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番外四

對下一任繼承者,燕清黎并沒有施行養蠱政策,所謂三歲看大,七歲看老,十二定終生。

她将所有适齡的孩子都接受統一的教導,每周布置一次作業當天在院裏寫完交給她,一次次的摸底、考試足以讓她大致摸清楚她們的能力和思想主張。

在這個基礎上,要選出一個合适的繼承人算不上難。

因為往後幾代,大寧都不需要一個開擴之君,只需守成之君極可,所以下任儲君更需要具備的品質是認得清自己的能力,接受得了現實,能夠守住如今的一切,幾代之後,便不會再有人質疑女子憑甚能入朝為官,大寧與滕國大戰所透支的家底也基本補回來了,那之後,後代是選擇去征伐它國還是有什麽別的野心,燕清黎都不在意。

基于這個基礎,燕清黎選出了一個太女。

太女是福王的嫡女,長得也很有褔态,見誰都能笑呵呵的,最關鍵的是,她對與人相處把握的分寸很好,而如今的大寧朝堂,是很考驗儲君的社交能力的,尤其是以後在秋蘭溪退下後,她們必然會形成幾個新的黨派,沒有一個真正能站出來領軍、讓所有人都服衆的人物。

包括男性官員那邊也是如此,黨派之争頗為激烈,沒有一個好的手腕将這一切都壓制住,是很容易導致大亂的。

跟油鹽不進的燕清黎不同,太女對同齡的男人在情窦初開時便展露出了明顯的興趣,所以對想要走捷徑的人來說,太女顯然比燕清黎更加吃香。

畢竟有些事,一年兩年或許還會讓人詫異、去談論,可五年十年後,就不會再有人去打美人計的主意了,若是那一天燕清黎變心,沒準世間文人還會忍不住對她口誅筆伐,可那些熄滅的念頭,在太女出現後,又被重新點燃。

所以太女身邊一直都不缺好男兒,但出乎意料的是,太女最終向秋蘭溪提起的人選,卻是一個庶子。

并不是說庶子有什麽不好,以儲君的重要性,太女身邊出現的每一個人自然都被調查過,在一衆男兒中,對方并不出衆,唯一值得人稱道的皮囊,也并非無人可及。

秋蘭溪她們并不在意鳳君身份的高低,她們早已做好了決定,日後儲君嫁娶的人,若想入朝為官,都只會給清貴但不影響大局的職位,除非對方能證明自己在某個位置上的作用不可取代。

這并不能完全避免裙帶關系,但至少不至于讓人人都想着靠關系上位,而且哪怕是秋蘭溪,每一次的升職也走得并不容易,因為她需要無可争議,與燕清黎的關系在朝堂上反而是阻攔她更進一步的阻礙。

“你很愛他?”

秋蘭溪翻了翻安慰呈遞上來的資料,便大抵摸清了對方的品性。

太女想了想,才說:“兒臣确實比較喜歡他,但還談不上愛,但我不需要依靠聯姻來增長自己的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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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太女看來,對方嫁過來當正君并無不妥。

秋蘭溪說:“你有沒有想過,他身上對你最大的吸引力,就是你的想象力。”

太女怔了一下。

其實在秋蘭溪看來,對方的招數并不高明,無非便是太女身邊獻媚讨好,而獨獨他不冷不熱,看上去頗具風骨,整天一副清高的樣子,可若真有真才實學,又怎會至今寂寂無名,只有‘美名’?

時下聲名鵲起的世家貴族子弟多是以才學聞名,秋蘭溪和燕清黎以及朝堂上的女官扭轉了當下的一些風氣,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所以世家子弟男女都攀比着個人的能力。

但也因為這種風氣,一些膽大的女子也敢如男子一般私下探讨他們的長相來,也就是所謂的‘美名’。

在一些想開女戶的女人眼裏,娶一個頗有美名的男人回家琴瑟和鳴并無不可。

但無論男女顯然都更想靠能力出名,尤其是對這個時代的男人來說,如果有的選,他們哪會選擇靠美色出名?

太女是個脾氣很好的人,她果真認真思考了一下,才說:“也許您說得有道理,”她接着道,“但兩個人一開始被吸引,不就是因為第一眼看到對方時的想象嗎?”

“但人的想象跟現實是有差異的,”秋蘭溪說,“你們了解的還不夠深入,若有一天,他與你想象的不符,你又當如何?”

太女平靜地回答:“我是太女。”

因為她是太女,所以絕大多數人都會選擇迎合她的喜好,她何須去考慮那種情況下自己該如何?那是對方該考慮的事。

秋蘭溪眨了眨眼,還算滿意她的回答,太女是想一生一世一雙人還是後宮三千她其實都不在意,只要她不戀愛腦就可以。

“不過您說得對,兒臣會再好好考慮這件事的。”太女微笑着補了一句,她好奇問,“母親當初跟母皇有因為婚事争執過嗎?”

