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天一早,秋蘭溪醒得比燕清黎還要早,确切的說,她幾乎一晚上都沒睡。

畢竟一個被傷了心的人如果還能睡得好覺的話,那難免會讓人覺得有些虛假,可秋蘭溪确實不傷心,如果真的睡着了的話,她必然會醒得比燕清黎晚的。

趕在她醒之前,秋蘭溪小幅度揉了揉自己的臉,要知道,即便是長得再好看的人,一覺醒來也是會有缺點的,頭發太亂、水腫、睡相不好、嘴唇幹燥……更有甚者,還會打呼磨牙。

雖然對親近的人來說,這種真實或許更溫馨,但秋蘭溪現在需要的不是這種真實,而是一眼就能将人拉入悲傷氛圍的哀愁。

這種氛圍感,是很容易營造的。

秋蘭溪用力揉了揉眼睛,頓時便又有了想掉眼淚的沖動,然後才去理了理頭發,別的姑且不說,臉一定不能被頭發遮住。

她知道燕清黎會武,但她的動作并不大,不睜眼看只會以為她在擦眼淚,而不會想到她在做這種操作。

燕清黎确實是醒了,她一向淺眠,這是以往被刺殺留下的後遺症,稍有風吹草動便會驚醒,但此時卻本能覺得,她也許該裝睡下去。

片刻後,燕清黎才裝作剛醒的樣子直起身,她垂眼注視着秋蘭溪,她的眼睛有些微腫,雪一樣的肌膚透露出一種難言的易碎感,不知為何,燕清黎突然有些不敢直視這雙眼睛睜開的樣子。

她沉默片刻後道:“我去上朝了,昨夜之事你不必……”頓了一下,她只道,“本宮會好好待你的。”

秋蘭溪閉着眼睛,像是沒有聽到一般,淚水卻順着臉頰沒入了發間。

燕清黎擡手幫她拭去眼淚,心頭有些沉悶,替她把被子重新牽上:“卿卿,你別這樣,你這樣……我瞧着也心疼。”

緊閉的雙眼長睫顫了顫,交錯在眼下蒙上了一層陰影。

嘆息一聲,燕清黎終是離去。

秋蘭溪這才睜開眼,凄婉的神情中卻分明露出了幾分笑意。

瞧瞧,一到做承諾的時候自稱就下意識變成了本宮,估計連她自己都清楚這種承諾有多不值得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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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無論如何,她對權術看得再透徹,在自己不擅長的領域都是容易栽跟頭的,在野心家的眼裏,一份珍貴的感情不能說不值一提,但也算不上多重要。

可當它失去時,才會突然意識到那有多難得,這就是人的劣性根。

感情也是如此,得來的太容易,自然也就不會太珍惜,哪怕一開始珍惜,也會逐漸将之視為平常。

秋蘭溪倒不覺得燕清黎會因此成為戀愛腦,可只要她還想要重新擁有這份感情,态度自然而然就會改變了,因為她會意識到,這不是有權有勢就能得到的東西。

出了公主府,燕清黎心情依舊算不得好,如今的她已經算得上是大權在握了,畢竟大戰之後還有許多餘波,慶和帝剛好能趁這次機會查清楚誰家私藏了兵刃、誰家多了未在冊的下人,這種事慶和帝無論是交給朝臣還是皇子都不會放心。

朝臣會成為權臣,皇子會想要皇位,只有女兒,注定遠離權利中心的公主和內侍能替他辦好這件事,因為他才是他們的後盾,別人他們都依靠不了。

燕清黎并非公私不分之人,該認真做事時依舊認真,只有善于察言觀色的內侍注意到了,她今日心情不大好,畢竟身為皇帝的女兒,她有着跟皇帝一樣的毛病。

——自己心裏不好受,別人也別想好受。

好在,這股脾氣她是沖着被審查的人發的,身為慶和帝身邊倍受倚重的廠公,他不得不感慨,其實韶光公主才是脾性跟陛下最像之人,但凡有利用價值,連丁點氣都不會波及到對方,反倒能把人捧得飄飄然。

可實際上若是真飄了,今天的事立馬就會被記下留着秋後發作,安公公謙卑的微躬着腰,同情地瞥了一眼在韶光公主面前做長輩架勢的官員,當初被陛下禮賢下士的那些人,現在有幾個還風光的?

無非都是先捧後殺。

燕清黎并非故意逃避,但去找慶和帝彙報時被留下說了些話,等出宮時天色便已經暗了,哪怕她催促車夫快一些,回府時也确實遲了。

看着院裏今日不知何時被撤下的花燈,燕清黎微抿了抿唇,才邁步進去。

“殿下,你回來了?我讓春粟去布菜。”

見燕清黎回來,秋蘭溪毫不遲疑迎了上去,臉上還盈着笑意。

作一時會讓人心疼,久了就該讓人覺得厭煩了,更別提她還是個比較識趣的‘聰明人’,不是傷春悲秋的戀愛腦,完全沒必要故作姿态。

畢竟,演久了她自己都憋不住,人總是善于自我腦補的,哪怕她表現得與平日無意。

燕清黎為她如常的态度怔了一下,明明今日醒時,她還覺得難過,可現下卻已經看不出絲毫悲傷了。

妝容精致,笑意融融。

她垂了垂眼睫,輕應了一聲。

廚房極快的将膳食呈了上來,淨了手,秋蘭溪見燕清黎仍盯着自己,俏皮地眨了眨眼:“殿下盯着我作甚?怎的不吃了?”

