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夜裏的道路空曠無阻, 沒多久,車就開到了金榜郡府。

三個平均身高過180的高中男生,人高馬大不怕匪, 陽氣頗盛不怕鬼。所以小張沒往地下車庫開, 只把他們送到小區門外, 就離開了。

三個男生前前後後地走着, 兩兩之間隔着一段小小的距離。

拖着行李箱的習憂走在最後。

突然, 走在中間的李培嘆息着“靠”了一聲, 上前夠上顧仇的肩:“夏絮顏問我們是不是到家了诶?她這也估算得太準了,剛到呢不是。”

李培松開摟着顧仇肩膀的手, 改用肩膀撞了撞他, 狎昵道:“表面問的是我,實則關心你呢。”

顧仇沒應他, 李培扭頭跟習憂吐槽:“憂兒, 你瞧你這業主, 郎心似鐵啊郎心似鐵!”

“你惡不惡心?”顧仇突然來了一句。

“啥啊?”李培被他這個問句弄得有點懵,自我理解了好一會兒, 反應過來,“你說稱呼?怎麽了?憂兒有什麽問題?你還九兒呢, 還不許別人的昵稱裏帶個‘兒’了?”

“行行行, ”瞧着他那張莫名其妙垮下來的臉,李培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謹遵“爸爸你說什麽就是什麽”的無底線原則, 盲從道, “和你一樣, 我叫習哥總行了吧?”

“習哥習哥習哥, ”李培沖着習憂的方向, 來了個三連,喊完後又看回顧仇:“行了吧?”

得。

看樣子也沒有多行。

顧仇的臉還是那副垮樣。

李培覺得無趣死了,拿起手機給夏絮顏發語音:“我們到了,剛進小區,挺晚了,你早點休息吧。”

放下手機,又走了一小段路,他和顧仇他們分道揚镳的地方也到了。李培往另一個方向走之前轉了個身:“習哥。”

“嗯?”習憂停步。

顧仇也停了下來,看着今晚就沒吐一個好字的李培,眼裏散發着“你要是說的話有一個字不對今晚我就就地挖個坑埋了你”的濃濃殺意。

李培被顧仇那眼神看得一哆嗦,不過立馬就不當一回事兒了,他沒打算埋汰顧仇,停下來就是想單純正式地表達一下對這位與自己隔了幾棟樓的新鄰居的熱烈歡迎和美好祝願。

李培對顧仇說:“我就是想給習哥送個祝福,你別這麽看着我,大晚上的,瘆人。”

顧仇:“你最好是。”

李培看向習憂,說:“習哥,歡迎入住金榜郡府,你即将迎來在金榜郡府的初夜,祝你體驗愉快,今後夜夜都愉快。”

李培說完沒看現場另外兩位的反應,立馬撒腿跑了。

他原本只想來個簡單質樸、信口拈來的祝福,話說到一半,見眼前這兩人一個平靜冷淡,一個眉眼不耐,惡趣味起,順口就發揚了一下自己優秀而獨到的語文用詞水準。

只是有膽發揮,沒膽接受可能被顧仇收拾到揮發的後果。

于是,等剩下兩位愣過神兒來的時候,他人已經蹿得老遠了。

習憂在暗色裏挑了挑眉,去看顧仇。

感受到他忽然側過來的視線,顧仇無端感到一絲窘意。

“你別介意。”顧仇說。

“嗯?”

“他語文不好。”

習憂“嗯”了聲:“不在意。”

上了樓,顧仇先進去,從鞋櫃裏拿了雙拖鞋丢給習憂,順便去接他手裏的行李箱。

習憂沒跟他客氣,随他拿。

顧仇拉着他的箱子往一樓次卧的方向走,邊走邊問:“帶床上用品了沒?”

