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這個回答在顧仇心裏輕輕磕了一下。
去接習憂這件事, 是他決定的,在李培說着“再玩玩,他打車過去不行嗎, 又不是不知道密碼”以及小張叔說着“時間還早, 要不我把他接去金榜郡府再來接你們”的時候, 他莫名很堅持, 堅持自己也要一道過去。
如果少了他的堅持, 那習憂說的那句“見到你們的那一刻”裏的“你們”, 應該是不成立的吧。
也就是說,是因為他, 習憂才從不開心變得開心了一點。
這個認知讓顧仇感到愉悅。
他晃了晃手裏的手柄:“繼續?”
習憂被他忽然揚起的笑臉晃得失神片刻, 頓了頓才說:“好。”
兩人把剩下的兩關闖完,時間已經很晚了。
顧仇上樓去洗澡, 習憂來之前在家裏洗過了, 這會兒進一樓衛生間只簡單洗漱了一番後, 就回了房間。
他在床邊靜靜地坐了一會兒,起身去關燈, 走到半路又折了回來。
他拿過手機,往床頭一靠, 打開網頁, 短暫沉吟後,敲下三個字——同性戀。
點擊搜索。
頁面跳出來很多詞條。
——同性戀是一種病嗎?
——為什麽我國社會對同性戀的包容度仍舊很低?
——如果自己的孩子是同性戀,要怎麽辦?
——我是同性戀, 喜歡的人是個寧折不彎的直男, 我要怎麽辦?
——反感同性戀這種違背人類進化論的存在, 難道是我的三觀有問題?
……
每一個詞條下, 都有許多的聲音, 有着不一樣的觀點碰撞,還有各持己見絕不倒戈的激烈撕逼。
習憂沒多看,退了出去。
他點的是返回鍵,剛退出一級,視線掃到頁面上大寫加粗地飄着一行字——測一測你是不是同性戀(男生版)。
人在夜晚,理性就容易休眠。
習憂點了進去。
要測試的不是單純的文字問題,而是五花八門的一堆圖。
接受測試的人要根據第一眼對圖的判斷做出選擇,不同的選擇對應着三個不同的字母标識,最後看哪個字母标識占主導。占主導的那個字母标識,則代表了這個人的性取向。
第一張圖像個詭異的萬花筒,色彩斑斓,紋理重複,晃得人眼花。
問從中看到了什麽。
圖下邊給出的三個選項分別為“流動的水”“奔跑的人”“游來游去的魚”。
習憂覺得哪個都不像,無論看多少眼,都無法在既定的幾個選項中找到他認為的足夠準确的答案。
他哼笑一聲,被自己認真看題的傻逼勁兒給蠢到了。
但他還是憑着自認為沒什麽參考意義的第六感,選了個“流動的水”。
選完後,他往上撥拉了一下手機屏,正準備看第二張圖,房間門突然被人敲了敲。
篤篤篤。
這房子裏除了自己,就只有顧仇,他摁熄手機屏,走過去開門。
走到半路,外面的人沒聽到裏面的人應聲,說了一句:“是我。”
習憂拉開門,看見頂着一頭濕發的顧仇站在門外,因為剛洗過澡,他的耳朵尖還透着紅,眼珠烏黑水潤,和平時那副懶頹散漫的冷漠模樣相比,多了一絲親和和乖巧。
皮膚幹幹淨淨,白皙得仿若透明,嘴唇偏紅,但又不顯豔氣。
太漂亮了。
他下意識偏開一點視線,只一瞬又轉了過來,正想問顧仇“什麽事”,顧仇一邊擡手用毛巾擦着頭發,一邊開口道:“睡前慰問一下。”
“嗯?”
“想問下你現在的開心值有多少。”
習憂還是沒太反應過來。
顧仇又說:“假設十分是滿分,你現在有幾分的開心?實話實說。”
習憂明白他在問什麽,但還是不太了解他問這個的原因:“為什麽問這個?”
顧仇往門框上一倚,手拿着毛巾在頭發上胡亂擦着,解釋說:“今天是你搬進來的第一天,作為你的房東,我覺得我有必要做個租客滿意度調查,你的心情指數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項指标之一。”
習憂愣了一下,沒想到能得到這麽個答案。
他知道顧仇因為他提前搬家這個事兒,猜出來他心情不好,但他沒想到,自己的開心不開心會有人在意,有人過問。
他掩着情緒,幹咽了下澀澀的喉嚨,實話實說:“八分吧。”
顧仇點點頭,“哦”了一聲,問:“另外兩分差在哪裏?”
習憂說:“原本是零,甚至可能是負值,這八分都是因為你而打出來的,你糾結剩下那兩分幹什麽?”
這個回答和習憂之前那句“見到你們的那一刻”異曲同工,都在顧仇心上輕輕磕了一道,讓他生出幾分說不上來的愉悅。
并且,和先前那句更不同的是,他這次說的不是“因為你們”,而是“因為你”。
“看來你還挺滿意。”顧仇眼尾揚了揚,“但我是個完美主義者。”
習憂:“?”
