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這別有意味的用詞令習憂愣了一下。
老薛就是打趣似的一說, 緊接着就把顧仇剩下的那兩科卷子讓人給傳了下去,拿起管自己鐵飯碗的那科,說:“這次月考的分數已經統計完了, 具體的各項排名還得下午才出來。把你們數學卷子拿出來, 我們先講題。”
好容易憋過一節課, 鈴聲一響, 老薛一出門, 教室裏就炸了。
賭第一和第二總分差不過6分的人只占少數, 江萌、周西東一黨要樂沒了,賺了個盆滿缽滿。
賭輸了的人居多, 但真正哀怨着叫苦連天的卻沒幾個。
這個年紀的學生, 每天過着課上課下一板一眼的苦逼生活,偶爾來點新鮮事物打破下舊傳統, 就能亢奮得不行, 輸點兒零花錢算什麽。
顧仇一臉難以置信地看着這群參與賭注的人面對面拉了個群, 輸了的在裏面發紅包,贏了的人開搶。
周西東一連搶了好幾個紅包, 都是最佳手氣。
他一邊興奮一邊隐隐感覺不妙,但還是按捺不住戳紅包的手, 等紅包都發完了, 大頭都進了他的錢包,民怨就勢不可擋地洶湧而起了。
輸錢的首先開始慫恿:“東東請客!燒烤約起來!”
贏錢的怕這請客的主意打到自己身上,先聲奪人:“屬老周搶得最多了!請客請客!燒烤燒烤!”
周西東一臉驚恐, 捂住自己的手機, 在教室裏逃竄, 一副随時打算就此卷款潛逃的樣子。
蹿了一圈下來, 他窩在顧仇身後, 看着前方逼近的人群:“你們這麽一大波人吃起東西來,那不得蝗蟲過境啊,你們不如把我吃了!”
江萌站在對面陣營裏,也怪不忍心的,特別正義凜然地說:“都給你,作為請客資金,夠義氣吧!”
另外幾個贏錢的也紛紛表态,要把自己搶到的幾十塊幾毛、甚至幾塊幾毛一起貢獻出來。
周西東要哭了:“你們鯊了我吧!”
他痛訴道:“去年期末老薛請吃火鍋,你們這幫難民吃掉老薛一個月工資!”
謝婷說:“人老薛說了,師母賺得多,不用客氣。”
周西東:“那你們會跟我客氣嗎?”
江萌眨巴眨巴眼:“咱們是什麽情分啊,講什麽客氣?”
周西東仰天:“嗚嗚嗚嗚!”
他身處絕境,忘了自己的手正攥着顧仇的後衣領,後者因為他激動的情緒,衣領正飽受摧殘。
顧仇一面忍無可忍,一面聽着他絕望的嗚嗚聲,又很無奈不忍。顧仇籲出一口氣,擡手捏住周西東的一截袖子:“停。”
周西東嗚咽一聲:“顧爺——”
聲音飽含滿滿的凄怆。
顧仇:“你先松手。”
“哦。”周西東松開攥顧仇領子的手。
“坐好。”
周西東乖乖坐回座位。
顧仇朝他手裏的手機揚揚下巴,問:“搶了多少?”
周西東說:“不多,賭得不大。”他打開微信錢包看了眼,“。”
顧仇侃了句:“你這手氣夠好。”
周西東:“我要這手氣有何用!你是不知道這群人一碰上請客,就跟難民遇到開倉放糧一樣!我把我今年的零花錢全倒貼進去都剎不住他們那張能吞大象的口!”
“那你拿了大頭不得有點表示?”
“我準備給大家買奶茶的!”
“買你的奶茶吧。”顧仇說完,沖圍過來的人群說,“燒烤我請。”
周西東:“啊?”
人群驚了。
江萌:“顧爺你說真的?”
顧仇瞅一眼呆若木雞的周西東:“這裏有一只鐵公雞要被你們吓到卷款潛逃了。”
“還帶誣賴人的啊。”周西東抓抓自己的頭發,腦袋朝前面那群人探過去,“毛給拔的,但薅禿不行。”
江萌用手給他推回去:“你滾吧,興得薅你。”
江萌眯眯笑着看向顧仇:“顧爺,有預算麽?”
周西東瞪大眼睛:“我有,我有預算,,我可以給你們湊個整,520,你們別薅我顧爺了,大家烤幾串韭菜、面筋、魚豆腐應付應付得了。”
顧仇轉着手裏的筆,頭也沒擡:“沒預算。”
“沒預算的意思是?”
“随便吃。”
“我去,壕啊!”
“顧爺你收兒子嗎?”
“收孫子不?”
“曾孫呢?”
……
顧仇面前湊上來一堆想“認祖歸宗”的“子子孫孫”。
謝婷亮起了星星眼,也往前湊:“顧爺你家是不是特有錢?”
江萌:“我不是跟你說過麽,二環邊上那棟聳天的東顧大廈就是顧爺家的。”
“我這不是和當事人求證一下麽?”謝婷又問顧仇:“是嗎顧爺?”
顧仇在練習卷上勾了個選擇題,說:“不太準确。”
“诶?”
“旁邊那棟西顧大廈也是。”
“……”
衆人平複半晌,有人問:“顧爺,你平時出門雇保镖嗎?”
