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來吧。”邵晖主動請纓。

解語看着邵晖,忽然想起,當初她作為師姐給卓越班代課,需要征集一名志願者充當人體模特,以便講解基本解剖學術語,當時,也就是“班長”邵晖主動上臺,從此跟她結下緣分——

回憶間,艾文迪已經相當有行動力的從随身行李中拿出托盤和印模材料,為邵晖制取咬合模型。

艾文迪戴上手套,讓邵晖咬住印模材料,“會有點檸檬味,堅持三分鐘就好。”

衆人屏住呼吸等待,這當兒,艾文迪又麻利的取出小巧的掃描儀,連接電腦,填寫軟件上的一堆空格。

三分鐘到了,艾文迪取出模型,笑道,“真希望我每個患者都能像邵警官這麽配合。”

邵晖去漱水吐掉,回來說,“你肯定沒有親自嘗過——哪有檸檬味?明明是柑橘味。”

衆人都笑。

艾文迪簡單處理了模型,随即用掃描儀将信息輸入軟件,一氣呵成,仿佛一個魔術師。

電腦屏幕上,一個溫柔的電子音用英語說,現在開始建立三維模型,請耐心等待。

博士在一旁圍觀,對材料和儀器感興趣的他始終盯着艾醫生一舉一動,此刻忍不住贊嘆,“這圖像處理速度真快!”

“是的,”艾文迪顯然對自己參與的研發相當自信,“我們使用了世界上最先進的圖像處理技術,可以根據每顆牙齒留下痕跡的深淺、寬窄、相互關系進行計算,轉化成壓力和容積信息,進一步建立模型,得出牙齒的長寬高、排列方式、相關骨性及肌肉類型。”

屏幕上本來只有兩列齒痕,但就像種子發芽一般抽長,漸漸長高、變寬、扭曲,從頭部到根部,竟然真的變成了兩列完整的牙齒,還沒結束,周圍的空白也變了,仿佛圍繞着這些牙齒長出了骨頭,逐漸變成一個完整的頭部形态。

衆人看的目瞪口呆,就連解語也被這技術折服了。

艾文迪指着屏幕上的畫面,“嗯,我們可以看到一個相當标準的颌面部重建模型。牙齒排列整齊對稱,上下颌中線一致,下颌角不過大;再看這個側面的角度,也是标準的直面型,不凸不凹——沒啥可分析的,總之就是牙科醫生撈不到油水的教科書模範啦。”

邵晖誠懇的跟他握手,“感謝艾師兄專業認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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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故意看了解語一眼,如果說他之前對于這位艾師兄受到的歡迎和跟解語的熟稔多少有些吃味的話,那麽到了現在,他顯然對艾文迪的評分大大提高。

解語忽然想起什麽,“對了,這裏好像有邵警官的颌面全景片留底?”

她一說大家想起來,的确,當初進設備調試的時候,就地取材,讓中心同事們充當第一批小白鼠,要麽拍x光片,要麽查血型,而邵晖因為個高腿長,正好用來測試影像學設備的拍攝極限,所以被無條件征用,留下了資料,此刻剛好拿來比對。

艾文迪算是徹底服了這個小師妹,看來她這校寵title不是靠賣萌得來的,而是實至名歸。

“可以拿來比對沒問題,”他大大方方的說,又誠懇的建議道,“這樣吧小師妹,下次我去申報新項目之前,先在你這裏過一遍好了,算是還今天這份人情。”小師妹火眼金睛,只怕比那些審批專家還較真。

他把邵晖留底的x光全景片和新軟件模拟的圖像重合,當然因為成像原理不同,部分參數做了調整,但調整之後,兩張圖竟然能重合個八九不離十,新圖像還多了肌肉模拟重建的部分。

要到這個時候,解語才肯點頭,實實在在的誇出一句“了不起”。

畢竟是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臨時抓壯丁取模,還能跟解語臨時起意找出來的基礎圖像比對,其中沒有任何可以做手腳的機會。

不是變魔術,是科學。

小王雖然之前聽不懂他們說什麽牙長軸啦咬合曲線啦一堆術語,但的确親眼看見邵隊僅僅咬了個模型,電腦屏幕上就出現了這麽多信息,當下覺得不虛此行,“這套系統真是太神奇了。”

經過這個實驗,衆人都對BITES的魔力深信不疑,躍躍欲試,等不及要看它用在這單案子上。

艾文迪又轉回那套屍檢照片,卻沒有馬上趁熱打鐵。

解語立刻明白了他的顧慮,“兇手的牙印不夠完整,這是個大問題對不對?而且不是第一時間新鮮取材——”

邵晖作為完美試驗對象,提供的是标準咬合記錄,所以模拟出來的結果幾乎能完美吻合真實信息,解答了他們對“能否反推”的疑問。

但用到這個案子上,卻有太多的幹擾因素:兇手牙印不完整,受害人身體也不是标準印模材料,何況從留下牙印到現在,中間經過了多少小時,任何一個幹擾因素,不論是兇手當時的具體行為,還是屍體停留直到被發現這一階段的自然腐敗,包括被發現後的移動、保存,甚至法科中心已經進行的檢查取材,都可能造成變數,影響真實結果。

