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番外二

燕清黎其實并非從小就得慶和帝寵愛的,她是慶和帝的第一個孩子是沒錯,但對當時已經失勢的慶和帝來說,他連自己都自顧不暇,又如何還有精力和心思去管子女?

當然,他也并非是輕言放棄的人,哪怕那種時候,也一直在想辦法破局。

可那都與燕清黎無關。

反正對一個正值壯年的男人來說,就算兒女都死光了,還能再生不是?

她的父皇跟這世間的男兒沒有任何區別,甚至還要更心狠一些,在他的野心面前,什麽都得讓位,可她的母親卻是個重感情大過一切的人,所以出嫁後她為父皇考慮大過家族,也理所當然的,在母親的教導下,燕清黎在發現有人對父皇不利時,不假思索的擋在了他面前。

然後,父皇以此為機會重新回歸了政治中心,她們母女也因此而平步青雲,可惜母親在那段時間便因為操勞身子就已經不大好了,這導致她還沒享受到那勝利的果實幾天便離世。

而身為母後唯一的女兒,父皇的愧疚與寵愛都被灌注到了她的身上,對她疼愛有加,之後再無人越得過她。

但燕清黎在很久很久之後才明白,那其實只有寵,沒有愛。

她天生神力,是練武的好苗子,父皇其實是在老師摸骨檢查出這一點後,才将她帶在身邊的,因為侍衛防不了一切,暗衛也終究不可能貼身光明正大的出現,而誰又會去懷疑一個年歲不大的公主武藝高強呢?

燕清黎不喜歡這種惡意的揣測,現實真真假假誰又說得清呢?沒準就是一個巧合呢?

所以不去深思這些,她仍是父皇最寵愛的孩子。

什麽時候滋生的野心,燕清黎已經記不清了,可能是老師的贊譽同輩的欣賞崇拜,也可能是因為她能随意出入軍機要地時,更可能是因為初生牛犢不怕虎時在父皇他們商議時出言被認可被運用取得成果時。

說來說去,也可能是因為一切都因為她是個女兒家而被否認一切的不甘驅使着她。

有得到就必須有付出,燕清黎自小就明白這個道理,她的母後成了父皇心裏永遠的美好,因為她死了;她成了父皇最寵愛的孩子,因為她為他在生死上走了一遭;他的父皇得到了皇位,卻離亡國之君只有一步之遙。

所以燕清黎不覺得有何委屈,有何艱難,連最基本的付出都沒有,又何談收獲?

會注意到秋蘭溪,其實完全是個意外,她早知驸馬從戰場帶回了一個敵國女子,但一開始燕清黎其實并不打算去幹涉,貌神合離并沒有什麽不好,若王白英真心愛她,她也并不介意成全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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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驸馬的品性終究沒有他的詩才那樣出衆,世間男兒多薄幸,從小那些長輩無論男女都在告訴他們,女人不過是玩物,只有正妻才是能共度一生的人,可哪怕是正妻,民間也不缺典妻之事。

燕清黎為那名被帶進京的女人感到些許惋惜,一個想要名要利還想要美色的人,注定不可能會是良配,可天下間哪有好事都讓一人占了的道理,所以她帶人過去了。

起初,她真的沒想過對秋蘭溪做什麽。

但她也沒想到,只一眼,竟似萬年。

世間總有些相遇好似掉進池裏的石子,你以為你不過只心動了那麽一瞬,可實際上它一直都存在着,總有一天會被記起。

善謀者不可動情,可人的一生中總會有些叫人意料不到的奇遇,比方說她遇到了秋蘭溪。

秋蘭溪以為,她是先有了那個想法,才找的她,卻不知,自己分明是先看到了她,才有的拿她阻婚事的想法。

她是大寧高高在上的韶光公主,所以她無需在意旁人的非議,不必去顧忌她願不願意,她想,對方就注定只能成為自己的女人。

于是一開始,便注定了她們咫尺也比天涯遠。

燕清黎曾以為自己更像父皇,可她後來卻發現自己也許更像母親,但她又繼承了父皇的精明,因為她與天下間所有人都一樣貪心,既想要那個位置,也想要她。

人多數的執念,大約都是從‘想要’開始的,一開始只是想要得到,得到了便想讓對方只能看得到自己,看得到自己了便想讓對方将滿腔真心的送上。

燕清黎其實很少會考慮得失,她只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就一定要得到,她其實與父皇一樣,本質上都是很自我的人。

在這個過程中,她得到了很多,也失去很多,雖然這其中得到的、失去的都有很多是她一開始也沒有預想到的,但這些她都不在意,想得太多,求得太多,都會容易溝壑難填,她有野心,也懂得收斂,反正,她想得到的,都得到了,而別的,來日方長。

