的舞姬樂師說得興高采烈,倒是将兩位貴客撂在了一旁。孟夏在紀桓耳邊悄聲說道:“長卿,你倒是真愛聽這些家長裏短啊。”
孟夏口中的熱氣若有似無地呼在紀桓耳際,将正聽得兩眼放光的紀桓吓了一跳。他回過神來後,沖着孟夏笑了笑,比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那邊還在繼續——
“……聽說平陽侯的那個禦婢,可是長安的貴人送的。想必是貌若天仙,才會惹得他大動幹戈。”
“什麽貴人啊,那可是中山王,今上長兄!”
趙舜?紀桓聽得心念一動。這事情怎麽還能扯上他?他在心裏将三公九卿諸王列侯間的關系盤算了個遍,也沒算出中山王和平陽侯能有什麽牽扯——除了趙舜兄弟都未曾謀面的姑母舞陽長公主是平陽侯夫人的大嫂。
他不禁好奇地插了句:“中山王?那可真是貴人了。怎麽咱們平陽侯還跟那位貴人有什麽瓜葛麽?”
說故事的那舞姬掩口笑道:“大概這達官貴人間都是有些許交情的吧,只不過這就不是吾等所知了。我只知道,前段時間中山王曾親自來過平陽,在平陽侯府住了好些天,大概他們交情真的不錯吧。要不,中山王怎麽舍得把心愛的侍女送個平陽侯?”
紀桓撫掌而笑:“原來如此。”說着便拿了塊金子送給了那舞姬:“故事很好聽。”
那塊金子将當夜的氣氛推向了□□。摸清了這位公子喜歡聽什麽,在座諸人便争先恐後地将當地一些添油加醋的轶聞講給紀桓,紀桓心中興奮不已;他可很是弄到了些有用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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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桓和孟夏出了汀蘭閣時,天馬上就要亮了。他們二人“偷偷”溜回平陽侯府,為了“不驚動”旁人,特地從院牆跳了進去。
紀桓坐在銅鏡前,滿意地看着自己眼下青黑一臉縱欲過度相,對孟夏笑道:“孟兄早些休息吧,咱們晚上還得出去呢。”
“又去了?”平陽侯皺着眉問道。
心腹微微彎着腰,低聲對他說道:“沒錯,這些天貞陽侯夜夜流連汀蘭閣,徹夜不歸。臣可還要繼續跟着他?”
平陽侯沉思了一下,說道:“多盯着點總沒錯。”
心腹應諾告退,平陽侯轉向上首的長公主:“長主,臣覺得這個紀桓有些奇怪。去年那事人盡皆知,匈奴人兵臨城下,他憑着一張嘴便說得大單于退了兵,怎麽看都不像是個流連酒色的草包啊。”
舞陽公主冷哼了一聲:“他怎麽不像草包?他本來就是個敗家子!一張嘴說得大單于退兵?說得好聽,那怎麽會逼得趙承嫁了長姊!”
平陽侯聽見長公主竟直呼今上名諱,吓得臉都白了。他忙忙沖她直擺手:“公主慎言!”
長公主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怎麽,你怕了?趙承敢做就不敢聽人議論麽?他分明就是拿國事當兒戲,派個乳臭未幹的孩子上前線當使者,虧他做得出!哼,他倒是急着讓他的紀桓立功,也不怕他沒命拿!”
平陽侯漸漸冒了冷汗,他覺得自己這是聽見了什麽不該聽的東西,大概随時會被滅口吧。長公主斜睨了他一眼,嗤笑道:“大逆不道的事都敢做,些許牢騷話有什麽不敢聽的!說起來,惠平的情緒穩定多了,你還不快宴請那什麽使者?叫他看看你們夫婦和好如初,也好趕緊把他打發走。”
三日後,平陽侯家宴。
為了宴請紀桓等人,平陽侯和夫人親自灑掃器具,忙了一夜。紀桓還真給面子,那天難得沒去汀蘭閣鬼混。次日紀桓早早便起身準備,他發愁地看着自己烏黑的眼圈,喃喃道:“這好像可挺丢人啊。”
孟夏翻了個白眼,心道原來你還知道丢人。他嘆了口氣,喚來孟知秋,對紀桓說道:“長卿,讓阿秋幫你遮一遮吧。”
紀桓拍掌稱善,坐在銅鏡前微微側身,讓孟知秋幫他用脂粉将眼下的烏青蓋了一蓋,口中贊道:“嗯,不錯,公子膚色白皙,只這眼下塗了脂粉竟也毫無違和感,羨煞妾了。”
孟夏在紀桓看不見的地方狠狠瞪了妹妹一眼,孟知秋則回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
紀桓仔細看着鏡中的自己,突然叫道:“哎,夠了夠了!這就挺好了。”
孟知秋愕然停手,她糟心地看着紀桓眼下那遮遮掩掩呼之欲出的烏青,抽了抽嘴角道:“公子,妾還沒弄好呢。”
紀桓擺了擺手,咧嘴一笑:“無妨,總得留一點讓人看。”說罷,他滿意地出了房門。
孟夏兄妹面面相觑,良久,孟知秋一臉緋紅地贊道:“當真是風華絕代,公子世無雙。”
孟夏心頭警鈴大作,連忙警告道:“孟知秋,你可少打他的主意!”
孟知秋毫不在意地瞪了兄長一眼,施施然出了房門。
平陽侯這宴會說是家宴,實則異常隆重。舞陽長公主居于幄內主位,平陽侯夫婦與紀桓則在她下首,面向北,其餘人等則皆坐于堂下。幾人相互吹捧了幾句,主人拍掌,侍者魚貫而入,将精美的食物一件件擺上諸人面前的幾案。食在左,羹在右,一湯一勺,皆禮數周全。
平陽侯夫婦将酒觞斟滿,先敬長主,再敬紀桓。酒過三巡,菜肴也一盤盤不住地往上端,更有讴者舞姬助興。平陽侯喝得滿面紅光,搖擺着起身,跳了一段舞。他一曲舞罷,滿堂的贊譽聲不絕于耳。平陽侯大笑着邀紀桓起舞,紀桓便大方起身,也跳了一段,結束後又請了下一位客人,一圈圈地輪了下去。
至此,宴會的氣氛漸漸變得熱烈,諸人漸漸離席,行酒令的、玩博戲的、投壺的不一而足。平陽侯漸漸退至帷帳內,躬身對長公主說道:“長主,這宴會可還好?”
舞陽公主點了點頭,問道:“紀桓如何?”
平陽侯似是松了口氣:“臣觀他滿面疲态,遮都遮不住,想是這些日子玩得太累了。長主說得不錯,這紀桓就是個纨绔草包,是臣多慮了。”
長公主輕哼了一聲,似乎是得意,口中卻說道:“卿萬事小心也是好事。說來惠平今日還算平靜,你好好安撫她,好歹再做兩天戲,我便有辦法打發那紀桓回長安。”
平陽侯連連點頭稱是,嘆了口氣:“他再不回去可也不成了;那位馬上就要來了。他們想必是認識的,萬一碰了面,這紀桓就是再草包,也難保不起疑心啊。”
就這麽一會工夫,待平陽侯再次從帷幕後出去時,卻驚奇地發現堂上的氣氛冷了不少。原本盡情玩樂的賓客們,許多都返回了自己的座位。他們大多靜默,連相互敬酒的都少了不少。
平陽侯驚訝地環視四周,很快便發現了其中症結所在:他的夫人,不知何時離席而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