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丹湘縣主下意識的舉動頓時讓衆人看她的眼神都意味深長了起來,再想到近來京中的流言,八卦之心驟起。

在場中人誰不知丹湘縣主因自幼失父亡母,有傳言其克死了父母,無人願養,只韶光公主見其可憐接對方進宮小住,雖地位比不上其伴讀,此後卻也讓人高看上了幾分,住進姨母府中後,也全然談不上寄人籬下,吃穿用度甚至比其親生的還要好上幾分。

若不是如此,她也沒機會見到福王,更枉論讓後者對其情根深種了。

不過無論是福王還是韶光公主,皆是他們招惹不起的存在,故而也無人出言站隊,免得自己反而成了那個遭殃的人。

唯獨作為東道主的錦王臉色難看,丹湘縣主是他帶進來的人,福王有意為難無論如何他都是不會放任不管,畢竟一個未來注定不是威脅的皇子,得罪了也就得罪了,他并不在意。

但這并不意味着錦王就能眼睜睜看着丹湘縣主掠過自己求助于她人,這豈不是認為他還不如一個女人?!

脾氣一上來,本打算出言的錦王頓時便徑自換了個坐姿端起茶盞,竟也如局外人一般全然不理會起來。

燕清黎的态度已是說明了一切,丹湘縣主眸子黯淡起來,這才想起錦王來,然而對方事不關己的作态,碾碎了她最後一絲希望。

丹湘縣主臉色頓時為此僵硬起來,不得不起身道:“在下獻醜了。”

燕清黎面上笑意不變,眼神卻是冷了幾分,秋蘭溪才來京城,不明白丹湘縣主為什麽要答應下來。

她完全可以拒絕的。

福王再如何受寵,也不過是個注定坐不上皇位的存在,拒絕了,總有人對她高看幾眼,不怕與福王結仇與她深交。

這一點丹湘縣主未必不明白,但她卻仍這麽做了,顯然在她眼裏比起這點名聲,她有更想要達成的目的。

丹湘縣主的劍舞确實不差,有種難言的飒爽,是跟她靜立在錦王身側時全然不同的風姿,只還不等秋蘭溪細細欣賞,便感覺桌下燕清黎的手伸了過來。

在寬大廣袖的遮掩下,她摩-挲着秋蘭溪手腕間的手串,像是撚佛珠一般,在平複着自己的心情。

秋蘭溪不由看向她,心想難不成她們真有什麽私情?自己是那個讓丹湘縣主吃醋的炮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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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雖然燕清黎坐懷不亂,但她好像也确實不怎麽直。

“丹湘縣主舞藝果真不凡。”一舞閉,福王便出聲贊揚,旋即便道,“皇姐身邊這位姑娘腰似不堪一握,想來……”

秋蘭溪擡眼看去,打斷他:“這位公子細腰寬胯,想必舞藝也定是不凡。”

此言一出,福王面上不由露出一絲愕然,他跋扈慣了,一個無甚身份地位的人,哪怕是被皇姐帶過來的他也不怕,卻沒成想皇姐還未開口拒絕,對方竟搶先開口了,言語更是極不客氣,誰給她的膽子這麽對自己說話?

然而一見秋蘭溪這張臉,福王卻不由想,這般顏色的女子,哪怕行事跋扈些,也無甚大事,連往日無比在意的丹湘縣主,竟也覺得顏色平平了。

若是還肯獻茶賠罪……

燕清黎看向福王:“福王怎的還沒喝酒,就先醉了。”

她一出言,福王頓時便有點怵,韶光名動京城可不僅僅是因為她受寵,還因為她‘戰功赫赫’,跟他們這些兄弟可不親近,惹了她沒準能直接掀桌子抽出鞭子就打,頓時便呵呵一笑,混不吝的揭過這事:“出門前确實喝了點小酒,韶光怎麽知道的?”

燕清黎擡了擡眼皮,沒搭理他這話,淡淡道:“時辰不早了,本宮與卿卿就不久留了。”

說罷,她擡手虛敬了周圍一杯茶,不等錦王這個東道主挽留,便徑自站了起來。

錦王為此臉色頓時有些不好起來,這是他的地盤!燕清黎這個女人什麽時候能想起這一點來?!

但他到底不是福王,不可能不動腦子直接開口把燕清黎的話堵回去,只能憋着氣起身相送。

出了酒樓,夜風頓時便讓人覺察出了幾分涼意,燕清黎擡手将侍女遞上來的薄披風在了秋蘭溪身上,與她相攜離去。

丹湘縣主遠遠瞧着,心頭難免有些晦澀難言,韶光公主高高在上,何曾親自動手為人穿過披風,更枉論,那姑娘言語那般不客氣,無非是底氣十足。

可一個毫無身份地位的人尚且可以如此,而她堂堂縣主……

哪怕此時無人注意她,她也不由為此生出了一點難堪來。

扶着秋蘭溪上了馬車,燕清黎自己也上了去,一進入封閉的空間,她臉上的表情便頃刻間褪去,看上去有點吓人。

但秋蘭溪知道,她私底下向來沒什麽表情,并不是對自己有意見,只這次不同,她确實是因為酒樓中的事有點心情不好。

難道真被她猜中了?