所以她從未問過愛不愛這種問題,也不曾告訴過對方自己愛不愛,人世間并不是所有感情都一定要說出來才算塵埃落定、真相大白,只要它是存在着的,時光就會必然會告訴想要得到答案的人真相。

但很偶爾,燕清黎也會不安,大約是她們都清楚在彼此心中還有更重要的東西,永遠都無法為了愛人抛棄一切,故而便會在午夜夢回時,滋生出點不安來。

不是最重要的,便無法堅定不移篤定她們永遠都不會分離。

事業上,她們也有着不一樣的政治主張,燕清黎需要平衡,而秋蘭溪想要平等。

所以她們也注定不可能永遠和睦。

她需要平衡,所以朝堂上她不會擺明車馬支持秋蘭溪,秋蘭溪想要平等,所以她的每一個政令她也未必會認同。

但好在她們都是能夠做到公私分明、自己消化情緒的人,并未因此就感情破裂,不過她們也會有冷戰的時候。

人的情緒不可能時時都能控制得完美,秋蘭溪太過激進,而她卻願意花費個數十年、百年來達成一個目的,所以哪怕目标一致,她們也不一定就會和諧。

秋蘭溪不理解她為什麽能這樣溫吞,百年之後誰能肯定事情就一定會朝着自己預想的方向走,燕清黎也不理解她的急切,做好自己想做的就夠了,便是在當下把事情做完了又如何?難道在自己身死之後就不會觸底反彈?

可只要舉止溫和一些,哪怕她們死後,這條路也不會被堵死,總有被重啓的一點,但若是手段激烈,那些害怕這一幕重新出現的人,必然會想盡辦法讓世間再不出現這一幕。

燕清黎試圖說服她,這不僅僅是因為想讓她認同自己的做法,還因為害怕,帝王也不是萬能的,誰都是在摸石頭過河,若有一天,她真出了岔子,被群起而攻之時,因為她做人從不留一線的做法,那些恨她入骨的人,會怎麽對她?

秋蘭溪卻全然不在意,自斟自飲了一杯涼茶,然後才說:“無妨,君廉我貪,君賢我惡,天下惡名若能盡歸于我,那反倒是一件好事。”

她堅信不疑的篤定這一點,畢竟當所有的惡名都在她身上時,天下人都看不見燕清黎,看不見她背後的女官,更不會再看見下一任女太子。

人的底線是可以被一次次拉低的,人總是中庸的,先抛出一個極端例子,自然而然就會讓許多人接受原本覺得不能接受的事。

每一任帝王在朝堂上都不會缺替罪羔羊,可燕清黎不希望這個人會是秋蘭溪,她也會害怕有朝一日,一切都會到不可收場的境地。

秋蘭溪卻只朝她笑了笑,伸手捏着她的臉:“別那麽嚴肅嘛,你知道我不在意的,你也不在意不是嗎?有些事,留待後人辨奸忠就是了。”

燕清黎想反駁,想告訴她自己其實是在意的,她不在意的只是自己的風評而已,可那些出現在秋蘭溪身上,光想想她便會覺得難受。

同樣也是這一刻,燕清黎無比的确信,她是愛她的,最蕩氣回腸的故事,莫過于她成就了她。

“覆水難收,我現在就是回頭,也不會有人信不是?”秋蘭溪親了親她,言語卻撇清關系,“我也不單只為了你,其實更多的只是為了我的夢想和我身後千千萬萬的女郎,而且我可不是你,我可是會狹恩圖報的人。”

燕清黎說:“那你求得多一點。”

她看上去似乎有些驚訝,輕輕笑道:“我還不夠貪嗎?”

燕清黎輕輕搖頭,她總會想,若是沒有她,也許秋蘭溪永遠都不會想到這些,因為對方一開始明明從未追求過這些。

所以她總希望對方能更貪心一點,索求更多一點,遲來的光救不了枯萎的花,燕清黎不希望有一天只能看到枯萎的愛意在墜落。

她忘不了那天所看到的一切,或許她們都不相信時間有海枯石爛的愛情,但她無比的希望,對方能夠相信她會與她共度一生。

秋蘭溪攤手:“那我就多貪一點咯,反悔的人,是要受罰的。”

“好。”

她窺觎至高無上的權利,也窺觎自由灼烈的靈魂。

她甚至不記得是什麽時候開始窺觎的,就像她也從來不知道自己為何那樣堅定的走上了一條無人敢想的道路。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我慕卿卿,年年歲歲共枕度一生,何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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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君廉我貪,君賢我惡,出自電視劇《鐵齒銅牙紀曉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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