昏黃的燈光下,輕盈的紗裙覆在她身上也顯出了幾分單薄,雪白的肌膚在光下仿佛有着冰淩的質感,唯獨眼眸像是照不盡光一般。

燕清黎突然意識到,她的眼瞳比之常人要黑上許多。

還有……

看着發上只着絹花的秋蘭溪,沒有以往她送的金銀珠寶,燕清黎沉默片刻後才道:“素了些。”

秋蘭溪面色不改:“戴久了也想換些素雅些的,殿下若喜歡我明日換回去就是了。”

燕清黎心頭一悶,她明明不是這個意思。

在感情上,她終究是個新手,看着笑容幾近完美無缺的秋蘭溪,燕清黎确實不知該說什麽好,她甚至覺得就算自己此時提起昨晚之事,對方都能輕描淡寫的揭過。

可她真的就這樣不在意了嗎?

燕清黎不知道,但她沒有想再去提起,至少目前來說,她願意選擇放下昨夜之事對她們兩個來說反而是件好事,提起才是不識趣。

這種心照不宣的默契,燕清黎很明白,不然非要較真的話,只會讓以後兩個人都不自在。

想明白這一點,燕清黎心情也平靜下來,不再看她,心平氣和的用膳。

屋內恰如其分的安靜,很奇怪,明明以往也是食不言寝不語的氣氛,燕清黎卻絲毫不覺得氣氛沉凝,此時卻有種說不出的沉悶。

眉眼下壓,燕清黎擡頭瞥了眼,對方老老實實用着膳,吃相極好。

可明明以往她幾次擡眸都能猝不及防撞上她看來的視線,有時她會慌忙壓下,有時她也會古靈精怪朝她眨眨眼,眼神都像是要撞進她的心裏,直白而熱烈。

燕清黎沉默的用完膳,她給不出對方想要的,所以她能做到将這一切都視而不見。

而頭一回不用看燕清黎眼色用飯的秋蘭溪,心情卻是難以言喻的愉快。

畢竟吃飯時還要想着抛媚眼,實際上是很影響胃口的。

一頓飯就在秋蘭溪有滋有味而燕清黎索然無味下結束,燕清黎一如既往的拿起了本書,秋蘭溪習以為常,随便拿了根繩子翻花繩玩,一點都沒有打擾她的興致。

燕清黎更覺不自在起來。

以往她就算是不打擾,也會湊到她身邊來,有時還會讓自己分了心,不得不去警告她适可而止。

她輕吸口氣,沉下眉眼讓自己心思放在書上,良久,她閉了閉眼,終是道:“過來。”

“殿下?”

秋蘭溪聞言,立馬放下了手中事走了過來,甚至還一點都不含蓄的坐在了她的腿上,溫軟的眸光看着她。

明明與以往沒什麽差別,可燕清黎就是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燕清黎伸手撫上秋蘭溪的臉,鼻尖蹭着她,直勾勾看着她,秋蘭溪在她的視線下微垂下眼睫,唇角的弧度完美的找不出破綻。

“殿下?”

燕清黎沒有說話,突的吻住了她,秋蘭溪仰起頭,接受她有點猛烈的吻,眼眸因此而變得有些迷離起來,臉頰也洇出了一團紅雲來。

可她還是覺得不對勁。

秋蘭溪在她的注視下,笑意也變得有些僵,小心翼翼看她:“殿下,怎麽了嗎?”

可燕清黎分明覺得,她似乎在說。

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

燕清黎:“你去睡吧,我再看一會兒。”

“嗯。”

秋蘭溪應了聲,立即毫不猶豫的抛下她,沒有一點遲疑的上了床。

燕清黎凝視着她的背影,直至她躺下,她都沒有再回頭一眼。

她輕輕擰了擰眉,鎖眉望着手裏的書,比以往看得都要更加認真。

秋蘭溪縮在被子裏,舒服地伸展着肢體,默數着時間,等心中的‘鬧鐘’響起,她才驀地出聲:

“殿下——”

“嗯?”

沉默片刻,秋蘭溪低聲道:“很晚了。”

燕清黎放下手裏的說,平靜道:“這就來。”

她不疾不徐的将書放了回去,須臾,秋蘭溪感到身側凹了下去,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将她擁進懷中。

秋蘭溪僵了一下。

燕清黎掐住秋蘭溪的下巴,低頭輕吻而過,緩緩道:“睡吧。”

秋蘭溪輕應了一聲,在她懷裏睡了過去。

燕清黎注視着她,心情微微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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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燕清黎:她關心我,她心裏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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