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此時正值上課時間,籃球場上幾乎沒什麽人,只偶有幾個遙遙路過的學生,其中有一班的。由于場地空曠,陳耀揚聲說的這段話,他們并未聽真切,故而只投來困頓的目光。

只當是男生之間起了口角。

不過這話是沖着顧仇和習憂說的,他們倆自然都一字不落地聽得清清楚楚。

顧仇還是往前走,并不搭理。

他這種暴脾氣,對惡意和挑釁,向來是忍不過三秒的,這次卻出奇平靜,似乎并不想在這件事上與人争論。

不知怎麽,習憂下意識覺得,顧仇大概是過去聽了太多這類話,已經免疫,又或者是,他不想給這個說話的人半分回應,好稱了這人的意。

然而,身後那人一直沒有停下,惱羞成怒,一通抖落,聲音越來越大,說得極其難聽。

又走出一段路後,習憂腳步一頓,轉身,往回走。到了陳耀面前,停下。

陳耀神情奕奕:“我就說了,他這種人不配交朋……”

習憂皺眉,緩聲打斷他的話:“我過來,确實是因為聽不下去了。”

陳耀揚起眉毛:“那沒辦法,他人品差出圈了,太多有得講的。”

習憂垂眸看着陳耀,聲音依舊平緩:“道歉。”

陳耀沒反應過來,人都愣了下:“什麽?”

“我讓你,給顧仇道歉。”

陳耀人都氣笑了:“你是有毛病?”他添了句,“跟他有病到一塊兒去了?”

而另一邊,發現身後少了什麽的顧仇,一扭頭就看見習憂走了回去,正和陳耀面對面站着。

顧仇微微一愣,有絲奇怪的感覺掠過心頭。

好似剛才積蓄的煩躁突然被這初春的涼風撕開了一道口子,躁意開始順着那口子往外溜。

顧仇舌尖無意識舔了下下唇瓣,提步往回走。

走近了些,聽到習憂對陳耀說:“現在不道歉沒關系,我可以等你,我相信顧仇也可以。”

陳耀呵笑了下:“我今天不用上課,你們一會兒還有課,你跟我耗?”

習憂嗓音淡淡:“試試。”

說完,習憂朝着與籃球場隔了有一段距離的一排低矮實驗樓的白色外牆指了下:“那邊有個監控攝像頭,雖然錄不到聲音,但應該把你朝顧仇砸球,又過去挑釁的畫面拍了個六七分清,我們三中老師學生都護短,這事兒往保衛科那邊抖抖,看誰能耗。”

陳耀氣得腮幫子都鼓緊了,他一同伴說:“誰說我們是過來挑釁的?我們打球沒注意,差點砸到顧仇,特意過來跟他道歉的。”

顧仇和習憂交集不算多,卻也沒見過他在一件事兒上能這麽耐着性子跟人較上勁兒,只聽他譏诮道:“你說你是來道歉就是來道歉的?你忘了誰才是路過的那個證人了?”

“你們是一夥兒的,你做得了什麽證?”

習憂扯了扯嘴角,眼睛一擡,對上在他們身後默然站了一小會兒的顧仇,問他:“我們是一夥兒的嗎?我怎麽不知道。”

顧仇微怔,卻很快配合道:“是啊,我也不知道,跟你不熟。”

陳耀:“……”

他倆同夥:“……”

陳耀一臉“我他媽信你倆我就是傻逼”的樣子,這倆剛才明明已經默認了他們就是朋友,對視的眼神也早已說明了一切。

陳耀不信:“你們說什麽就是什麽?我瞧着你們倒像是一丘之貉、蛇鼠一窩。”

他一同夥:“對,憑什麽信你們?你們串通一氣的!”

另一同伴:“你們班不是上體育課嗎,這麽多人,找個人來證明。只要能證明你倆關系不好,我們立馬道歉、走人!”

