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人間悲傷
雲夕微的睡衣是輕薄款的T恤短褲,是休閑家居類的款式。平時洗完澡,她都要工作很久,所以不喜歡穿裙裝。
“夏天的睡衣還這麽保守...”沈寒玥攤開發現,睡衣是淺藍與淡黃拼色而成,松軟全棉的布料,摸上去很是舒服,寬領低口的設計,讓這款睡衣看起來平平無奇,不知道穿起來怎樣。
衛生間響起淋浴聲,沈寒玥坐躺在沙發,疲憊地伸了個懶腰。她環顧四周,只覺得房間過于簡約,沒什麽生活氣息。
不過就是臨時住處,跟酒店差不多,哪來的煙火氣呢?
她很想看看雲夕微家裏是什麽樣子,是如她這個人一樣的清冷寡淡的裝修風?還是接地氣的溫暖風?
好歹家裏有個孩子,不會那麽冷清吧?
沈寒玥抱着沙發靠枕,望着洗浴間發呆。水流聲像催眠曲,讓眯着雙眼的她越來越困,最後竟保持這個坐姿睡着了。
沐浴能夠洗去疲憊,水澆築在身上時,容易讓人心生恍惚。雲夕微的釋壓方式就是泡澡,沒條件時就淋浴,因為洗完澡她又可以恢複精神。
想到沈寒玥還在房間,她沒有洗太久,從進來到吹好頭發收拾好自己,只用了半小時。
她将髒衣服洗好,準備去陽臺晾曬時,發現沈寒玥歪着頭在沙發睡着了。
通宵開車,不困才怪。
雲夕微晾好衣服,走到沈寒玥身邊,發現空調的風口對着她,立即調了室溫和風向。
看到沈寒玥的睡姿,雲夕微不禁覺得好笑。她抱着睡衣,抵着方枕,頭歪在沙發靠背上。
這個姿勢睡久了脖子會疼。
看她這麽累,雲夕微不忍叫醒。
她找來一條薄毯,又放了個平枕,扶着沈寒玥慢慢躺下。哪知沈寒玥忽然側身一動,重力壓向雲夕微,她被迫坐了下去,而沈寒玥直接倒在自己懷裏,還好巧不巧抵在了xiong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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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夕微當即面色一紅,托着沈寒玥的頭,往邊上挪位,也許是動作太大,沈寒玥動了幾下好似要醒,雲夕微輕輕放手,不敢再動。
結果變成,沈寒玥枕着她的腿沉睡,雲夕微坐着一動不動。
她微微嘆口氣,低頭凝望,發現沈寒玥鬓角的頭發遮住了臉,她伸手撥開發絲,指尖掠過沈寒玥臉頰時,她想去撫摸,理智阻止了她。
她移開眼神,看向陽臺,窗外燈光點點,寂靜的城市,依然在沉睡,只有她難以入眠。
公寓大樓正對醫院,每當看到血色十字,雲夕微的心就會跌落谷底。這些年,她最怕去的地方就是醫院,諷刺的是,她一直是那裏的常客。
雲夕微的家庭關系簡單,幾乎沒什麽親戚往來。三歲時,爸爸因為交通意外去世,奶奶家那邊重男輕女,漸漸與她們母女斷了往來。
當年為了跟爸爸在一起,媽媽跟娘家斷了關系,所以容心雅生病,沒有家人得知,也很少有人探望,雲夕微也沒有告訴誰,家庭重擔都在她一個人頭上。
至于為什麽那麽早生孩子,也是因為容心雅确診癌症後,怕雲夕微孤單,強烈希望她能早些結婚生子。
雲夕微是個不婚族,從沒打算結婚生子,可容心雅總在耳邊叮囑,生病的人也容易胡思亂想,為了讓容心雅放心,她用了個折中的法子要了孩子,以至于很多人都以為她是未婚先孕,孩子爸跑路了。
當初容心雅為了給雲夕微提供優越的條件,毅然決然地辭去公務員工作,轉做了銷售。長年累月加班和出差,讓她本就落下一身病。
雲夕微很清楚地記得,自己剛畢業,容心雅就查出了癌症。母女倆生活正要轉好,就被命運當頭一棒。
所以剛入行時,只要錢多的案子,雲夕微都會接,哪怕大着肚子,她也會堅持出席庭審。
後來名聲漸起,雲夕微才開始選擇性接業務,并且默默地做公益案件,可行內對她的風評并不好,一直都備受争議。
這麽多年,生活有多難,只有她自己知道。
雲夕微活得通透,她很清楚路都是自己選的,孩子也是自己決定要的,再苦再累也要走下去。
好在雲舒非常懂事聰明,從不要自己操心,與同齡人相比,她更多一份沉穩,有着孩童時期不該有的成熟。
思緒飄得有些遠,雲夕微低頭,發現沈寒玥的手垂落,懸在沙發以外。她拉回放好,被沈寒玥忽然反握,拉到胸口抱着。
雲夕微拳頭指頭輕攥,望着沈寒玥這張熟悉多年的臉,心中不禁起了漣漪。
大學時光是她快樂的唯一源泉,也是心底最深的回憶,只與沈寒玥有關。
可惜,她從來不知道。
現在又用這種方式跟自己重逢,不知道是命運在捉弄她,還是兩人真的有緣。
雲夕微就這樣坐着,一直坐到東方發白,手腿皆麻也不自知。
這是兩人靠得最近的一次,可惜沈寒玥全程死睡,沒有知覺,所有的動作都是意識行為。
她太累了,也不知道自己會睡得不省人事。
沈寒玥有個習慣,就是不會長眠,平時都是兩三個小時醒來一次,所以睡到清晨,她自然醒來。
這幾個小時的睡眠像過了一個世紀,再睜眼,太陽已經出來。沈寒玥猛然坐起,身上的毯子滑落,房間靜谧無聲,床上規整幹淨,好像從沒睡過人。
“夕微?”她忙起來叫人,可房間空空如也,再看時間,已經七點半。
手機有幾個未接來電,也有未讀信息,是司機通知她雲舒已經送到。
來電和信息都是七點左右,夕微一定去醫院了。
沈寒玥狠狠拍了腦袋幾下,來不及洗漱收拾,直奔醫院而去。
她怎麽就睡着了,還一睡不醒,都不知道這幾個小時發生了什麽?夕微睡覺了嗎?休息了嗎,給自己蓋了個毯子,自己呢?
