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粉碎。饒是如此,金瓜下墜之勢只是一緩,還是擊在了阿琇的額上,阿琇悶哼一聲倒在地上。此時殿中人都圍在了賈後身邊,探看賈後手臂上的傷勢。司馬穎快步扶起了阿琇,見她受傷甚重,雙目緊閉,面如金紙,趕忙替她推宮活血。
賈後緩過一口氣來,怒指着阿琇道,“将這瘋女拉出去,喂了沙門做食。”沙門乃是華林園中養着的一只大虎,最是兇殘禽獸,每每有宮人犯事,便是葬身虎腹之中。幾個內侍聞言便來拉扯阿琇,司馬穎怒極,右手将阿琇牢牢護在懷中,左手拔出了腰中佩劍,怒斥道,“誰敢上前一步?”
那太醫程據忽而上前幾步,迎着司馬穎的劍鋒而立,唇角露出一抹譏諷的笑意,語氣極是平常道,“成都王,你今日雖犯了皇後,卻是可恕之罪。只消把這瘋女交出來,喂了沙門,讓皇後娘娘出一口惡氣也就是了。王爺是娘娘倚重的大臣,又是皇室宗親,娘娘不會為難了王爺,何必陪這瘋女送死?”
“住口!”司馬穎雙目欲皉,他雖聞賈後殘暴,卻不想竟然兇慘至斯,他的臉漲得通紅,衣襟上金線所繡螭龍微微擺動,厲聲道,“人乃血肉之軀,豈能喂了禽獸。”
“那就将成都王一并拿下,”賈後怒極,冷笑連連,“本宮倒要看看,如今這天下是誰人說了算。”
“小王來遲,讓皇後受驚,小王罪該萬死,”趙王司馬倫匆匆趕來,見此情景大吃一驚,一壁匆忙向賈後請罪,一壁連連喝斥司馬穎,“十六郎,不得無禮,快把劍放下。”
“叔王。”司馬穎見到趙王頓時有些不知所措,他年幼失怙,多受這位叔父的照顧,此時見他目露告誡之色,無奈之下只得松手。只聽铮然一聲,長劍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意猶未盡的長鳴。
幾個內侍過來拖了陷入昏迷的阿琇便走,絲毫不顧及這是帝家身份貴重的公主,他們如同拖着一塊陳腐的破布般,粗蠻的拽着她纖細的手臂,任她額上的傷口在金磚地上拖出觸目驚心的血漬。
趙王隐隐感覺到身後侄子的暴怒,他上前深深一躬,用擴大的衣裾擋住了司馬穎的視線,一壁趕忙對賈後恭謹言道,“成都王久在外藩,失與管教。還望皇後寬懷為上,小王身為叔王,定會将其帶回好好管教。”
“趙王年紀大了,倒是越來越愛管閑事了,”賈後雙眼微阖,露出一份似有似無的笑意,反倒輕飄飄的說道,“既然如此,就交給趙王管教吧。”
趙王背上一僵,不敢多言,匆匆扯着司馬穎便離去了。
4.之子于歸
望着他們叔侄遠去的身影,賈後微微咬牙,“這趙王老兒,壞我好事。”
“娘娘,清河公主怎麽處置?”太醫程據谄媚的向前湊了一步,他久在賈後身邊,最知她心意,沉吟的獻策道,“将她丢去喂了沙門倒是解氣,只恐成都王性子激烈,怕是要與娘娘拼命。”
賈後聞言心念一動,左手輕撫右臂的傷口,冷冷的瞥了地上昏迷的阿琇一眼,說道,“先把她關到金镛城去,別讓她死了。要釣十六郎那條大魚,還須得用得着她。”
趙王下了章華臺,忽然轉身揚手便給了司馬穎一掌。司馬穎一張俊臉上頓時留下了五個清晰地指印。“這一掌,是替你父皇打的。”趙王嘴角微沉,一字一句的說道,“你父皇讓你六歲就遠赴藩地,防的就是有一日京中有變,司馬氏的骨血還可以保存。你為何要回來?”
“叔王,”司馬穎眼中流露出些許失望懊惱之色,“太後薨了,太子也慘遭毒手,當今天子天生有腦疾,全然被那毒婦控制,如今我們連陛下親生的阿琇竟也保不住,任由這毒婦禍亂司馬氏江山?天下很快就要大亂了,叔王還看不清楚麽?!”
“我都知道,”趙王嘴角凝了一絲沉重,低聲責備道,“可你這樣拔劍硬拼有什麽用?章華臺裏埋伏了多少金甲武士?豈是你能獨闖的?今日孤若不去救你,你就葬身高臺之上,命都沒有了,還有什麽面目去泉下見你的父皇母妃?”