陳耀側頭,一個刀子般的眼神朝這位同伴掃了過去。

習憂趁勢:“說話算話?”

陳耀這會兒有點下不來臺,火氣還在他身體裏一簇一簇地瘋狂跳躍着,他盡力壓着,咬牙道:“當然。”

說完,他掃視了一圈,看見林蔭道那邊有兩女一男打鬧走過。

陳耀指着問:“那是你們班的?”

習憂看過去:“是。”

習憂話音一落,陳耀的一個同伴挺有眼力見兒,張口就朝着林蔭道的方向揚聲喊道:“喂,同學,這邊!”

那三人聞聲擡頭看過來,其中倆女生分別是江萌和她的閨蜜謝婷,跟她們走在一起的原本正一個勁兒在逗人的則是潘超。

顧仇也往林蔭道那邊看了一眼,一瞧那三人,下意識擡手摸了摸鼻子。然後又收回視線,看了習憂一眼。

習憂也看了過來,兩人目光一碰,又各自挪開,神情都沒怎麽變。

另一頭,江萌、謝婷、潘超三人先有不解,細細一看,對面那堆人裏居然有習憂和顧仇。

三人的警鐘滴滴作響。

一班無人不曉這兩位是冤家,放他倆在一起,等于締造修羅場。

籃球場随時都有可能變成三中的遺跡,那怎麽行?

絕對不可以。

眼下,顧仇和習憂各站一邊,而且,就在剛才,他們對視一眼後,同時還面無表情地挪開了視線。看起來像是誰也不服誰,誰也不示弱。

在他們中間,還站着三位不知名陌生校友,是在勸和?

所以這兩人是又杠上了?

瞧着還氣氛還挺緊張。

三人對視一眼,維護一班人際關系和諧、保護三中籃球場不受損毀的使命感油然而生。他們仨不約而同拐道,噠噠噠噠就往籃球場上小跑過去。

尤其是潘超,他的內心非常激蕩。

在班上換座位時,他自告奮勇地成為了這兩位大佬的“中間人”,勵志做一名和平使者,以保兩位大佬和諧共處。

此刻,他才不在多久,不過半節體育課的工夫,這倆居然就鬥上了!

沒有自己可怎麽行啊!

三人沒一會兒就沖到了目的地,在沒有任何口頭交流的情況下,分工明确,配合默契。

江萌站在了習憂身邊,謝婷站在了顧仇身邊,潘超則站在習憂、顧仇中間。

“你們倆又咋了?都是一個班的,別動不動就傷和氣嘛,影響很不好的!”潘超語重心長地說。

顧仇擡頭望着天,好藍。

習憂低頭看着地,三分線有點掉色。

潘超又說:“別不說話啊,有問題解決問題啊,你們這樣怎麽行?!”

陳耀和其兩位同伴:“……”

陳耀難以置信地問:“他們倆什麽關系?”

“不好意思啊,他倆是不是驚擾到你們了?”潘超用一種家醜外揚的語氣,十分無奈道,“這兩位死對頭了,開學第一天就打了一架,到現在還沒徹底和好呢。”

陳耀:“???”

陳耀默默吸收三秒,看向習憂:“所以你是真的有病?都死對頭了,你讓我給他道什麽歉?”

他這話一落,潘超、江萌、謝婷三人有點懵,相互觑着。

習憂說:“一碼歸一碼。”

他用下巴指了指顧仇的方向:“剛怎麽說來着,道歉。”

陳耀看了眼顧仇,顧仇挑了挑眉。

操。

媽的。

明明怎麽看怎麽都像是一夥兒的!

陳耀不死心,又問了遍潘超:“他們真的不熟?”

潘超對眼前這副情形完全不明所以,但話還是聽得懂的,自以為實事求是地答:“不熟啊,開學到現在,”他伸出三根手指比了下,“說話次數不超過這個。這能熟嗎?”