可能是受李培剛才那神用詞的影響,“床上用品”四個字一出口,顧仇沒來由覺得有點不對勁兒,便趕着話添了一句:“我指的是褥子、床單、被罩這些。”

他不解釋還好,一解釋反而欲蓋彌彰。

顧仇磨了磨牙,十分後悔為什麽挖坑不及時沒在李培開口說話前把他給埋了。

空氣裏微妙了一瞬,好在并沒繼續發酵,換好鞋的習憂跟上他,用正經回複把場面帶回到正常狀态:“帶了三件套,被子和褥子打算明天買新的。”

顧仇雖算不上是多細致的人,但他并不傻,習憂這話,分明透露出一個信息。

習憂原本今晚是沒打算搬過來的,應該是發生了什麽事情,促使他不願在家中多待,提前搬離。

十之八.九不會是什麽好事。

他在習憂的房間門口站定,沒進去,把行李箱的拉杆送回習憂手中:“喏。”

習憂接過的時候,慢了一拍,他的目光落在房間裏的那張床上。

床是鋪好的,整整齊齊。

灰色系的三件套,裹蓋住一張兩米寬的雙人床,只露出小半截沒被靠枕完全遮擋住的實木床頭。

見他半晌無聲,顧仇以為他有潔癖,開口解釋說:“之前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會搬過來,上次阿姨來打掃,順便讓她鋪上的。都是新的,沒用過,還過了遍水,曬過太陽,你不用膈應。”

又說:“不過你最好再買一套,備着換洗用。”

習憂把目光收回來:“謝謝。”

“多大事兒。”顧仇擦着他的肩膀離開,“你收拾吧。”

顧仇坐去客廳打游戲了,習憂推着行李箱進了房間。

房間裏有種光可鑒人的幹淨,他伸手摸了摸身側的書桌,很光潔,又走去窗戶的位置,指腹在窗臺上探了探,一粒灰塵都沒有。

敞敞亮亮的空間整潔又靜谧,像是在無聲地訴說着歡迎光臨。

習憂沒再擦拭打掃一遍,而是直接打開行李箱,把裏面的東西一件件拿出來,再放到合适的位置。

做完這一切,只花了十幾分鐘。

最後他走出房間,去衛生間浸濕了自己帶來的那塊抹布,回來後把行李箱的箱面和輪子仔細擦了擦,擦完後将箱子推進了一個角落裏放着。

洗幹淨抹布後,習憂站在一樓的衛生間門口,問客廳這邊的顧仇:“哪個拖把是拖客廳和房間的地的?”

顧仇正拿着手柄窩在沙發上玩游戲,聽到這種超綱問題,懶叽叽地丢出三個字:“不知道。”

聽到顧仇的回答,習憂一點兒沒覺得意外。

反正以後這屋子都由他打掃,工具怎麽用都看他了。

習憂走進衛生間,看了眼靠牆立着的兩把不同款拖把,判斷了一下後,保險起見,又走了出來,經過客廳,來到陽臺,果然在陽臺上看到了杵在角落裏的一把無線電動拖把。

顧仇随着他的走動挪着視線:“大晚上你拖地?”

“把輪子滾過的地方拖一拖。”

“講究。”

習憂往拖把的水箱裏裝滿水後,按下開關把那條輪子滾過的路線來回拖了兩遍,最後将拖把清洗幹淨後放回原位。

客廳裏充斥着顧仇玩游戲的聲響,聲音不大,給人一種恰到好處的存在感。

習憂路過客廳的時候,顧仇睨他一眼,一邊操縱着手柄,一邊用右手手肘指了指茶幾上的另一只手柄,問他:“玩一局?”

顧仇在玩的是一款益智類的冒險游戲。

習憂掃了一眼面前的電視機屏幕,然後走到顧仇一側的沙發上坐下。

顧仇挑了下眉,手上一松,屏幕上的藍眼方臉外星機器人随着他的動作,撲通一下掉下懸崖。

習憂伸手拿來手柄。

這是要玩的意思了。

顧仇退出當前自己在玩兒的這局,回到上一級頁面切換到雙人合作模式,簡單介紹:“一直往前走就行,根據變換的場景應付相應的關卡,咱倆要打配合,配合好了,這倆小短腿才能跑得快。”

屏幕上是兩只睜着懵懂大眼睛的短腿小機器人。

習憂往左晃了晃手柄,屏幕上的那只紅眼圓臉小機器人便跟着往左踉跄了一下。

他眉毛揚了揚:“我是小紅?”