“我想把剩下的兩分補足。”
顧仇今晚所做的一切都在給他的心情加分,提前結束聚餐去接他,給他備好早就打掃幹淨鋪好床的房間,拉他一起打游戲,包括眼下所謂的租客滿意度調查,都值得他打出一個滿分。
如果顧仇問的不是滿意度中的開心值這一指标,而只是純粹地問他滿意度,那他剛才肯定會毫不猶豫地給出滿分。
他之所以回答只有八分的開心值,是因為,他從來就不是一個容易頂頂快樂的人,人要達到滿分的快樂,要沒有負累,沒有不甘,沒有怨恨,沒有一切負面的、消極的、卑劣的、搬不上臺面的情緒。
但他有很多,所以他擁有不了沒有雜質的快樂。
至少目前是這樣。
那兩分的不開心,是他自己這個人,本身具備的出廠配置,和顧仇補不補沒有關系。
但如果顧仇希望他擁有滿分的開心值,他可以給出這個答案。
于是他笑了笑,說:“不用補,現在已經十分了。”
誰料顧仇輕輕皺眉:“不行,你放水了。”
“……”
習憂像是服了他的執着,無奈道:“那你準備怎麽補?”
到點兒上了,顧仇卻突然啞了口,剛才那股子興致勃勃要給他拉滿開心值的氣焰似乎弱下去不少。
這反應有些奇特了。
習憂挑了挑眉,饒有興味地看着他。
兩人距離很近,一對視上,能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到自己。
顧仇撇開眼,用命令的口吻說了句:“你側過頭去。”
習憂沒動。
顧仇再次命令:“或者轉過身去。”
“……”
習憂還是沒動,他蹙了蹙眉,做出一副有些不滿的樣子:“開心值掉到七分了。”
“……”
顧仇驚了:“還他媽能這樣?”
“六點五。”
“……”
顧仇及時止損:“那這樣,你離我一米以上。”
“六……”
習憂剛發出一個短促的“六”的音,顧仇有些炸了:“你再降,這裏明天就能變成罪案現場。”
習憂一愣,笑起來,最終妥協,他後退兩小步:“這個距離可以嗎?”
顧仇目測剛好一米,也懶得跟他再來回拉鋸:“行吧。”
習憂說:“你可以開始了。”
顧仇試探性地問:“那我現在是要補三點五分?”
“可以給你打個八折。”
“那也快三分了。”
“沒信心?”
顧仇“呵”了聲。
“呵”完他又陷入了自我拉扯中,看起來有些掙紮。
習憂沒再催他,等他慢慢做心理建設。
習憂大概猜到顧仇的補分戰略是什麽了,他靜看着顧仇,眸色很深很沉。
現在已經很晚了,顧仇又是個不喜歡婆婆媽媽的大老爺們兒,磨磨唧唧顯得太娘了。他把拿在手裏的毛巾往腦門上一摁,半擋着習憂那邊的視線,語氣快而含糊地蹦出一句:“我是灰姑娘。”
果然是這個。
習憂沒忍住,無聲笑了笑,“嗯”了聲。
“你嗯什麽嗯?”顧仇奓毛。
習憂從善如流道:“那不嗯了。還有兩句。”
“一分加了麽?”
“加了。”
顧仇點點頭,咬牙閉了閉眼,忍着四肢百骸都在湧動的羞恥感,又連說了兩句“我是灰姑娘”,聲音很低,語速很快,半遮在毛巾下的臉瞧着很是忍辱負重,耳根紅得像瑩潤的赤玉。
說完,顧仇用毛巾狠狠地摁了下額頭,覺得自己現在就可以入土為安了。
他自閉半晌,習憂也沒打擾他。
等身體裏蹿來蹿去的羞恥感散了個五六分,他把遮臉的毛巾往肩膀上一搭,側過臉去,向習憂确認:“現在滿分了麽?”
問這話時,他側過去的視線直直地撞進了習憂的目光裏。
那目光有些沉,晦澀不見底,裏面像是藏納了萬頃湧動的山河湖海。
顧仇被驚到,有些怔愣。
感受到顧仇的審視、打量,習憂斂了神色,低低地笑了聲:“嗯,十分了。”
“真假?”
“真的。”
顧仇莫名有些懷疑,習憂剛才那眼神,怎麽看都不像多開心的樣子。不過見他笑容舒展,顧仇也沒再多想,只說:“那你早點休息。”
“嗯。”
“安。”顧仇說着,走遠。
習憂叫住他:“顧仇。”
他略略轉身:“嗯?”
習憂說:“謝謝。”
顧仇微愣,低低“嘁”了聲,轉身時,朝後擺了擺手:“用不着,提高租客滿意度,兌現賭注,”最後慢吞吞地添上倆字,“而已。”
等他徹底上了樓,等客廳裏的燈暗了下去,習憂走過去,關上門,順便把房間裏的燈按滅了。
周遭頓時陷入黑暗。
他于黑暗中走到床邊,筆直地躺下,胳膊無意間壓到剛才被他随手丢在床上的手機,他背手拿起來,解鎖後看了一眼。
屏幕還停留在之前的那個測試頁面。
他揚起拇指重重一劃,手機退回到桌面。
寂靜而深沉的黑暗裏,少年發出一道悶悶的低嘆聲。
他在對命運認栽。
他在承認心底那個真實的聲音。
那個聲音說——
不用測了,他就是喜歡顧仇。
他就是同性戀。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測一測你是不是同性戀(男生版)”這道題,是我瞎jb寫的,無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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