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從艾文迪的診所回來,解語發現專案組的成員齊齊等候在讨論室。
邵晖開了一整天的會,省市領導都很關心這個案子,畢竟發生在大學城,盡管輿論方面有所控制,但還是管不住謠言滿天飛,一會兒有人發布個打碼照片說是現場圖,一會兒有人爆料他有嫌疑犯的線索,總之人心惶惶,一天沒進展,壓力就多上三分;巨大的壓力之下,排查範圍也不得不進一步擴大,不光本市,甚至臨近縣市,相關交通要道都增派了人手。
即使心理強大如邵晖,也不免眼睛有紅血絲,衣服有些皺,解語心想他一再叮囑自己早點休息別想太多,看來連他自己也未必能做到。
但事态緊急,沒有時間讓她過多關心,只能交換兩個眼神,就進入正題。
昨晚在場大部分人都親眼見證了艾文迪和那套分析軟件的神奇,自然對解語帶回來的結果充滿期待。
“艾醫生還有病人要看,但他已經抽時間做了分析,還把結果灌成模型,就是這個——”
解語小心翼翼取出那只固定住的石膏咬合模型。
衆人驚呼一聲。
雖然艾文迪是很神奇,但那個BITES到底是軟件模拟,全程電腦屏幕展示,需要用到大量的想象和理解,有些沒有經過長時間科學教育訓練的專案組成員就一頭霧水,也不好當衆提出太過白癡的問題讓人發笑。
但今天這個不一樣,石膏模型,是個人都能看懂,高科技什麽的,還是接地氣比較好接受。
“大家昨天也看到,我們能獲得的齒痕并不完整,即使艾醫生用了圖像重疊和參數調整,後牙部分依然無法體現,所以這個模型,最大的價值在于反映了兇手前牙及咬合的情況。”
小王忍不住問,“前牙,是門牙嗎?”
解語點點頭,“差不多就是一般人張嘴說話能看到的部分。”
她小心翼翼托住模型,将那只石膏模型打開又合上,模拟上下牙的咬合過程,“能看清嗎?”
同事們齊齊聚攏,在她面前圍成一個圈,大家都緊緊盯着她的動作,深怕漏掉一點信息。
“咦,”毛毛忽然叫出來,“——畫眉嘴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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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一愣。
“你們有沒有聽過那個,忘了格林童話還是意大利童話——說古代一個公主很美麗,到了适婚年紀,周圍的國王王子都來求親?”
幾個女同事忍不住笑,毛毛真是個恨嫁的,聊啥都能想到結婚上面去,有人問,“一百個睡前故事都是這個開頭,你說哪一個?”
“這個絕對不一樣——其中有一個國王,年輕有為,國家治理的蒸蒸日上,人民安居樂業,只是有個缺點,他的嘴長的跟別人不一樣。他傾慕于公主的美貌也去求親,公主從小被嬌寵長大,見了他,就不屑的譏笑起來,尖刻的說,‘呀,這是哪來的畫眉嘴國王啊?長這樣也好意思來求親?’被叫做畫眉嘴國王的年輕人被衆人指點嘲笑,氣憤的離開了。”
終于有人被喚起久遠的回憶,“啊,我想起來了,是不是後來那個公主因為太毒舌嫁不出去,她父王生氣了,說下一個出現在街角的男人,不管長啥樣,有沒有錢,都會把公主嫁給他?”
“我也有印象!後來真的來了一個男的,卻穿的破破爛爛,醜的連臉都不敢露,駝着背走路,樣子很蒼老,是鄰國的乞丐。國王金口玉言,真的把女兒嫁給他。公主感覺受到了極大的侮辱,但父命不可違,只能委委屈屈的跟着丈夫離開皇宮。”
“對對對,後來公主跟着老公吃糠咽菜,為了補貼家用,不得不去皇宮的廚房幫傭,又髒又累肚子又餓,想把剩飯剩菜帶回家,卻撞上路過的貴族,殘湯剩水灑了一地。這時她發現,貴族就是當初自己譏笑過的‘畫眉嘴國王’,想到這些榮華富貴本來都屬于她,如今卻所托非人,過着貧賤的生活,公主後悔的哭了。”
“——結果你們猜,這個‘畫眉嘴國王’是誰?”