她懊惱不已,趕到腫瘤科時,醫生還沒正式交班,雲舒已經在重症室外,跪坐在椅子上,探頭對着病房窗戶。
“雲舒。”沈寒玥快步上前,雲舒無力地轉頭,誰能相信一個六歲孩子的眼中,都是憂傷和落寞,“沈阿姨。”
她和雲夕微神情反應如出一轍,神韻氣質更是完美地繼承了雲夕微。
“媽媽呢?”
“去醫生辦公室了。”雲舒指了指角落的辦公室。
沈寒玥心疼地摸了摸雲舒的頭,問:“你困不困?餓不餓?”
雲舒搖頭:“姥姥躺在那邊受苦,我吃不下也睡不着。”言語宛若個小大人。
“姥姥沒事的,醫生都在這呢?”
“沒事就不會讓媽媽連夜趕回,沒事媽媽也不會讓人去接我了,她說要姥姥的身體禁不起治療了,要作出是否放棄治療的選擇。”
沈寒玥驚得說不出話,難道雲夕微等雲舒回來,就是為了問孩子的意見?
“她問你了?”
雲舒點頭:“她說姥姥每天都很疼,如果繼續治療她也不會醒來,如果放棄,她還能安然地去天上,只是我們以後再也見不到她了。”小奶音說出這些話,更加令人悲痛。
她以為雲夕微急着帶回雲舒,是為了見老人最後一面。沒想到她是為了聽取孩子的意見,雲舒才六歲,她就用平等的目光和權利,讓孩子參與。
不知是被感動到還是共情了死別的悲傷,沈寒玥的心情頓時變得沉重。她摟了摟雲舒的肩膀,想安慰,又覺得所有的語言都是蒼白的,哪怕對一個孩子。
就在此時,雲夕微從醫生辦公室出來,她扶着牆舉步艱難。
“媽媽。”雲舒從沈寒玥身邊跑了過去,雲夕微擡頭看到雲舒,表情放松了片刻,牽着雲舒,一句話沒說。
“夕微。”沈寒玥走了過去,很想抱抱她。
“你回去休息吧,我已經簽字了。”她的聲音有氣無力,甚至帶着沙啞。
“簽字?”
“可能也就這一兩天吧,等她走了,就接回去,把喪禮辦了。”雲夕微用最平淡的話,說着世間最悲的痛。
“夕微,我......”
雲夕微只是無力地揮揮手:“走吧,你陪我已經夠久了。”那短暫的幾個小時,已經是對雲夕微最大的撫慰。
“說好的半個月,一天一個小時也不能少。”沈寒玥走上前,牽起雲舒另一只手:“發生任何事,我都跟你們一同面對。”
雲夕微的眼眸無力地擡了擡:“你為什麽要做這些徒勞無功的事?”
“什麽徒勞無功,我沒圖什麽......”
“算了,随你吧。”雲夕微面露不快,很明顯心情不好,雲舒扯了扯她的手:“媽媽,你別生氣,沈阿姨也是關心我們。”
“我知道,媽媽沒生氣。”
“沒關系,雲舒,你媽媽就算打我一頓,我也受着。”
聽到這句話,雲夕微的表情放松了些許,她看了眼雲舒,對沈寒玥說:“那麻煩你帶小舒去公寓洗澡放東西,順便帶她吃點東西。”
“好勒,沒問題,包在我身上。”沈寒玥開心地幫雲舒背起書包:“來來,阿姨帶你回去。”
“那麻煩沈阿姨了。”
“不麻煩,一點也不麻煩。”沈寒玥轉而看向雲夕微,小心地說:“那我一會給你帶點早飯?”
雲夕微點頭,沈寒玥喜笑顏開,拉着雲舒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多美好的一幕,好像在夢裏出現過,雲夕微望着二人背影,苦澀地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
雲律師也算命運坎坷,哪裏像沈總這朵溫室花朵,不知人間疾苦,哎...
大家要多多評論哦,太涼了,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