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節

姆,這是我的一番心意。她

們兩個終有放出去的時候,留些銀錢傍身也好。只是阿姆在宮中吃喝用度俱不愁,我瞧着阿姆對刺繡頗有幾分歡喜

,便留了這些送給阿姆。”

馮阿姆用手拂過那幾幅繡樣,說道:“這樣好的蜀繡,公主何必賜給老奴,就是出降了也可以帶去添添嫁妝。

“我留這身外之物也無用,”阿琇搖頭道,“這幾幅蜀繡還是父皇賜給母後的,留在昀華殿裏也久染塵埃,我

取來贈給阿姆。阿姆待我雖然面冷但心慈,這些日子的照拂之情,我都一一記在心裏。這些東西也算是物托其主。

馮阿姆聽她語意哀涼,心知她心中有結不能化開,遂勸道:“公主莫羨慕他人繁華。老身入宮三十多年了,見

多了這樣轉眼雲煙的例子。驸馬雖出自賈氏,但人品卻很持重,算得是佳配。其實富貴榮華能保多久,終是不如終

身有托來得踏實。”她平素總是一副刻板正經的模樣,鮮有這樣推心置腹的時候。阿琇心中一暖,握住了馮阿姆的

雙手,拭了淚含笑道:“阿姆對我的一番心意,阿琇都存在心裏。”

馮阿姆與阿琇相伴近有一載,如今分離在即,也添了幾分感傷。只是她慣是一個冷面嚴謹的人,縱然是含情的

話說來也有幾分肅然:“老身這一年來冷眼旁觀,也知曉公主是個性情之人。老身有幾句肺腑之言想送給公主。”

“阿姆請講。”

“從今之後離宮而去,公主便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天子之女了,而是要為人妻、為人婦了,需要時時牢記此節

,”馮阿姆瞧着阿琇微微漲紅的面色,心中嘆息一聲,緩緩道,“我看得出,公主心中還有恨在,并不能放下,出

降只是迫不得己之舉。這宮裏的人,誰心裏沒有恨,沒有幾件迫不得已的過往?可一味地記得恨,并不是什麽聰明

的做法。”

阿琇擡頭打量着馮阿姆,第一次發現馮阿姆滿面的皺紋後竟然有這樣柔情細膩的一面,她心裏微微一動,輕聲

說道:“阿姆,你也有不得已的事嗎?”

“我年輕時入宮,只是為了給家人讨條活路的不得已之舉。那時候我家裏很窮,我有個弟弟,讀書頗用功,人

人都說弟弟将來定有出息,出人頭地……”她微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目中悵然不已。

“那後來呢?”

“後來我入了宮,終于可以養活弟弟讀書。可弟弟卻生了重疾,再也就不活了。”她目中似喜似悲,仿若惆悵

不已。

阿琇不敢再問下去,也替她垂淚不止,

“從此之後三十年,我與家人分離天涯之遠,再未有過相見的機緣。”她目光灼灼,似在回憶往事,也似在自

責不已,“我恨了一輩子,恨自己不能早些養家糊口,沒有救活他的性命。”

“阿姆。”阿琇遲疑地握住了她的手,卻有幾分安慰的意味。

馮阿姆笑了笑,柔聲對阿琇說道:“有時候越是執念深的人,便越是難以獲得快樂。其實只是心魔作祟罷了。

阿姆在宮裏看過許多人事,見多了悲歡聚散、貌合神離。有時候真心待人,未必能得到真心的回報。能遇到一個像

驸馬這樣真心待公主的人,這份情便不容易。公主不要錯過了*。”

阿琇面上蒙了喜帕,被女長禦攙扶着走出了寝宮。外面是暖暖的初秋,一地金黃耀眼。

層疊的垂珠翠裙掩住了她纖細的腳踝,腰上系着的雙玉佩,每走一步便玲珑作響。她看不清腳下的路,只記得

馮阿姆垂淚送自己出門時面上祝福的笑意,還有馮阿姆的話語始終在她腦海中回響:“公主莫要學阿姆這樣,恨來

恨去,最後只是恨了自己而已。放下你心裏的恨,試着去接納,只願公主這一世平平安安,能有喜樂。”

“時辰已到,公主請出寝殿。”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門口響起,阿琇擡眼望去,卻愕然震住。來迎親的女長禦居

然是熟悉的面孔,望着自己盈盈淺笑。

“獻容姊姊。”阿琇脫口喚道。

來人正是羊獻容,此時她身着一身女長禦的服飾,手中捧着喜帕。

阿琇有千言萬語想問羊獻容,卻一句都問不出。只聽羊獻容輕聲道:“妹妹,我是來送你出嫁的。”

東海和阿琇蒙着喜帕站在昭陽殿的玉階下,賈後西面而立,面無表情地念道:“兩儀配合,承天統物,正位于

內,重章治典,以奉天地宗廟社稷。肇經人倫,爰及夫婦,欽承皇命,肅奉典制。”

阿琇依禮跪下,口中拜謝。東海卻仿佛沒有聽到一樣,依舊一動不動地杵在原地。

從旁有兩位侍女取了绶佩盛上。迎親官偷偷看了一眼,簡直要暈了過去,何時見過兩位公主出嫁,卻只有一塊

绶佩?