想要達到邵晖那樣理想的試驗結果,根本不可能。

剛剛當過志願者的邵晖,也迅速明白了這一現實困境,不禁皺眉。

艾文迪百忙之中笑出來,“小師妹,要是哪天你不想當法醫了,請務必第一個打電話給我,來診所給我當助手,不需要做什麽粗活重活,陪我聊聊天就好,保證比在這裏收入高。”

在他看來,這小師妹人如其名,真是一朵解語花。

不是阿谀奉承、讨好逢迎;

而是不避諱困難、認真思考、敢于提出真正的問題,還無法讓人生氣。

這下,對他第一個不滿的,卻是自從他出現就化身迷妹的毛毛,“嘿,艾醫生,可不帶你這樣挖牆腳的,方方是我們的人,才不會被你騙走——晖哥,這挖人都挖到你眼皮底下了,你還幹看着,倒是說句話啊!”

邵晖老神在在,“就算不當法醫,我相信解語也有比陪聊更好的工作選擇。”

想搶人?艾文迪得先跟方明霞、鐘桦,以及江城醫學院不同專業的學生打上幾架再說。

解語嘆氣,“這麽好的技術,難道真的用不上嗎?”

艾文迪沉吟半晌,“我盡量試試,但希望能讓我直接掃描,因為從實物轉換成圖片,本身就會損失為數不多的重要信息。”

解語看了邵晖一眼。

邵晖立刻通過了,“沒問題,我們現在要盡量抓住每一個機會,艾醫生你不嫌晚的話,我們現在就去樓下?”

“那最好,”艾文迪點點頭,“雖然原本的牙印可能已經有減退或移位變動,未必能100%模拟,但如果那人有足夠特別的口颌特征,還是可能有收獲——當然你們需要放低期待,也不能太過依賴模拟結果。”

“明白,艾醫生你盡管放心去做,需要什麽我們都會配合,但凡有一點希望我們都會抓住,哪怕只是提供一點方向,也比盲目的地毯式搜索來的好。”

“行。”艾文迪帶上筆電和設備,跟着他們轉移。

馮娟的屍體再度被擡上解剖臺。

解語有些歉疚,“明明可以早點——”

“請停止自責,”邵晖捏捏她的肩膀,“如果不是你足夠仔細,甚至連這點些微的線索都未必能注意到。”更別說她還請到了有用的救兵。

艾文迪對着照片,找到那幾處牙印,讓助手幫忙固定角度,他則将這些信息完整仔細的掃描進系統。

解語不放心,再将體表檢查一遍,的确沒有更多的齒印,這些就是僅有的材料了。

艾文迪做好保存及備份,收起設備,合上電腦,“因為是不完整的齒印,我需要先分別進行圖像處理,輸入信息需要适當增強,再争取合成盡可能完整的牙列記錄,不少參數還要調整,沒辦法馬上展示給你們看了。”

此刻已是午夜,從窗外望出去,附近大學的學生宿舍也多半熄燈了,解語吓一跳,“耽誤師兄這麽長時間,真是不好意思——不然我跟家家打電話解釋一下?”

女同事裏面原本有對艾文迪心生好感的,此刻聽到這句話,也明白自己沒戲了,名草有主。

家家,不知道是什麽樣的可人兒呢?這艾醫生的眼光一定不會差吧。

“不用,來之前我跟她說過,再說她也在顧問名單上,能夠理解,”也許是看過了屍體的真實情況,讓艾文迪受到了遠超過圖像的沖擊,表情也有所收斂,“還好我今天來了,回去想想怎麽操作。明天手術空當可以着手這件事,看你到時是否方便來我診所?畢竟材料雜,設備重,不方便全部帶過來演示。”

就好比之前邵晖的那個試驗,要不是他準備充分,還随身帶了取模材料,根本不可能在法科中心的辦公室進行。

解語問了他診所的地址,離這裏倒是不遠,“我來找你吧,還需要帶什麽資料嗎?”

艾文迪指了指電腦包,“不用,基本資料已經搜集了。”

邵晖開口,“明天我要去局裏,沒辦法來學習了,真遺憾。”

衆人都很惋惜失去一次學習機會。

“其實最核心最精華的部分我今天已經演示過了,”艾文迪總算恢複了之前輕松的态度,“如果有新東西,讓小師妹回來跟你們講。”

邵晖就說,“辛苦艾醫生了,法科中心還有空置的實驗室,看來很有必要撥兩間給牙科,以備不時之需;如果這次能得到有用線索,我會跟局裏申請,争取将來跟艾醫生正式合作,引進你這套軟件,全系統推廣。”

艾文迪嘆氣,“——作為我挖不到小師妹的補償嗎?”

大家笑起來,時間是真的不早了,他們卻覺得,整整一個晚上“浪費”在這裏,一點都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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