秋蘭溪偷偷看向燕清黎,卻驀地撞進了燕清黎的眸子中。

她立馬慌亂垂眸,只覺得好奇心太旺盛果真要不得。

過了須臾,才聽見燕清黎開口:“我與丹湘并無私情。”

她說着話時,手便不自覺握住了秋蘭溪纖細的手腕,摩-挲着上面自己送去的檀木手串。

秋蘭溪詫異看她,難不成對方以為她吃醋了?

雖然錦王的作派确實微妙,帶着丹湘縣主走了這麽一遭,像是完全出自于巧合,丹湘縣主什麽話都沒有說,可她的行為卻就是讓人覺得她似乎曾與燕清黎有過什麽。

可那跟她又有什麽關系?除了膈應燕清黎以外估計也沒什麽別的用處,反而做出這種行為的人顯得小家子氣。

燕清黎淡淡道:“丹湘的父親戰死沙場,其母悲傷過度也跟着去了,小弟因當時下人疏忽燒成了傻子,外界便傳她命硬克親。”

“本宮瞧她可憐,便帶進了宮,只後來她姨母到來,她便跟着回了家。”

“後來本宮與驸馬成婚,許是見驸馬俊美體貼,她便有了些慕艾之心。”

她說到這時,并無惱怒,也不覺得丹湘縣主是白眼狼,秋蘭溪想,或許在燕清黎心裏,未出閣的姑娘平日裏所見男性不過父兄,對一個皮相好、作派又恰好符合心中幻想的男性生出點心思再正常不過了。

“本宮敲打了一番,她便收了心思,只是大抵是平常與本宮離得太近,竟瞧不太上尋常男兒了。”

秋蘭溪聞言恍然,明白了對方為什麽會出現在錦王身邊,這是覺得錦王以後能當皇帝,提前押寶去謀個榮華富貴?

燕清黎解釋之後,便不再多言,她沒說的是,她當初确實居心不良,想借此博得其父舊部好感,後見丹湘天資聰穎,這才求得父皇請封縣主。

只可惜還沒等她暗示對方留下,她就迫不及待跟姨母回去,而之後對方的所作所為也讓燕清黎明白,比起走上一條注定艱險的小道,她更願意在家相夫教子。

這本沒什麽,燕清黎從不強求別人非要與自己一般,但想借自己的關系進錦王府中謀個更高的地位,就有些犯了她的忌諱。

不是一路人,自該分道揚镳,既然做下了決定,又何必還想着借她的勢?

故而燕清黎在酒樓時并未替她出頭,自己選的路,跪着也得自己走,又與她何幹。

某種意義上來說,燕清黎與福王其實是一類人,瞧得上時便極盡優待,一旦瞧不上了,頃刻間便是陌路人。

“原是如此,那殿下,你可真是個好人。”秋蘭溪握住她的手,笑眯眯發了張好人卡。

雖然她不知道燕清黎為什麽要跟她說這些,但秋蘭溪太清楚這種時候自己該說什麽話了。

燕清黎視線從她眉眼一點點劃過,輕輕笑了一聲:“若不是因為我,丹湘也接觸不到這些,是本宮害了她,這也算是好人?”

秋蘭溪似沒想到她會這麽說,驚訝擡眸,半晌才搖頭道:“殿下怎會這麽想,是殿下拉她出了泥潭,可日後走的路平坦與否,不該看她自己如何做的嗎?”

“難不成拉了人一把,就得當爹當娘,鞠躬盡瘁不成?”

她抿唇對着燕清黎彎眸一笑:“在我心裏,天下間再沒有如殿下這般心善的人了。”

旁人嘴裏阿谀奉承的話,從她嘴中說出卻一點讓人找不出虛假來,那雙透徹的眸子直直地看着燕清黎,讓人毫不懷疑她的真誠。

但燕清黎知道她定是口不對心,可不知為何,她仍下意識避開了她的視線。

事實上,她也不是最近才察覺丹湘縣主的心思,只是為此而生了怒,事不過三,未曾想再苦口婆心去勸,畢竟……她确實不是她爹娘,為何一定要幫人幫到底?

只不過她确實是有能力、也有機會把人拉出來,卻憊懶的不想去做罷了。

見燕清黎避開她的視線,秋蘭溪輕-顫的眼睫掩蓋住眼底的笑意,人在與人傾述時,下意識就會美化自己幾分,秋蘭溪不需要知道真相,只需要引出這其中的心虛。

雖然她覺得對方這麽說未必是想美化自己,更多的應該是想讓她更加“認清”她燕清黎是個什麽樣的人好更方便為她所用。

但那不重要。

她只需要将對方針對丹湘縣主些微的愧疚轉移到她的身上。

瞧,她的地位比丹湘縣主更低、更可憐,只能全心全意依附于她,若有朝一日,她已經用不上自己了,憑着以往的情面,能不給她安排好退路?

吃人的古代社會,秋蘭溪位卑言輕,所能利用保全自己的,也唯有情了。

她不可能安安心心當一個工具人,這麽近水樓臺先得月的機會自然得最大限度利用起來,不然等韶光公主利用完了,有些感情的前提下,至少會真心實意為她留幾條後路,而沒感情的,大概直接就丢給手下處理了。

經過這些時日的了解,秋蘭溪已經大約猜到了對方的目的了。

未免燕清黎多想、想透,秋蘭溪悄悄轉了轉話題:“殿下,那盞燈我能挂正院裏嗎?”

她微紅着臉頰看她,決定以後這就是她跟燕清黎的定情之物了。

一句話,便讓燕清黎輕擰的眉頭散開,她微擡下颚,露出優美的弧度:“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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