顧仇理所當然地反問:“小藍比較帥,有問題嗎?”

“當然沒問題。”習憂說,“我只是覺得小紅很漂亮。”

“所以?”

“更适合你。”

“……”

顧仇咬了下嘴唇,難得沒冒火,控着搖杆,操縱小藍往前沖:“出發了。”

第一關就不簡單。

小紅小藍在飛快變色的方格上靈活地邁着小短腿,方塊變紅,小紅走,小藍停步;方塊變藍,小藍動,小紅靜止。一旦出現失誤,方塊消失,小紅小藍要重新來過。

顧仇和習憂兩人是第一次一起玩游戲,還是打這種配合戰,居然很默契,一次錯誤都沒有,倆小機器人一人一腳邁着歡快的步伐,在靈活地躲避障礙物的同時,敏捷輕松地闖過了第一關。

畫面跳得很快,接着,小紅小藍又踏上了新的征程。

他們一起闖過懸崖、山谷,進入雪山、森林,中途有一些無傷大雅的、可以忽略不計的小失誤,但都在他們的默契配合下,及時而輕巧地化解。

顧仇第一次感受到了這種無聊小游戲帶給他的快感。

他原本只是一個人消磨時間似的玩着,純當練手感。一個随口的邀請,仿佛點亮了什麽了不得的buff,顧仇頓時覺得,這傻不拉幾的弱智游戲好像變得有意思了不少。

他勾了勾唇,下意識側眸看一眼習憂。

習憂上身微傾,兩手手肘搭在膝蓋上,握着手柄的手上青筋鼓出清晰的脈絡。他眼睛盯着前方的電視屏幕,目光很專注,薄薄的嘴唇輕抿着,線條藏鋒的側臉瞧着很是冷淡。

這麽輕松的游戲,他怎麽玩着玩着,還給臉結上冰了?

顧仇神色微黯,有種強烈的直覺。

習憂此刻心情不太好。

又或者,從他考完試回到家後,心情就開始不太美妙了。

顧仇松了手柄。

被他操縱着的小藍原本正在激流中幫忙把一個船壞了的npc推上碼頭,他這一松手,壞船不動了,在激流中飄零。

習憂已經推完了另一只壞船,見畫面中的小藍停止了任務,不由朝顧仇看了過去。

只見顧仇盤腿側坐着,正盯着自己,他問:“怎麽了?”

顧仇問:“一個傻不溜秋的歡樂游戲,怎麽被你越玩越兇?”

習憂不知道,在玩游戲的過程中,他狀态逐漸放松,繃在溫和表皮之下的冷戾于無形之中漸漸顯露了出來。

“有麽?”被顧仇這麽一說,他神情微斂,有所緩和。

顧仇反而皺起了眉:“我倆一開始什麽關系你也知道,所以你什麽尿性我很清楚,心情不好就不好,沒必要收着。”

習憂一愣,是真的有點想笑:“我什麽尿性?”

“……”顧仇無語,“這是重點麽?”

“挺重點的。”

“……”

顧仇順勢說:“就這個尿性。會怼人,也會有脾氣,不是多有包容心的人。”

“聽着有點損。”

“客觀評價。”

習憂眉眼弧度更顯,但很快斂了起來,他看着顧仇:“我沒有心情不好。”

顧仇不信:“撒謊。”

習憂見他異常堅定自己的判斷,只好說:“之前可能有點,後來就沒了。”

顧仇追問一句:“後來是什麽時候?”

習憂愣了下,腦海裏飛速滑過一個答案——見到你的那一刻。

亦或是更早,收到你的消息說要來接我的那一刻。

反正是與你有關的那一刻。

然而,對于習憂而言,這是注定無法輕易脫口而出的隐秘心事。

他斂着眉眼,低聲道:“見到你們的那一刻。”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份也早更(想要營養液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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