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其實挺好看的,豆綠色襯你膚色。

習憂本來想這麽說來着,但他嘴巴剛張開一點,顧仇勒着他脖子的手緊了緊,再次警告:“想好了答。”

習憂覺得他們再不好好走路,再拖沓,回去只有站走廊思過的份兒了,于是順着他的意給了話:“行,我什麽都沒看到。”

嗓音低喑,帶着些微笑意,反倒聽得顧仇微微一愣。

他松了手,弓着的背板抻直,得了空的右手下意識理了理搭在左手手腕上的那條绛紅色卡其褲。

這會兒陽光有點濃。

讓人忽覺春至。

昨天還凍人的溫度似乎開始走高了。

一天過得飛快,等顧仇從書和卷子裏抽身出來時,已經是夜裏了。

可能是應住戶的要求,小區夜裏有保安來回巡邏。盡管如此,因跳樓案而烘起來的鬼氣森森的氛圍依然沒有散去。小區內行人寥寥,冷清至極,可各家窗口透出來的燈火,卻聚出了比往常更耀眼的光亮。

顧仇今天是讓小張去接的自己,頗有眼力見兒的小張司機不僅把車開到了小區內的地下停車場,還陪着顧仇上了樓,将人親自送到了家門口。

并且還識趣地沒有戳破這位顧少爺怕鬼的事實。

晚上洗了澡,顧仇坐上床,拿出手機看消息。

不到半個月就要考試了,顧仇作為一個在學習上很有分寸的人,很自律地開始履行起了他在校期間非必要不玩手機的準則。

為什麽這準則沒定那麽死呢?

因為顧大少爺給手機靜音後,只要他不主動拿起手機,別人的來信來電他一概看不到,不過但凡他自己有想發的消息、想聯系的人,手機還是随時要為他所用。

簡言之,看顧少爺的心情。

只是在考前一段時間,這一症狀較為明顯罷了。

這會兒顧仇連上wifi,點進微信,消息還不少。

中午的時候,李培給他發了一堆。

李培:【劉則天居然同意我住你那兒了,不過她說最多一禮拜。】

劉則天是李培私下對他媽的稱呼,意指他媽專.制、獨.裁、霸道、強橫在家簡直就是說一不二的女皇帝。

李培:【我晚上下了晚自習,回家拿幾條換洗內褲後過去你那兒。】

李培:【[/流淚][/流淚][/流淚][/流淚][/流淚][/流淚]】

李培:【附中食堂簡直太難吃了,想念能蹭你飯的日子。】

李培:【剛吃飯碰到陳耀那傻逼和他的那些走狗了,見到我故意說話大聲,又聊去年那檔子事兒呢,真他媽屁點本事兒沒有酸溜話說得倒挺在行。】

李培:【想揍他,算了打不過,忍了。】

隔了幾小時,下午三點多,附中的課間時間,李培又是嘩啦啦一通消息。

李培:【】

李培:【】

李培:【我跟你說,夏絮顏辦事兒可太靠譜了!她說她有個在三中讀高二的同學的同學的同學最近在找房子,是個學霸,各方面也符合我們昨天晚上列的那些條件。我已經替你做主,讓夏絮顏跟人約周六了,對方看房,你看人,行不?】

李培:【行不行看了也少不了一塊肉,對吧?】

又過了半小時。

李培:【約上了,對方說看看。】

李培:【多說一句,你別嫌我煩。我覺着夏絮顏真挺好一姑娘,人今天一早就給她那些現在在三中上學的初中同學發消息,挨個打聽找租客的事兒。】

李培:【這姑娘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我感覺她對你還有那意思,對你的事兒都挺上心的,也不到你面前舞。】

顧仇一眼掃下來,信息在腦子裏過濾了一遍後,留下的就只剩“和租客約好了周六來看房”這一條。

他沒着急回李培。

而是想起了早上在教室裏聽到的潘超問習憂找房的事兒。

沉吟片刻後,他給習憂發過去一條微信。

9:【你要租房?】

習憂回得還挺快。

u:【嗯。】

9:【學校附近?】

u:【不是必須。怎麽?】

9:【想合租還是一個人住?】

u:【一個人吧。】

顧仇頓時沒話說了。

沒一會兒,習憂又發來一條。

u:【說不準,畢竟錢包有限。有幾個不錯的,最近都看看,再做決定。】

顧仇的指尖在屏幕邊緣搭了一會兒,輕點兩下後,回:【祝順利。】

過了一陣兒,習憂回:【謝。】

一個字。

風格和自己還挺像。

顧仇沒再繼續回了,人懶懶地往後一靠,背部陷進柔軟的靠枕中,手機在指間緩緩地轉了一圈。

不禁想,自己大晚上莫名其妙給習憂發消息問他租房的事兒,他卻不追問緣由刨根究底,而是自然而然地讓對話停在一個卡點上。

怪讓人覺得舒服的。

不然他還得想怎麽回才顯得自己不像個八婆和變态。

之後顧仇又玩了會兒手機,中途李培過來了。

想起顧仇沒回自己微信的事兒,問他租客周六來看房可不可以。

顧仇很無所謂地回了句:“都行。”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李培的烏鴉嘴太靈,隔了兩天,顧仇居然在三中看到了陳耀和他的幾個小跟班。