陳耀:“……”

江萌在旁邊觀摩半晌,似乎是看出了點什麽,搭起了腔:“有事趕緊的。完事了我拉走我習神。婷兒,你把顧仇帶走。不能讓他倆一塊兒待久了。”

謝婷反應也是很快:“好好好,你們可趕緊的吧!我習神和顧爺氣場不合,待一塊兒随時有打起來的風險。”

陳耀不是傻子,他覺得自己活在一出荒誕的大戲裏,偏偏還找不到漏洞可鑽,找不到言語可回擊。

于是一張臉都漲紅了。

習憂這時說:“我跟他的私怨歸私怨,但他現在是我們三中的人,這兒也是我們三中的地盤。你不道歉,我們追着不放,你讨不着好。或者,你不介意這事兒鬧大到連你們學校都知道。”

“……”

操.你媽。

多大事兒啊!

“我不就說了點客觀事實嗎?!你既然跟他不對付,應該知道他不是什麽好貨色吧,你去查證啊!我說的不對你再來跟我掐啊!”陳耀沒憋住,做出了最後的掙紮。

“沒那瞎工夫跟你掐!”習憂先前一直神色平靜,語氣淡淡,這會兒狠一皺眉,語氣也沉了下來,“我只說,讓你跟顧仇道歉。”

他這态度冷得突然,包括顧仇在內,所有人愣了下。

陳耀那倆同伴臉色變了變,多了一絲驚慌,一人拽了陳耀一下:“算了,好漢不吃眼前虧,犯不着死犟。”

“是啊,日久見人心,顧仇什麽樣,讓他們自己看去吧,惡心的也不是咱。”

顧仇擡眸瞟了說話這人一眼。

這人被顧仇陰鸷的眼神瘆到,有點着急地又拽了陳耀一下,催促他快點兒。

陳耀臉頰緊緊地繃着,格外猶疑不甘。

好一陣兒,他才極為不服氣地轉向顧仇的方向,咬牙切齒地擠出三個字:“對不起。”

這仨字一出口,陳耀自知是徹底落了下風,繞過他們,忿忿離去。

倆同伴紛紛跟上。

他們走後,這一片空間陷入了短暫的寂靜。

潘超看看習憂,又看看顧仇,終是忍不住了:“怎麽回事兒啊?他們誰啊?是欺負你了嗎顧爺?”

江萌跟着問:“好奇怪哦,還要證明你倆不熟,啥情況?”

謝婷也說:“我們一開始還以為你倆又怎麽了,沒想到居然是在打配合。”

潘超好奇死了,追問:“所以真實情況到底是什麽?”

顧仇什麽話也沒說,倒是習憂,三言兩語概之,只說是顧仇在以前學校的同學,和顧仇有點恩怨,說話不好聽。但陳耀具體罵的什麽話、說的什麽事兒他一字未提。

雖說潘超、江萌、謝婷他們和顧仇都算不上多熟,但一致對外這種基本道理他們還是懂的,更別說這個年紀正是義氣多到泛濫的時候。聽習憂說完後,他們仨都憤懑不已,對剛剛離去的三人追加了三百句國罵。

顧仇未置一詞,見他們幾個不謀而合地都往小賣部的方向走,他開口:“你們想喝什麽、想吃什麽,我請客。”

年少時,不論是男生女生都喜歡同齡朋友中有人請客的氛圍,不用拘泥小節,帶着少年少女們純粹的、不摻任何雜質的爽朗和豪氣。

因此,顧仇一說請客,除了習憂外,另外仨人眼睛都亮了。

江萌說:“我想喝黃桃酸奶!”

謝婷:“我要梨汁!”

潘超:“顧爺,紅牛可以嗎?”

顧仇:“行。”

潘超:“那我要兩罐!”

顧仇:“多少都行。”

只有習憂沒說話。

顧仇問他:“習哥想喝什麽?”

習憂側頭,對上顧仇的眼睛:“就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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