太女在确定後便被過繼給了燕清黎,所以她也能稱秋蘭溪一聲母親。

秋蘭溪聞言,猜到太女與那個人大概産生過關于婚後生活的争執,她問:“争執什麽?”

“就是……”太女咬着筆想了想,才說,“讓你放棄權利回家相妻教子。”

許多女官在入朝為官後都會逐漸面臨這個困境,并不是所有人都是不婚不育主義,婚戀的選擇便因此尤其重要,畢竟在這個時代傳宗接代是頭等大事。

“每個人都有自己不願意放棄的東西,”秋蘭溪說,“對我而言,我的事業更重要。”

“可如果不願意放棄的東西對另一個人來說唾手可得,那又有什麽意義?”太女下意識說,“我是大寧未來的帝王,他想要的,多他一個,少他一個又有什麽區別?”

太女似乎很困惑:“又不是每個人都像母親您一樣,失去了是大寧的損失。”

“一個人有自己不願意放棄的堅持,便已經是一件難能可貴的事了,”燕清黎不知從哪走了進來,“觀念不同,不必強融,只要可以為之承擔相應的責任。”

“母皇。”太女朝她行了一禮,才重新坐下,“可兒臣有能力做到去強融。”

“那你可以去。”燕清黎并不強求儲君一定就得與自己觀念一樣,“但我希望你不要将對方的犧牲都視作理所當然。”

“嗯?”太女有點不能理解,權貴者高高在上,理所當然的擁有着一切,她足夠聰明,卻也早已習慣了享受別人的付出。

她認真思索片刻,才點頭道:“理應如此,若是不去體恤,定然容易離心離德。”

她從燕清黎的話延生到了官場,以為燕清黎是在教她為君之道,燕清黎也不在意她是如何理解的,走過去扶住秋蘭溪的腰:“累不累?”

秋蘭溪把她的手往上移了移:“這裏酸。”

燕清黎依言按揉了一下。

太女看了眼被秋蘭溪丢給自己大半的公務和閑的看話本的對方,無情的打斷了她們:“母親當初也因為母皇犧牲過嗎?”

在大寧,她們的故事算得上一個愛情神話了,太女從未見過像她們這樣相處的伴侶。

“并無,”秋蘭溪說,“我的每一個決定,都是出于種種考量,沒有犧牲不犧牲這一說。”

燕清黎卻說:“她犧牲良多。”

太女左右看了看,不知該信誰。

燕清黎握住秋蘭溪的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講究那些,你想找誰那是你自己的事,只需告訴我結果便好,無需去想是否要效仿我,我與你不同。”

她坦率地說:“不是卿卿需要我,是我離不開她,我願意奔她而去,而非她奔我而來,你能如此嗎?”

燕清黎知道,京中許多人因為她的緣故突然一個個都變成了一心一意的癡情種,但很客觀的來說,這是很難做到的,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與其去效仿別人,不如尊重自己的喜好。

畢竟,若是哪天憋不住了自打臉,還不如一開始就坦坦蕩蕩。

而太女顯然跟她爹一樣,都絕非癡情種,當初福王為了丹湘縣主要死要活,可不過一年,他便又為了另一人要死要活,他對一個人的專情只能維持個兩三年。

太女到底不是她親生的,所以哪怕對外表現得信心十足,實際上她走每一步卻都還是會考慮燕清黎的想法,歷史上并非沒有因為‘此子不俏我’就被廢掉的儲君。

太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如此,但她知道自己肯定是不願意的,尚書家的公子眉目俊朗,将軍家的長子貌若好女,連她如今屬意的庶子,都同樣長得令人難以割舍,可燕清黎身邊從無外人,太女很難不去在意對方對此的看法。

“兒臣明白了,謝母皇教導。”太女恭敬跪下磕頭,也許她不該如此小心謹慎,從數十皇戚中挑出的儲君,該是難再找第二個的。

屋外的陽光明媚,太女腳下一頓,回頭看向殿內,這世間真愛本就難尋,她渴望過,羨慕過,可終究,她擁有的太多,人世間的誘惑也太多,她做不到舍棄只留其一,所以她注定不可能成為母皇那樣的人

但這種事若不是世間難尋,也就不值得被贊頌了。

她是大寧尊貴的儲君,是母皇看重的太女,又何必再奢求事事圓滿?

連月亮都有圓缺。

屋內秋蘭溪被說得有點暈頭轉向:“離不開我?”

燕清黎有點赧然。

秋蘭溪刨根問底:“有多離不開?”

連吐露心聲都要借着教導太女的名義,秋蘭溪以為她是不會再說的,卻聽她輕輕道:“勝于昨日,略匮明朝。”

她不禁眯眼笑了一下:“殿下的情話還是這麽動聽。”

燕清黎只跟着笑了笑。

她在心裏輕輕糾正,不是情話,是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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