這天高二一班有節體育課。

三中的體育課到高三就沒有了,這是一班學生擁有體育課的最後一個學期。高一的時候體育課內容是最豐富的,高二了,學生們學習越來越辛苦,體育老師體諒學生,便開始給課上內容做減法。如今高二下學期,四十五分鐘的課堂,花兩分鐘集合,三分鐘熱身,十分鐘操場慢跑兩圈,剩下時間就留給學生自由活動。

慢跑完解散後,顧仇揉着有點突突的額角慢慢往食堂小賣部的方向走,準備去買瓶水喝。經過籃球場的時候,看到了陳耀一行人。

準确地說,不是他看到的。

而是陳耀砸了個籃球過來,球的落點正中顧仇前行十公分處。

顧仇頭還沒擡,先聽到一句:“喲,這不是顧爺嗎?”

顧仇聞聲已識人,沒急着看過去。

那顆橘色的籃球咕嚕嚕往籃球場邊緣滾,“咚”一下滾落水泥臺階,掉進草坪,又繼續往下,滾上林蔭道。

直到一只穿着白色運動鞋的腳壓上球面,籃球才停止制動。

顧仇順着那雙鞋往上,看到了習憂。

習憂撿起那顆球,朝他們走來。

顧仇這才收回視線,仿佛才注意到陳耀一般,朝他瞥去一眼。

顧仇沒說話。

陳耀像是早就打好了腹稿般:“羅哥今天請大家看電影,電影院離這兒近,我們遛出來打個球。”羅哥是陳耀的班主任,和顧仇在附中時的班主任是同一個。

“啧,你們三中總面積沒附中大吧,這路也比附中窄。”陳耀說了個似真非真的由頭後,開始暗諷,”別來無恙啊顧爺,在三中過得好嗎?”

顧仇沒什麽表情:“挺好。”

這時習憂已經走到他們跟前,把球朝着陳耀的方向一遞:“你們的?”

陳耀一同伴接過球,陳耀瞧了習憂一眼,說:“謝謝。”

習憂說了句“不謝”後,停在原地,沒走。

陳耀納悶一瞬,見顧仇側頭去看習憂,目光中帶着點稀奇,但并不冷淡。他問:“你們認識?”

習憂和顧仇的目光正交接上,兩人都沒回他的話。

但是他們對視那一刻的眼神瞧着像是關系不賴,陳耀感到挺不可思議的,又問了句:“是朋友?”

兩人已經不再對視了,不過也沒回答他。

陳耀偏頭扯了下嘴角,似乎是覺得遇見了什麽特別好笑的事情,看着顧仇:“奇了,你這鼻孔朝天走路的人還能這麽快交到朋友呢?我還以為就李培那沒下限的舔狗能舔到你。”

他陰陽怪氣半天,顧仇都挺平靜,直到話裏帶了別人,臉色才驀地涼了下來,眼神很冷。

不過對于這種陰間人,顧仇還不至于一冒火就動手,有力的口頭回擊有時候比直接上手更紮要害。

他嘴角扯了扯,是諷刺的弧度:“怪我當初沒讓你舔到咯?”

陳耀瞬間青臉。

顧仇卻沒說完:“怪你舔夏絮顏的時候,她喜歡的人是我咯?”

“咯”這種語氣詞壓根兒就不是顧仇的風格,他接連兩句,嘲谑意味極濃。

陳耀的臉頰都抽緊了。

顧仇這兩句話,直接戳中他的恥辱史。

他想起高一那年,他媽花錢、走關系把他塞進附中,他一個成績不高不低的半吊子猝然紮進了一堆優等生中,覺得自己分外格格不入。

附中生源極佳,學霸雲集,他過去那呼朋引伴、拉幫結派的本事到了這兒一點作用發揮不得,直到他注意到顧仇。

顧仇外在過于出衆,一開始就是打眼的,很多人私下會聊到他。但是他不說話時,總是冷冷淡淡,一開口,又瞧着脾氣不太好。平時獨來獨往,身邊也沒有走得近、玩得好的朋友。

一段時間下來,陳耀竟覺得顧仇渾身散發出來的不好惹的氣質和自己極為搭調,他交友心切,迫不及待地朝顧仇伸出了友誼的橄榄枝,然而顧仇始終冷冷淡淡,他拿熱屁股怎麽拱都拱不熱。