賈後心裏嘆了口氣,親手取了绶佩給東海系上,她一摸女兒的手,低聲道:“怎麽這麽涼,是不是昨夜沒有加

衣?”東海依舊沒有出聲。賈後一回頭,看到身後的女官手裏捧着乘鞍時的幜衣,順手便取了過來,輕輕搭在東海

肩上。

女官誠惶誠恐道,“娘娘,這是公主乘鞍時,須由驸馬親手披上的。”

賈後心裏本已煩亂到極點,沒好氣道:“本宮好好一個千金嬌養的女兒,白白便宜了那劉家小兒,添一件幜衣

還絮叨什麽。”女官不敢回話,躬身不語。東海越是不發一言,賈後便越是心疼,瞧着一旁跪着的阿琇也更為不順

眼。

賈府派來迎親的使者事先得過叮囑,忙道:“娘娘,授佩禮畢,公主需要乘鞍了。”

昭陽殿宮門已開,不遠處劉和與賈谧各着鮮衣,牽着寶馬等在宮門外。早有些好奇的宮人忍不住往外張望,兩

人一樣的服色,卻是一個木讷呆板,一個飄逸灑脫,到底雲泥有別。

賈後心知再也不能耽擱,只得忍淚松開了東海的手,輕聲道:“去吧。”

東海本伫立多時,聞言忽然全身顫抖,竟是當衆低泣了起來,所幸有喜帕蒙面,不至于太失儀。她身後的侍女

都頗為慌亂,賈後忙道:“愣着做什麽,還不快把公主扶出去。”幾個侍女這才反應過來,慌忙扶着東海去上了馬

。賈後憂心忡忡地望着女兒,唯恐她當衆再做出什麽事來,只見東海也不再倔強,任由劉和牽了馬缰。

迎親官至此才放下一顆心,贊禮道:“迎親禮成。”

此後一別,東海遠嫁并州,不知何時可還洛陽,賈後想到此忍不住向前又奔了兩步,卻見劉和已牽着馬去了,

從始至終,東海都未和她說過一句話。

一陣秋風吹來,落下紅葉滿地,平添了幾分寒意。

阿琇依舊跪在地上,既沒有人替她绶佩,也沒有人喊她起身。

賈後送走了女兒,轉眸狠厲地掃了阿琇一眼,她顯然抱定了主意要給她難堪,只冷冷地把她晾在那裏,竟似沒

有這個人一樣,連眼角也不瞥她一下。

旁人誰敢去觸賈後黴頭,連迎親官也不敢提醒一聲。羊獻容焦急地望着阿琇,忽然站起身來,便要為阿琇說話

此時賈谧牽着馬進了宮門,衆人皆嘩然,哪有新婦沒有送出門,新郎官入門來接的道理。賈谧牽着的是一匹大

宛寶馬,通體雪白,唯有四蹄皆是墨色,十分名貴難得。

賈後身邊侍女想阻攔己是來不及,賈谧走到阿琇身邊,從懷中取出一枚白玉佩替她系在腰襟上,又解下外袍替

她披在肩頭。皇後冷冷地瞧着他的動作,并不發一詞。賈谧卻擡起頭,望着她道:“娘娘,绶佩加衣禮畢,臣可帶

着公主回府了吧。”

賈後冷哼了一聲,算是默許。羊獻容總算松了口氣,目光中透露出贊許的神情。

賈谧見賈後無話,回身抱起阿琇,将她抱至馬鞍上。那一瞬時阿琇安靜地伏在他的懷裏,竟沒有掙紮反抗。

而那大宛馬也頗為溫順,一動不動釘在地上。

賈後瞧着他們的樣子,忽然冷聲道:“金墉城裏的那位,昨夜自缢了。”

阿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然回頭,喜帕随着她的動作飄落在地,她卻茫然無知,只緊緊地盯着賈後。

賈後快意地瞧着她眸中悲傷的神情,嘴角不自覺地揚了起來,得意地對程據道:“我們走。”

“她說的是真的嗎?”阿琇茫然道。

賈谧緩緩地點了點頭。他小心翼翼地想保護她,本不想告訴她真相,可真相總是會很殘忍地展現在人們面前。

賈後盛怒之下,遷怒于關在金墉城裏的楊太後,這消息他早有耳聞,卻沒想到賈後會刻意挑選這個時候告訴阿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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