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時刻陪着
在放棄治療同意書上簽字後,重症室就将容心雅拔管送到了普通病房。
她面容安詳,不再像重症室裏那樣痛苦到面目猙獰,哪怕人在昏迷,意識驅動下,生理也會作出反應。
拉開病房的窗簾,陽光照得雲夕微有些晃眼。她打開窗戶,想讓自然風吹進,讓媽媽舒舒服服地享受最後的時刻。
醫生說過,她随時會走,離開儀器,身體已經無法維持自主心跳。
晚期病人,惡化就是瞬間的事,病危也來得措手不及。雲夕微以為自己還有時間,卻不想這一出差,差點錯過最後一面。
所以她支走了沈寒玥和雲舒,最痛苦的時刻,她想獨自面對。
她開始整理病房的東西,在床頭櫃的抽屜,發現了一封信,打開一看是容心雅的字。
女兒:
看到這封信時,媽媽估計已經不行了。這些年你跟着我吃了很多苦,承受了太多,我早些走對你來說也是一種解脫。
對于小舒,我很矛盾。我後悔讓你生了她,給你增加負擔,可又覺得她像極了你小時候,懂事成熟,能夠陪你、懂你。有小舒陪着你,我很放心,相信你可以把她培養得和你一樣優秀。
我知道你只是在哄我,并沒有去做體檢,我希望你能定期去檢查,畢竟我這個病有遺傳風險。
還有沈小姐,她第一次進病房,我就知道她是你以前經常跟媽媽提過的那個校友,我也看過你們的合照,記得她的樣子。你不要總是把人拒之千裏,要學會對別人打開心扉,分享快樂,分擔壓力。
媽媽不想你活得太累,太隐忍。可惜,我已經無法陪你照顧你,只希望我的女兒和外孫女,餘生安好,永遠幸福。
字跡比平時潦草,應該是握筆困難,用了很久才寫好的。雲夕微合上信,鼻間酸澀,她視如珍寶地收進包裏,想起母女倆相依為命的時光,心痛不已。
她握着容心雅骨瘦如柴的手,放在臉頰,回想母女相伴的日子。
你養我長大,我卻不能陪你到老,這是雲夕微一生最大的遺憾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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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心雅沒有改嫁,做盡了單親媽媽能做的所有,傾盡所有地為孩子,老來卻不能安然終老。
望着氣若游絲的媽媽,雲夕微眼角濕潤了,這麽多天她都沒有哭過。這一刻,想到以後自己将失去這唯一的庇護,想到相伴二十幾年的人即将離開,她情緒有些崩。
也許是感覺到女兒在悄然啜泣,容心雅的手指突然動了動,雲夕微忙俯身過去,輕喚:“媽,媽,我是夕微......”
容心雅沒有睜眼,只是回握着雲夕微的手,不知是回光返照還是無意識行為,母女倆手心相握,像在做最後的告別。
可是,沒幾秒,容心雅手上就失去了力氣,随後心跳監測儀變成了直線。
雲夕微嘴唇微顫,徘徊在眼眶的淚水,随着儀器聲響滴落。她關掉儀器,攥着容心雅的手,呆若木雞地坐着。
無聲的淚水,滑落而下,病房從未這麽安靜過。
原來,死亡聲這麽寂靜。
沈寒玥本想帶雲舒吃頓豐盛的早飯,但她只喝了幾口粥,只顧着給雲夕微打包早餐。
回到公寓洗漱完換好衣服時,雲舒忽然說:“媽媽說,今天要把公寓的東西打包退房了。”
“退房?”
雲舒點點頭:“她說不用住在這了,也要接姥姥出院。”
沈寒玥總感覺哪裏不對,今天雲夕微又一次主動請自己幫忙,想留下也很順利,順利得讓她受寵若驚。
如果說她簽字放棄治療的話,現在阿姨應該轉到普通病房了。重症病人一旦被拔管,還能活多久呢?
沈寒玥忽然莫名心慌起來。
“我們先去醫院看媽媽和姥姥吧,如果需要收拾再過來。”
“是姥姥出什麽事了嗎?”雲舒眨巴眼睛,滿是疑惑。
“沒事,我們去陪媽媽,我怕早飯冷了。”
沈寒玥不敢把話說透,雲舒雖然懂事,但畢竟才是六歲,哪裏懂得生老病死呢?她恐怕也不會知道永遠見不到姥姥意味着什麽。
擔心雲夕微故意支走她們,沈寒玥牽着雲舒快速趕到醫院,到了重症病房發現容心雅果然已經轉去普通病房,當她們再次踏入腫瘤科時,雲夕微竟不在。
詢問之下,沈寒玥才知道,容心雅已經走了,病床上躺的人,已經蒙上了一層白布。
雲夕微,她還是一個人面對了所有,獨自走過最艱難最痛不欲生的路。
沈寒玥心痛不已,氣自己後知後覺,沒洞察到雲夕微的意圖。
死氣沉沉的病房,仿佛籠罩着厚厚的烏雲,沈寒玥眉頭緊蹙,鼻間酸酸。雲舒懵懂地走到床邊,揭開白布,發現姥姥面容慈祥地安睡着,穿着壽衣。
原來雲夕微早有準備,她知道總要面對這天,已經提前做好了壽衣。
“為什麽要給姥姥蓋着頭?”雲舒不解地問。
沈寒玥不知作何回答,她不知道怎麽跟孩子解釋這個死字。
這時,雲夕微回到病房,她淡定地回答:“姥姥去天上了,不會再醒來。”
聽到聲音,沈寒玥回頭,雲夕微手裏拿着一堆單子,表情淡然:“我剛去辦理了出院手續,約了一輛殡儀館的車。”
“直接去殡儀館?”