顧仇無語:“你看我雇了麽?”
“你不怕走路上被綁架啊,電視劇裏不都這麽演麽,有錢人家的小孩安保措施要非常到位的,不然特容易被綁匪抓了換贖金。”
電視劇資深愛好者周西東狂點頭:“就是就是。這事兒非同小可。”
他一臉嚴肅地放低聲,做手勢招攏大家:“今天在座的各位,嘴巴嚴實點,顧爺是超級富二代這種事別在外亂說,財不外露方能保平安。”
一群人還煞有其事地認真點頭,連連附和。
顧仇被他們二到額角直突突,好在鈴聲正好打響,驅散了這群犯二團夥。
一上午飛快過去,中午顧仇又被“圍攻”了一波。
這群人不知道在課上采取了什麽方式秘密聯絡,把去哪兒吃燒烤這事兒給定了下來。
然後打着商量的旗號給出沒有選擇的結果。
“去無間苑吧,他們家有專門的室外燒烤區,我們可以自己烤,爽歪!”有人提議。
“我知道他們家,年初剛開沒多久,生意火爆,去得提前預約。”
“我也聽說過,好像離咱們學校不遠。”
“很近,走路十分鐘。”
顧仇對去哪兒、怎麽吃都随意:“我沒意見,只要你們烤的東西能吃就行。”
“這麽多人,還能烤不好一點燒烤了。”
“烤不烤得好是其次,自己烤有情調、有氛圍,這才是最重要的。”
“诶,”衆人你一句我一句說得不亦樂乎,潘超插話道,“這家店店名聽着怎麽這麽熟悉?”
一上午幾乎沒怎麽說過話的習憂頭也不擡地說:“無間苑是我打工的地方。”
顧仇狠狠愣了下:“……”
潘超一拍桌:“對,就你三五七過去幫忙的那個。”
習憂:“嗯。”
周西東湊着腦袋問:“習神,你和老板熟嗎?咱們過去吃,他們能給打折嗎?”
習憂:“沒見過老板,和店長關系還行,打折……應該可以。”
周西東激動地掏手機:“那就這家了!我現在就預約!”
正內心糾結着要不找個理由換個地方但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的顧仇:“……”
地點一定,周末一約,衆人很快就往食堂、家的方向撤退了。
教室裏瞬間空了下來,極為安靜。
除了前面零星幾個帶了飯的女生在吃飯外,後面就只剩下顧仇和習憂。
顧仇自認為不是個容易在場合裏感到尴尬、困窘的人,他自幼任性,無論何時何地都維持着自我,想肆意便肆意,不會陷于憋悶的情緒裏。
但最近這種狀态實在是有些頻繁,無端就煩躁了、郁悶了、尴尬了、羞愧了。
他過去頂多也就煩躁能稱稱王。
現在其他的情緒俨然有謀權篡位的趨勢。
顧仇因此而更躁郁了。
其實一個上午過去,他那無厘頭在身體裏亂竄的火基本已經下去了。
他順着那股無名火去追溯源頭,并沒有弄明白自己生氣的點在哪。
就因為潘超和周西東說的那一堆基不基、直不直的玩笑話?
可他平時和李培也玩過這個梗,他也沒覺得不爽啊?
想一直想不明白的東西,于顧仇而言簡直是酷刑。
他幹脆不想了。
只是和習憂之間這種不上不下的狀态真的很熬人。
他指尖在桌子上一搭一搭地點着,想着是不是要給當下的情形破下冰。
左邊突然有了動靜,顧仇側頭,看習憂站了起來,一副準備要出去的樣子,他想也沒想脫口就問:“去哪兒?”
習憂可能是真沒想到他會主動開口和自己說話,人稍愣了下,說:“食堂。”
“去食堂幹什麽?”
這話問得就很多餘了,習憂還沒說話,顧仇自己接上了:“安貝一會兒就過來了,帶了你的那份飯,你這是要不買他的賬?”
習憂沉默着站了兩秒,又坐了下去,看着顧仇的眼睛:“不生氣了?”
顧仇被問得一愣,心瞬間塌了下。
他原本是生氣了沒錯,但早上生氣了的并不只他一個,習憂情緒明顯也不太對。
在這種情況下,他和習憂說話,照理說是容易遭冷臉的。
他甚至已經做好了貼冷屁股的準備,完全沒想到習憂會來這麽一句語氣溫和的反問。
這就好像你闖入敵營以為敵人要朝你丢個炸彈,結果他轉頭給你放了一束煙花。
顧仇一時沒接上話。
習憂說:“你要還生氣,我就去食堂吃。”
“沒生氣。”顧仇本來就已經不生氣了,習憂接連來這麽兩句,他身體裏就是裝了一整個大氣層,這會兒都該散沒了。
顧仇又問:“你不是生氣了麽?”
習憂似乎是提了下嘴角,搖頭說:“沒。”
“撒謊。”顧仇說,“你那一句‘閉嘴’出來,我以為天上瓢雪了。”
習憂什麽也沒說,只是很淡地笑了下。
顧仇也沒繼續問。倘若習憂問他為什麽生氣,他也答不上來。
自己都答不了的問題,沒理由拿去追問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