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節

阿琇下意識地抓緊了缰繩,她悲痛欲絕,祖母去世了,印象裏的祖母總是堅強而富有主見的樣子,可如今連她

也走了。她搖搖晃晃地坐在馬背上,仿佛一葉浮萍,随風飄蕩。

賈溢彎腰撿起喜帕,握在手中,在前引着大宛馬前行。

馬背上的阿琇忽然輕輕吟唱起一支曲子,聲音顫抖而悲怆:“邺水湯湯,隴頭黃楊,結棹泉源,踟蹰望鄉……

那是祖母曾經教過她的曲子,歌聲裏極盡悲傷。獻容跟在身後聽着她悲涼的歌聲,忽然也覺得心中凄冷萬千。

第八回 碧海青天

趙王府裏,卻沒有宮中張燈結彩的熱鬧,庭院中遍植桂樹,微涼的空氣中滿是桂子的清香。而室中陳設皆以竹

制為主,一反京中慣有的奢用金銀之風,譬如桌幾上鋪設的桃笙象簟,處處精致無比,卻又清雅淡薄,顯出了主人

的惬意與安樂。

“叔父,楊太後已經給她們害死了,阿邺還被關在牢中,你真的忍心讓阿琇嫁給賈家?”書房內,司馬穎的聲

音忽然拔高了數度,顯出了他的憤怒。

“你有什麽辦法救他們?”趙王皺着眉說道,“別說是阿邺和清河,就算是孤把你救出來也是賠上了這一張老

臉。”

司馬穎去大牢救阿邺不成,卻被程據早就勘破先機,預先把阿邺轉移到別的去處,又伏了人馬在大牢等待,只

等司馬穎一到便上鈎。多虧有壯士匐勒拼死相保,這才将司馬穎帶出了大牢。趙王恰如其時地趕到,再三求情,賈

後這才不情願地給他面子,等迎親結束後放了他出來。此時司馬穎卻說道:“叔父您是司馬氏最年長的王爺,您若

說話,天下誰人不聽?”

趙王嘴角勾起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弧度:“沒有白虎符在手,我們調得動兵馬?我們還沒進宮門,就先被宮裏的

禁衛亂刀分屍了。”

聽到趙王提起白虎符,司馬穎身子一僵,轉目有些猶疑地看着趙王。

趙王淡淡道:“小十六,在你心裏叔父是什麽樣人?”

司馬穎盡力穩住自己紊亂的情緒,恭敬說道:“叔父忍辱負重,為大晉江山付出良多。”

趙王搖了搖頭:“在天下人眼裏,本王不過是個為老不尊、趨炎附勢,跟在賈氏後搖尾乞憐的老朽而已。

“叔父!”司馬穎低喚一聲,心情黯然。

“其實在你眼裏的本王,與天下人也無多大差別。”趙王一字—句道,仿佛在嚼一枚苦榄,“你們怨我總是袖

手,太子死的時候袖手,太後去世也袖手,連清河公主與吳王落難,也袖手不管。”

司馬穎垂下眼眸,十餘年來叔父多少次在刀尖上保下自己,縱然天下人不知叔父,他卻是見過叔父年輕時馬上

馳騁的灑脫英姿,知道他并不是個昏庸的老朽。

“你與本王其實很相似,我們都生在帝王家,都是不受重視的幼子,成年即被放外就藩。看起來我們都是帝裔

貴冑,風光至極。可這其中艱難辛酸外人怎能知道?你能救了誰?你說話有誰會放在眼裏?說白了都是空殼子而已

,”趙王嘆道,“世上最容易的事莫過于拼命厮殺,舍卻頭顱,這是武夫之勇。把你的頭顱割舍了去,對這樣的世

事有何補益?不過白白犧牲了一個空有熱血之顱罷了。”

趙王瞧着司馬穎不說話,似有被說動之意,又說道:“如今楊太後已死,白虎符和驺虞幡十有八九已落入賈氏

之手,此時正是朝中一觸即動之時,連遠在匈奴的劉淵都派其子來向賈後求親示好,你我身在他人高懸的利刃之下

,怎能輕舉妄動?”

“叔父既然知道白虎符和驺虞幡都落入妖後之手,怎麽能束手待斃!”司馬穎猛然擡起頭,說道:“謝昭儀,

楊太後,還有我母親……她們都死了……侄兒不信叔父在其中沒有做些什麽。”

他緊緊盯着趙王:“叔父您布下這麽多棋子,究竟在籌謀下一步怎樣的大棋?”

