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棵松樹矗立在明媚的陽光裏,在徐徐微風中搖曳着。

秋蘭溪站在窗口,深情地凝視着這棵松樹,恨不能以身代之。

松樹在寧朝常被用于種植在陵墓當中,因此很多人都覺得晦氣,哪怕文人常用其喻傲骨,也改變不了其‘晦氣’的本質,但秋蘭溪卻非要将松樹種在自己院中。

在下人眼裏這樣的舉動倒不覺得古怪,畢竟以秋蘭溪的身份,如果有的選的話,她大抵是不願留在這裏的,因此這才将松樹種在院前,暗喻此乃她之墳墓。

實際上,秋蘭溪種松樹只是單純喜歡,因為在她的世界裏松樹又被叫做常青樹,而她如今最大的願望就是自己能跟常青樹一樣,活得稍微久一點。

“姑娘,外頭日頭正好,不如奴婢陪您去院子裏走走吧?”可兒知她整日愁眉是因為什麽,心疼的壓低聲音道,“姑娘您進京都好些日子了,韶光公主想來是未曾察覺,姑娘您……”

可兒還未将秋蘭溪寬慰得展眉,就見一個圓臉丫鬟焦急跑來:“杜安說韶光公主突然帶兵朝這兒來了,姑娘,咱們快逃吧!再不走就晚了!”

“啪——”

乍聞噩耗,秋蘭溪禁不住手一抖,手裏名貴的白玉雕花杯子頓時砸落在了地上,就像每一個即将被捉奸的人一樣,心跳得像是快要蹦出來:“快!拿上包袱!我們快走!”

自從知道将自己從戰場帶走的人是個有婦之夫、其妻還是寧朝赫赫有名的韶光公主後,秋蘭溪就無不擔憂這一刻,做了不止一次的逃跑路線模拟,如今陡然聽見這個噩耗竟也勉強還算得上鎮定。

将秋蘭溪帶走的王白英怕人多嘴雜,沒敢把秋蘭溪塞進相熟友人的家中,而是安置在了自己的私産中,房子很大,唯有一處不好,屋子臨河路線少,不跳水就只能走正道。

可秋蘭溪穿越前就不會游泳,如非萬不得已,她絕不想跳河逃生

秋蘭溪不知整條尋煙巷都已經被韶光公主給帶兵圍住了,以至于當她跟丫鬟剛跑到巷口時,便看到了軍容整肅的官兵和坐在椅凳上守株待兔的韶光公主。

這能往哪逃?!

捉奸捉出這麽大的場面來,看得秋蘭溪腿當即就開始不争氣的哆嗦起來,她不自覺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似乎已經看到了自己血濺當場的畫面了。

見人來了,韶光公主緩緩放下茶盞,紅唇微揚:“你就是驸馬金屋藏嬌的外室,過來讓本宮瞧瞧,到底是怎樣的國色天姿,能把驸馬迷得色魂與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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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蘭溪聞言頓時臉色發白,怕極了,畢竟在這樣一個世界的就算對方将自己打死,怕是也無人為她申冤。

她瞧了瞧對方身邊丫鬟手裏剛才不知拿去做了什麽還染着血的大刀,又看了看桌上明晃晃的火紅金鞭,連韶光公主長什麽樣都沒看清,只覺得對方頭上的劍簪着實晃眼睛,晃得她想立即暈過去逃避現實,不去面對之後的場面。

但秋蘭溪怕自己一暈過去對方就直接把自己給砍了,所以還是咬着牙慢慢挪了過去,一邊挪,一邊絞盡腦汁思量起對策來。

衆目睽睽之下,她走得速度都快跟蝸牛差不多了,丫鬟看了看公主,見她沒有催促,便也耐心地站在原地陪着主子一起等着。

被一群人這麽盯着,跟淩遲已經沒有任何區別了,秋蘭溪再拖延也還是走到了韶光公主面前,如今也唯有賭上一把了!