但是每次有人找顧仇問題目、幫忙,顧仇雖不太熱情,卻也不會拒絕或推卻。到了自己這兒,約打球,不去;約開黑,不玩;約撸串,不吃。

漸漸地,他明白過來了,顧仇就是看不上他呗。

錢多,顏高,成績好,了不起呗。

陳耀覺得自己看透了顧仇此人的本質,一切示好、接近、殷切戛然而止,開始看顧仇哪哪兒都不順眼。

覺得他特裝,一天到晚端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幾乎不把誰放在眼裏。

厭憎顧仇的這根刺兒,就這麽在陳耀心裏埋下了。

後來李培和顧仇成了同進同出的朋友,這根刺莫名紮得更深。

再後來,他喜歡上夏絮顏,對夏絮顏展開猛烈的追勢,夏絮顏不僅拒絕了他,沒多久還成了顧仇、李培他們的飯搭子。

他還是過了一段時間,從別人那兒聽到夏絮顏喜歡顧仇,而顧仇婉拒了夏絮顏的告白這件事的。

陳耀知道後,一時之間又好笑又挫敗又惱恨。

顧仇他媽的算個屁啊。

裝逼裝上瘾了是吧。

他沒忍住,有意挑過幾次事兒,但顧仇那性子太冒刺兒了,主動招惹的話,自己也沒讨着過好。

于是,對顧仇的不爽,基本就只能壓着。

沒辦法,顧仇圈子不大,又鮮少主動惹事兒,他挑事都難找由頭。

直到去年十一月份,一記猛料從天而降,把附中師生砸了個又驚又懵。

顧仇被發現穿女裝從政教副校長趙柏志的辦公室出來。

由于三個年級的教學樓都與行政樓相隔較遠,除了恰巧經過或過去那邊辦事的學生外,幾乎沒人知道真實情況到底如何,只說現場一片驚疑、混亂。

而在那之後的半個月內,他們作風正派磊落、為人謙遜溫和、名聲頂頂好的趙副校長被撤職,附中校內與趙柏志有直系或旁系家屬關系的校職人員皆被停職處理。

結果板上釘釘,原因卻始終不詳,衆說紛纭。

但至少,在所有人看來,這事兒和顧仇是脫不了幹系的。

甚至,有人還扒出顧仇不止一次穿女裝進出趙柏志辦公室的信息。

去年年底,有個十幾秒的顧仇從趙柏志辦公室出來的監控視頻被人匿名洩露出來,群和微信群裏被瘋狂轉發,視頻高清,無限放大後,可以清楚地看到顧仇女裝化後雌雄難辨的臉。

這件事之後,顧仇飽受非議,活在附中輿論的漩渦中心。

陳耀解氣得不行。

他覺得,太裝的人,總有裝不住的一天,外在多清高,內裏就有多髒惡。

這種人,活該被人口誅筆伐,活該成為人人用憎惡目光掃射的人形靶子。

想到這件事兒,陳耀頓時有了回擊的底氣。

他看着顧仇,笑得挑釁:“不怪你,怪我八百年前道行太淺、識人不清,舔過一只龌龊下賤的狗。”

這話一出口,習憂下意識皺眉,側頭看了顧仇一眼,以為這位暴脾氣的少爺該祭出拳頭了。和他想象中不一樣的是,顧仇似乎并沒有被激到,而是随口反擊:“是麽?那好狗不擋道,讓讓?”

一副完全不想鳥的樣子。

一句“好狗不擋道”也霎時讓陳耀陷入兩難。

讓吧,他今天特意遛來附中不是為了不痛不癢地撓顧仇倆爪子的,就這麽撤了,太不痛快;不讓吧,剛剛罵出去的狗又反噬回了自己身上。

操。

陳耀低罵了句,微一側身,把路讓了出來。

顧仇往前走,習憂稍微落後一點,跟着他一起往前。

“诶,哥們兒。”陳耀站在原地瞧了兩秒,突然揚聲,喊的是習憂,“你知道他是什麽人麽你就敢跟他做朋友?”

顧仇和習憂腳步并未停頓,一直朝前走着。

陳耀看着他們渾似淡然的背影,竟越發惱了,聲音拔得更高:“你知道他被看到好幾次穿女裝從校領導辦公室出來麽?你知道他是在附中混不下去了才轉來你們三中麽?你肯定不知道吧兄弟,你身邊這位瞧着牛逼哄哄、清高傲慢的轉校生,是個不要臉的死變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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