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薛凡聽說方師姐喜歡不時來點随堂考,簡直無限神往,她其實不怕考試,甚至是喜歡考試,考試幾乎是她學習的動力和宗旨,上大學之後她很不适應,就是因為比起高中尤其高三,考試的成分明顯減少了,這讓她沒辦法及時了解自己對知識的掌握程度,反而內心惶恐。普通班人數是卓越班好幾倍,老師大多照本宣科,她打從心底想要方師姐這樣的。如今終于盼來了,這可是她發揮的場子!
所以其他人還在希望多拖一天是一天,她卻恨不得早點到下周開始考試——哪怕現在立刻考,她都可以!不就是神經分布嗎?多背幾次就記住了啊,能有多難。
下課之後,她不僅沒急着換教室,反而留下來問問題。
“師姐,我自習的時候對這兩個問題不太明白——”她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筆記。
解語看了一下,有些吃驚,“哦,這些已經遠遠超過本科教學內容了。”
正在收拾的幾個同學無不向薛凡投去羨慕的眼神。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自己連教學內容都跟的吃力,人家已經領先好幾圈了!怪不得能從普通班飛升呢,看來自己真是安逸日子過久了,連危機意識都沒有。于是衆人一邊焦慮,一邊決定晚上自習再加多一個鐘。
“因為我在看你推薦的那幾本原文書,好像都直接用這個概念作為前提,沒有把這個問題的來龍去脈講透,國內教材我找了幾版,對應內容也挺少的,所以——”
解語見她真心求問,也要顧及時間免得耽誤他們下一堂課,就簡單的說,“這個問題單從基礎理論比較不好理解,需要結合其他學科,你如果有興趣,可以參考一下組織胚胎學關于神經發育的章節——但好像你們還沒學到,正課排在大三還是大四吧。”
薛凡如獲至寶,“哦,明白了,謝謝方師姐!”
圍觀同學無語凝噎。
好吧,他們還在跟大二課程死磕,薛凡都提前到大三大四的內容了。
解語大概聽說過薛凡升上卓越班的故事,的确看出來這個女孩子不一般的刻苦,本想說點什麽,想想還是算了。
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學習方法和節奏,連她自己的求學時期也未必每一步都按着既定流程來了——只要能夠平衡,結果是好的,就沒必要以師長或前輩的身份規勸幹涉。
晚上有個教研室組織的講師交流活動,解語錯過了幾期,這次被催着去了。
鐘桦等在門口,一見她就笑,“不枉我守株待兔,可算等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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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語稍稍一愣,随即想起,對了,他雖然是臨床醫生,卻也是分管教學的院長助理,自然有理由出現在這裏。
因為不同科系的講師平時有課的有課,上臨床的上臨床,搞學術的搞學術,難得聚齊,所以只能征用晚上時間,即使如此,也不見得每次都人員齊整,這也是醫學院跟附院為了及時溝通教學情況的舉措——領導統一講完話之後,時間留給他們私下交流。
鐘桦完全沒有跟別人交流的意思,卻牢牢坐定解語身側,苦笑道,“我們科裏劉醫生你知道嗎,他前天去相親,結果女方一聽說他是外科醫生,連三分鐘都沒坐夠——字面意義上的三分鐘——椅子還沒焐熱,就找借口溜了。”
解語今天是來溝通教學問題的,沒想到他一來就說到同事相親,愣了半晌才問,“為什麽?”
據她所知,外科醫生在相親市場上可是搶手貨,尤其他們這種在一線城市三甲教學醫院站穩腳跟的男醫生,不知是多少丈母娘心目中的乘龍快婿,別的不說,一旦女兒嫁了醫生,七大姑八大姨看病挂號都不成問題,再加上有效的資源置換,甚至子女親戚的讀書就業也能一勞永逸了。就連法科中心的幾個女同事,聽說解語之前是臨床出身,也變着法兒打聽她有沒有認識的單身男醫生可以介紹。
“還不是因為那個‘朝五晚九:變态醫生愛上我’的話題。”
解語沉默幾秒,“你也聽說了?”