她看上去似是想跪下求饒,卻不知是不是腿軟得太厲害了,竟直接因為沒站穩撲到了韶光公主身上。

“大膽——”

因為秋蘭溪這個突如其來的舉動,衆人頓時一驚,生怕她是什麽刺客,韶光公主卻是不動如山,對自己的安危似是極有信心。

韶光公主今日是從郊外趕來的,身上衣服還沒來得及換,秋蘭溪摔過去時被咯得生疼,不知她衣袍底下穿了什麽,約莫是內甲之類的,也來不及思量,她的眼淚當場落了下來,趴在公主膝上,擡臉,睫羽輕-顫,動作一氣呵成:“殿下……”

那擡臉的一霎,雪白的面龐在一瞬間仿如驅散了一切陰影,所有光都聚焦在了上面,萬物在頃刻間都似乎失了顏色。

燕清黎看着那如霧般的眼睛頓了一下。

怎會有人能生出這樣一雙好眼睛啊,猶如煙雨蒙蒙的江南湖畔,有人看了沉溺微醺,被她注視着,再鐵石心腸的人都忍不住為此心軟上了幾分。

然而還不等人細細端詳,對方卻猝然地垂下頭去,光線都仿佛因此而黯淡了些許,讓人情不自禁的想要去追尋。

燕清黎能清晰的感覺到她輕輕-顫抖的身軀,這樣小的膽子,不像是能做出大膽事的人來,不難讓人猜測她的身不由己。

但她很清楚,越無害的人,才越會騙人。

她伸手捏住秋蘭溪的下巴迫使她擡起頭來,少女驚惶地看着她,巴掌大的小臉,溫度微涼,好像下一秒就會被指尖的溫度融化一般。

韶光公主眸色稍深,她伸手慢條斯理地拭去秋蘭溪眼角的淚,輕挑着眉尾:“難怪驸馬會忍不住金屋藏嬌,本宮瞧着都忍不住生憐,以後,你就跟着本宮吧。”

秋蘭溪愕然地睜大眼睛看她,一瞬間都開始懷疑起自己施展的不是賣慘攻略而是□□了。

兩人的視線交彙,秋蘭溪看見她眉眼間暈染出了抹恰到好處的驚豔,狀似慌亂地移開視線,不由想,果然是她想多了,那清明的眼神,可不像是被迷住了。

燕清黎見她驚愕,卻并不在意。

她大張旗鼓而來,自是不想讓這件事情被簡單壓下,本想着若是看對方順眼,就行個方便,看不順眼便扔給手下處理,可現下卻是有了更好的主意。

她站起來,沒理會因她這突然的行為而跌坐到地上的秋蘭溪,轉身上了馬車,聲音淡淡飄來:“把她也帶進來。”

這個她,指得是誰不言而喻。

還在愣神的侍女聞言立即把刀往一旁的人身上一塞,直接将人給拽了起來:“姑娘,請吧。”

秋蘭溪維持着有點茫然、有點惶恐的表情上了馬車,知道自己命保住了的同時,卻又隐隐更加不安起來。

坐以待斃從不是她的風格,韶光公主既然沒有立刻對她喊打喊殺,顯然不是個急性子,在她走過去時,甚至都沒看上一眼,這明顯不是抓小三的态度。

但她卻又鬧得如此大張旗鼓,所以秋蘭溪大膽猜測,對方是為了驸馬王白英而來,在這個基礎上,她的命就有了轉寰的餘地,為此秋蘭溪才選擇賭上一把。

只是她一開始的打算只是賣慘,就像是博得院子裏那些下人的同情一樣,把一切鍋都甩給王白英,而自己只是一個清清白白的受害者,誰知她慘都還沒有賣出來呢,對方就突然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這未曾設想過的道路讓秋蘭溪這下是真的沒法動腦子了,她完全摸不清韶光公主的路子,只好戰戰兢兢地上了車。