冷不防被司馬穎尖銳的語言刺中,趙王垂下眼簾,避過他質詢的目光。

司馬穎目光一暗,冷聲道:“叔父說得對,勝者行事,步步籌劃,小不忍則亂大謀。可侄兒天生就做不了勝者

,侄兒沒有護得了母親,但侄兒不願再犧牲更多的親人。”

賈府原是曹魏時所建,國丈府邸,自有一番富麗堂皇景象。賈後雖然不願意大肆操辦賈谧的婚事,但賈家專權

已有數十載,權傾天下,賈谧又是賈家長子,誰也不敢得罪于他。一時間賈府前門庭若市,賓客盈門,好一派熱鬧

景象。

賈午借幼子舊傷未愈,并不出來待客。只在阿琇過門時略出來勉強一見,就算是見過翁長。司馬氏諸王都未到

賀,只有趙王遣人送來了儀禮。賈谧也不以為意,笑着讓人送走了趙王的使者,又遠遠瞧見幾個結拜的兄弟都圍着

要過來灌酒,其中陸四捧着海大的一個碗,大聲喚道:“老三在哪裏,今天左二哥有事沒來,我們兄弟幾個可不能

放過了老三。”賈谧見勢不妙,趕緊溜到後院去。

紅燭高燒,房中一室融融。床褥都是新設,褥上鋪了大朵的縷金線的芙蓉花,一朵朵盛放得炫目,尤為炫目的

是床上所設的用光明錦織就的蘇鬥帳,四角安了純金的龍頭,垂下五色流蘇,着實華麗無比。

此時熏籠裏新蒸了香餅,氤氳的香氣彌漫,更襯得錯金縷銀的熏籠顯出幾分迷離。

賈谧此時已換過喜服,只穿了一身裝緞紫羅襦,發上系了白綸巾,襯出一張清俊的臉,唇邊卻銜了三分笑意。

他适才用過些酒,此時半醉裏望去,阿琇坐在床邊,頭上也未遮喜帕,任憑發上簪着的寶珠垂到額前,她垂着頭,

眼角還有未拭去的淚痕,更顯得眉彎如畫,鬂悴似寒,整個人卻如明珠生輝,熠熠而有光彩。

羊獻容端來了一個牢盤,上面有兩個金質酒盞,另有一玉碟盛了白肉。

賈谧取筷吃了一口白肉,又信手取了一盞,見阿琇兀自坐着不動,便替她取了另一盞,放在她面前。

羊獻容見狀便禮贊道:“夫妻同牢,合卺成禮。”

阿琇仍舊坐着動也不動。

羊獻容有些尴尬,對阿琇使了個顏色,催促道:“公主,還是用一口吧。”

賈谧忽然冷冷地望了羊獻容一眼,她被他目光中的寒意吓到,忙低下頭去。

賈谧對阿琇的冷淡也不以為意,順手夾了一筷就送到阿琇唇邊,阿琇下意識地咬緊了朱唇不張口。賈谧朝她望

了一眼,随手将筷箸和酒盞都撂到了矮幾上,開口道:“你不吃不喝,是想連你弟弟也一并餓死嗎?”

阿琇咬了咬唇,面色更蒼白幾分,她慢慢擡起頭,眸裏都是晶瑩的淚光,卻輕輕伸手去握住了筷箸,将白肉夾

了一片放在嘴裏,艱難地咀嚼了幾口,又猛地把酒灌到口中,仿佛飲的是毒藥一般。

房中侍女見她終于禮成,都長舒了一口氣,羊獻容卻瞧着阿琇神情不對,不免有幾分揪心。正此時,忽聽賈谧

冷冷道:“你們還不退下去?”

阿琇亦是擡頭望着獻容,目中全是堅持之意:“你們先走吧。”

那酒既入喉,竟如一條火線般瞬時一路燒到心裏,阿琇雖然覺得火辣辣的難受,但似乎也覺得心裏痛快了不少

。她于是又給自己斟了一杯飲下。賈谧靜靜地瞧着她動作,既不阻止,也不發話。她心裏存了事,卻取過他的酒盞

,替他斟了一杯。

他瞧着她這樣主動,唇邊露出笑意,端起她斟的酒—飲而盡。

她面上升起兩朵紅雲,已是有些微醺的意味,只是手中動作并不停,一杯接一杯地替他斟了去。

屋裏一時靜了下來。不知何時外面忽然淅淅瀝瀝下起雨來,雨珠輕輕地敲打着窗栊,頗有幾分蕭索,外面天色

也暗了幾分。

他終于開了口:“你讓我喝得夠了嗎?”

她轉過險去,只是不敢瞧他神色,輕聲答道:“酒是解愁忘憂的好東西,多飲幾杯又何妨。”

他瞧着她面色紅潤,心中忽然一動,輕輕握住了她斟酒的玉臂,只覺得她雙手都在微微發抖。他将她攬入懷中

,此時她近在咫尺,呼吸可聞,發上簪了玉蘭,淡淡馨香入鼻,他只覺得懷中香軟,不自覺地又把臂緊了緊,低聲

道:“我前世大概欠了你,今生被你死死克住。明明瞧着你這樣恨我,卻總是放不了手。”

她心裏本存了事,此時忽然有些寒意,下意識地想推開他。他卻把她箍得死死的,溫熱地吐氣都在她耳邊。她

覺得耳後熱熱地發癢,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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