“侄兒寧可丢了這條性命,也要與那毒婦決一生死,”司馬穎怒色道,他年紀雖輕,卻已帶兵多年,常年塞外風霜磨砺,早已練就出視死如歸的血勇之氣,“是我害了阿琇,不該帶她進宮來求這惡婦。穎今日寧可拼卻一死,也好過如此茍且偷生。今日把阿琇獨自抛下給那惡婦,任那惡婦毒害,我們又有什麽面目去見司馬氏先祖?”
“你這般年輕,拿你的命去與那半老婦人換,你虧是不虧?就算是以命換命,也是先拿你叔父這條老命去換,”趙王眼角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贊許,望了一眼面上滿是震驚之色的侄子,仍是板着臉道,“你且安心,阿琇到底是陛下骨血,今日被你這樣一鬧,她倒不敢明目張膽的對阿琇動手。還愣着幹什麽,還不趕緊滾回去。就你這急躁的性子,還與人拼命?怕是有一百條命都得送完。”
阿琇轉醒時,已近四更天。身遭黑漆漆的一片,觸手可及卻是冰涼的。好一會兒她方才适應了暗中視物,才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卧榻上。夜極靜,涼風徐徐,吹得未關嚴的殿門半開半合。她才撐臂坐起,忽而眼前火光一閃,卻是有人掌了燈過來。只見一張滿是皺紋的老婦面孔出現在眼前,她駭了一跳,向後縮了縮,卻見那老婦面色灰敗至極,看上去老臭不堪,但細看去那老婦面上縱橫交錯,竟是許多的疤痕,和皺紋堆在一起,一時也分不清。但奇的是唯有一雙眸子黑亮的驚人,這雙美目生在這樣醜怪的臉上,竟讓人憑空生出一種恐怖之感。
那老婦定定的打量了她半晌,忽然臉上神色驟變,用手狠狠地掐着她的脖子,怒聲喝道,“你也是司馬家的女兒?”她的聲音嘶啞,如鐵絲磨着地面的聲音,十分的難聽。她下手極重,如鐵鉗一般,阿琇被她掐的快喘不過氣來,忽然覺得喉上一松,卻是那瘋癫老婦松開了手,退了半尺的距離,眼睛仍是死死地盯着她,流露出格外痛恨厭棄的神色。只聽她啞聲如夜枭道,“你是東海還是始平?那賤人又送你來做什麽,老身如今在這裏安逸的很,又要來打什麽壞主意。”
“東海和始平是我的姊姊,我叫阿琇,”阿琇俯身微微喘了會兒,惶然道,“阿婆,這是什麽地方?”
老婦并不理她的提問,只是驚疑不定的上下打量着她,目光中卻轉是柔和許多,看了一會兒,忽然厲聲道,“你快将衣衫除下,讓我看看你的後背上可有一塊紅色的胎記。”阿琇大吃一驚,她後背有塊紅色胎記,這只有母親知道,就連平日裏的貼身侍女也不知曉,面前這個貌似瘋癫的老醜婦人如何會知道。她看這老婦的目光如炬,只得轉身過去,除下了薄薄的貼身小衣。
瑩潔如玉的少女後背上,有一塊拇指大小的紅痕,如蹭上的一塊胭脂膏。殿外枯枝輕響,殿內一老一少卻都未發覺。“阿琇,你真的是阿琇。”那老婦顫顫巍巍的伸指拂過胎記,忽然伸臂抱住了眼前的少女,淚水滾滾而下,“天可憐見,讓我有生之年還能見到我的親孫女。”
阿琇聞言心中大震,她的親祖母乃是武帝的皇後楊氏,母親說在她五歲的時候太後就已經病逝了,面前這老婦…她瞧着那老婦可怕的面容,忽然心中莫名湧起了一種親近之感,心中覺得這老婦定是骨肉至親。天性使然,她投入那老婦的懷抱中,痛哭道,“祖母…”
楊太後替她着好衣衫,望着她流了會兒眼淚,忽然回頭叫道,“阿邺,快過來,見過你的阿琇姊姊。”
只見殿角的柱後轉出一個五六歲的男孩,頭上梳着兩髦,團團的圓臉上忽閃着兩只點漆般黑亮的大眼睛,十分的可愛。阿琇遲疑的望着那孩子,卻只聽楊太後和藹道,“這是你三叔的孩子阿邺。”楊太後共有三子,長子早夭,次子就是阿琇的父親當今天子,三子吳王司馬晏,已在三年前去世。如此算起來,阿琇與阿邺實乃是骨肉至親的堂姐弟,只是天家骨肉淡薄,他們竟從未見過。
5.誰謂荼苦
天氣還冷,阿琇見那孩子只着一件薄薄的單裳,忙取了衣衫替他披上,卻見阿邺如小鹿受驚一般,極是警覺的後退一步,不與她親近。楊太後淚水滾滾而下,“吳王府被燒時,一家幾十口都葬身火海,只有這孩子被乳娘冒死送了出來,幾番輾轉才送到我這裏。”
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