“嗯。”雲夕微把醫院生活用品送給了有需要的病房,不能用的直接扔了,媽媽走了,這些東西留着只是徒增傷感。
“不要舉辦喪禮,然後再請人......”
“沒必要,我們沒什麽親朋好友要請的,就讓她安安靜靜地走,入土為安吧,後天是個不錯的日子,适合下葬。”
沈寒玥竟從她眼中看不見悲傷,如果不是雲夕微聲音沙啞低沉,她會覺得這個人對于媽媽離世都是麻木的。
她本就活得脫俗,喪禮的傳統流程自然就免俗了。
“需要我做什麽盡管開口。”
雲夕微只是點頭。
随後的時間,便是很機械的操作。
屍體從醫院拖到殡儀館後,就進行了火葬,一直到拿到骨灰盒,沈寒玥都寸步未離。
下葬是在第二天,前天晚上雲夕微守着骨灰盒徹夜未眠,也算為容心雅最後守靈了。
這兩天她幾乎失語,沒有表情,也沒有眼淚,只有雲舒在棺材推進去火化時,哭得稀裏嘩啦,那孩子好像瞬間長大了,也懂了什麽叫永別。
下葬日,天下起了蒙蒙細雨,好像老天知道今天有場葬禮在辦,把悲傷的氣氛渲染到極致。
雲夕微和雲舒披麻戴孝,在墳前燒紙磕頭。沈寒玥則是一身黑色,站在雨中陪着。她定了最豪華的花圈,讓容心雅能夠在百花簇擁中入土。
除了殡儀館下葬工作人員,沒有任何親友參加,墓園冷清得令人心寒。
下葬儀式結束前,墓前來了位撐着黑傘的男人。他捧着一束菊花,放在墳前,随後就直接下跪磕頭。
雲夕微轉眸看向他,目光變得幽冷:“誰讓你來的?”
“我就是想來送阿姨最後一程。”男人低頭,面色悲恸,但他的目光很快就轉到了雲舒臉上。
雲舒也注意到了這張熟悉的臉:“明叔叔。”
“嗳,好久不見啊,小舒。”他望着雲舒滿眼歡喜,難以自抑的寵愛,溢出眼底。
他就是雲舒的生父明尚東,只不過兩人約定過,這個孩子與他無關,只歸雲夕微。有生之年,他也不得跟孩子相認,可到底血濃于水,聽醫院朋友說容心雅過世,他還是沒忍住來了。
一來想祭拜這位曾經對自己還不錯的長輩,二來就是為了見女兒一面。
“祭拜完了就走吧。”雲夕微态度冷漠,不願多瞧他一眼,仿佛兩人有什麽深仇大恨似的。
沈寒玥瞧雲舒上半邊臉跟這個男人長得很像,尤其那清秀的眉形,簡直一模一樣。不得不說,眼前這個男人看起來一表人才,高大帥氣,至于人品怎樣,不得而知。
不會是雲舒父親吧?直覺上來後,沈寒玥心情變得複雜起來。如果真是這樣,他們是一家三口,自己成了唯一的外人。
“夕微,如果需要我幫忙什麽,盡管開口。”明尚東想趁機表現,但雲夕微态度更加堅決,眼中寒意更甚之前:“明尚東,我媽的葬禮與你無關,你離開就是最大的幫忙。”
“好吧。”明尚東很無奈,站起對墓碑再次鞠躬,随後依依不舍地看向雲舒:“小舒,叔叔先走啦,下次見。”
雲舒只是揮揮手,沒說話。
離開前,他和沈寒玥相視一看,雖不認識,但還是禮貌性地點點頭。
明尚東,明尚東......沈寒玥心底重複這個名字。
在雲夕微和雲舒還跪着不願離去時,她走到一邊打了個電話出去:“幫我查查明尚東這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這本很多跟正文設定是一樣的,比如父子關系,比如雲舒和微然差7歲的這種設定。但有些故事設定也是有所改變的,就是希望她們的感情沒有瑕疵,能夠彌補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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