鐘桦笑笑,“你沒實習過嗎,手術臺是最大的八卦發散中心。”
行吧,解語的确參加過實習,原以為會是莊嚴肅穆的場所,沒想到一旦等病人麻醉成功,除了極個別需要專業溝通的點,基本就是菜市場,有聊換車的,有聊買房的,至于你女兒比我兒子年級排名高,病房哪個護士嫁了後勤科科長……種種八卦,只有想不到,沒有聊不到的。
時下網絡熱議的話題,出現在手術臺也不奇怪。
鐘桦又說,“幾個鍵盤俠節奏一帶,外科醫生成了被污名化地圖炮的群體,慘啊。劉醫生都産生心理陰影了,回來說下次相親他幹脆隐瞞身份,幹脆說自己是圖書管理員之類,比較無害,不會吓到女孩子。”
“這也太誇張了吧,”解語搖頭,“最多只是一時,哪裏就需要編謊話騙人了。”
鐘桦忙說,“我也這麽勸他,一個謊話要用一百個謊話來圓,不值得。”
沉默半晌,鐘桦又說,“其實我倒是希望女孩子不要完全沖着職業來,醫生什麽的只是一份工作,重要的還是這個人本身。”
解語失笑,不是本科講師教學交流嗎,怎麽交流起相親心得了。
“所以有時候我覺得還是同行好,畢竟知根知底,沒有那麽多刻板印象,免了不少誤解,你說呢?”
解語想起在愛家牙科看到的家家,她說兩夫妻最好有點神秘感、距離感,不要天天上班見了下班還見;她又想起毛毛有學霸濾鏡,卻糾結要不要把小孩培養成學霸;當然,免不了又想到自己,想到……
“對了,你媽媽來找過我。”鐘桦忽然說。
解語渾身一激靈,“我不知道——她找你幹嘛?”
“不用這麽敏感,拜托,我是窗口行業,每周都要看門診,只要挂號,人人都能見我一面。”
解語并沒有松口氣,“她……有什麽毛病嗎?”
“還好,她找我不是為了看毛病。”鐘桦有些委婉的說。
解語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
——方明霞一心想讓女兒走自己的老路做服裝設計,把解語的高考志願從法醫改成臨床已經是她最大的讓步,沒想到解語學了一年就改回法醫,她這口氣顯然一直沒咽下去,如今解語工作了,她還是不肯放棄,見解語沒有逐夢時尚圈的可能,就退而求其次,希望她能和鐘桦走到一起?
解語無法想象自家老媽見鐘桦說了什麽。
解語只能艱難的開口,“又讓你見笑了——她說的話只代表她自己,你不用太客氣。”
鐘桦不語,半晌他問,“如果她的想法,也是我的想法呢?”
解語閉上眼,“人不能選擇自己的父母。她跟你毫無瓜葛,你完全不用受她影響。”
這時她才發現,這間活動室裏,其他人都三五成群的聊天,這個角落只有他們兩人——難道是有人知道她和鐘桦的過往“恩怨”,知情識趣的留出空間不來打擾?
眼看這個交流會的性質已變,再留下去也沒有什麽收獲,解語就打算離開。
“解語,我不是輕易能被人說服的類型,何況這種大事——我對你的想法你一直都知道的,也從來沒有變過。”鐘桦自嘲的笑笑,“解語,你就不打算行行好,把我從各路相親介紹人那裏解救出來?”
“……你別擡舉了,我可救不了你,”解語定了定心神,“任何人都救不了任何人。”
“連邵警官也救不了你嗎?”鐘桦忽然問。
解語仿佛被無形的針刺中,迅速看了他一眼。
鐘桦攤手,“不是我有意打聽,我們那裏的小護士也有不少制服控,值班的時候會看《霸道警官愛上我》之類——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有人哈他哈的要死。”
好吧,信息社會,人人都有發言權,就連變态殺手都能讨論的津津樂道,何況某法醫和某警官的八卦了。
“既然他還沒跟你定下來,是否表示我還有機會?”鐘桦熱切的望着她。
“……我不知道你問這個幹嘛,”解語迅速說,“如果是我無意中造成了任何誤解——”
“解語,你有沒有想過,你其實并不是不想跟我在一起?”
解語疑惑的看他。
鐘桦眼中帶着外科醫生的犀利,“——你其實不想跟任何人在一起,是不是?”
……包括邵警官。
後半句話他沒說,但不用說出口,兩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解語有種莫名的不安,但馬上說,“如果這能讓你安心相親,你可以這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