上了馬車秋蘭溪尋了個角落縮了起來,韶光公主并未理會她,拿起未看完的書看了起來。

見對方确實不打算搭理自己,秋蘭溪心下松了一口氣,這才不動聲色偷偷瞅她。

剛才光顧着茍命了,秋蘭溪根本沒心思觀察對方長什麽樣,現在才發現韶光公主不愧是寧朝最受寵的公主,眉眼生得着實大氣,灼烈又鋒利,是很禦的長相,不過對這個時代的男人來說,大抵算不得絕色,因為鋒芒太盛,會讓他們覺得壓不住,夫綱不振。

韶光公主壓着書頁,感受到她的視線,淩淩地目光看去。

秋蘭溪頓時受驚的收回視線,眼看眼眸便要盈滿晶瑩,燕清黎卻已收回了視線,淡聲道:“茶。”

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才手忙腳亂的将茶盞遞了上去,低垂着眉眼:“殿下,茶。”

燕清黎擡眸觑向她,對方姣好的眼眸還殘留着未逝去的嫣紅,看着委實有些可憐,她眸色晦暗,在對方指尖都有點抖時,才接過茶盞,像是寬慰,又像是随口一提:“只要你乖乖聽話,本宮保你一世安穩。”

不是榮華,而是安穩,秋蘭溪隐晦地看了她一下,這是想利用她來達成什麽目的?可除了長得好看一點以外,她能有什麽值得別人上心的?

沒有多想,她嗡嗡地說:“我明白了,謝謝殿下,我一定會很乖的。”

不知是不是不習慣寧朝的官話,她腔調跟京城人士略有差別,但并不怪異,在努力吐字清晰的同時,還帶了抹難言的韻味,軟乎得讓人覺得心尖都化了。

燕清黎眉梢微微動了動,觑了她一眼,順從自己心意道:“過來。”

秋蘭溪立即小步挪到了她面前。

她是跪坐在馬車上的,因此這會兒也足夠燕清黎居高臨下的打量她。

原身身份不算高,只是一個小官的庶女,因生得貌美,便被小官的上司瞧上準備拿去攀龍附鳳,故而自小被教養得身嬌體柔,吃穿用度比之高門嫡女也不遜色,倒也沒吃過什麽苦。

畢竟不下血本,貴人也看不上。

也因此,規矩自也極好,知道自己在什麽身份時能做什麽事,而此時此刻,在有‘主子’的場合,她是不能跟對方平起平坐的。

燕清黎垂眸看向她,烏發雪膚的少女纖細的脖頸無知無覺的展露在她面前,仿佛輕輕一用力就能折斷,嬌弱可憐,她漫不經心的想,若是現在她将手放到她的後脖頸,對方會不會像剛才那樣被吓哭?

韶光公主不迷美色,卻獨愛那一抹‘玉珠落玉盤’的詩意。

最終,她還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欲望,只撫向了秋蘭溪的發絲,她的頭發極其柔順,讓人覺得自己手裏摸着的不是頭發,而是綢緞。

秋蘭溪微微低頭讓她摸得更方便,并不知道對方心裏頭曾生起過怎樣變态的念頭,反而因為對方平緩的動作而生出了些許困倦之意來。

畢竟對方目前已經釋放了足夠多的善意了,所以秋蘭溪也很心大,‘放心’的彰顯出自己對其的信任,果真順從內心睡了過去。

連撫摸着她時都沒有放下手中書的燕清黎這才明目張膽的垂眸看她。

少女連滿頭的發絲和圓潤的後腦勺都好看得過分,讓人難以想象老天該是怎樣的偏愛于她,才能讓她無一處不美。

馬車平緩的停在了公主府,燕清黎看着她思索了一下,須臾,她彎腰抱起熟睡中的秋蘭溪,不顧下人活見鬼的眼神将她抱進了自己的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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