解語搶答,“——就是她喬裝打扮的丈夫。”
衆人面面相觑,怎麽大家都有相似的童年,都聽過這個戲劇感十足又帶點莫名詭異的故事?
男同事們一臉懵逼。
“這個故事教育我們,‘以貌取人,失之子羽’,”邵晖耐心的詢問,“——公主們的睡前故事分享,結束了嗎?”
毛毛吐了吐舌頭,“對不起,只是看到這個模型,突然忍不住就想起來了。繼續繼續。”
雖然開了個玩笑,但用來形容那只模型,還真有種說不出的貼切。
因為模型上的牙齒,确實跟普通人不一樣。
解語指着模型上的門牙,“艾醫生說,根據齒痕倒推的前牙咬合模型,可以看出,這是個相當典型的下颌後縮病例。具體表現在——前牙深覆颌,颏部小,下牙存在部分先天性缺失,原因可能是骨發育不全、外傷或感染。因為上下颌不匹配,牙齒無法形成廣泛良好的咬合接觸,形成了獨特的面容,也叫做‘小颌畸形’。”
“或者,還有個形象的說法,”她看向毛毛,“鳥嘴狀畸形。”
她将模型側對着大家,果然有同事點頭,“毛毛還真沒說錯,這下巴就跟沒有一樣,快要直接連着脖子了。”
小王等人本來提心吊膽,以為又要接受一番讓人懵逼的最新黑科技洗禮,見解語拿出艾醫生制作的模型稍稍放心,而毛毛的這個玩笑則徹底解救了他。
他有些興奮,“邵隊,這個結果太有用了!幫我們縮小了搜查範圍!”
大家都燃起了鬥志。
兇手神出鬼沒,善于掩藏證據及行蹤,但他再怎麽狡猾,總不能在短時間內整容吧?在茫茫人海中尋找一個沒有特征的人多難,但要找一個“畫眉嘴國王”可不容易多了?
邵晖忙活一整天,下巴已經冒出青色陰影,此刻用手指撫摸着短短胡茬,“這種特征不光是生理的,也會多少影響心理,也許是讓兇手無法擁有常規行為模式的原因之一,估計不會坐視不理——我們有必要聯系城內這方面的醫生,看是否能得到類似求醫案例。”
解語點頭,又及時發揮自己的醫學背景,“這不是小手術,也不是普通醫生能接的活,可以先從三甲醫院正颌外科或整形外科開始查。”
專業人士一句話,不知道省了多少警力。
有警員補充,“接下來我們去做調查的時候,也可以突出這方面的特征,畢竟‘畫眉嘴國王’不多見,總比普通人能留下更深的印象。”
解語心想,好吧,先是塗鴉大師,再來是畫眉嘴國王,再加上網絡平臺亂七八糟的什麽頭顱收割者……也不好說,給那些潛伏在暗處的兇手取上一堆花名,對查案究竟有沒有好處。
小王躍躍欲試,“既然這個特征這麽突出,邵隊,我們是否可以向媒體和大衆透露這部分信息,發動群衆找人?”
邵晖和解語對視一眼,顯然兩人想的差不多。
“我覺得還沒到時候,”邵晖沉聲道,“一來,這個結果是基于未被大規模應用認可的新技術,不夠成熟,原始資料也不完整,可能存在偏差及法律程序上的瑕疵;二來,兇手反偵察能力很強,如果打草驚蛇,很可能增加搜索難度——”
“還有,”解語嘆氣,“除了兇手之外,還有很多心理健康的人群也有類似的病理表現,如果貿然公開,可能造成不必要的歧視和誤判。”
衆人被說服了。
他們急着查案,急于把最新發現用起來,卻沒顧得上更多。如果一下子公開,正是群情激憤之時,會不會一個也有小颌畸形的正常人被人指指點點,說他可能是兇手,影響到工作和生活?
這個時候他們更深刻的明白,邵晖和解語,能夠從調查和實驗室兩方面成為本案的負責人,顯然不光是因為他們的專業知識。
但即使暫時不公開,也給調查帶來了突破意義的線索,價值千金。這讓大家都喘了一口氣,不光是報告方面有了可交代的幹貨,落實到行動上,也實實在在給出了指導。
邵晖找解語約會,“慶祝階段性勝利”,他這麽說。
作者有話說:
大家都聽過這個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