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涼菜先上了, 邵父招呼衆人動筷。解語看着盤子裏那叢野草一般的不明食物,不太敢動。

“我們年輕時在西部,最懷念的就是這一口折耳根,”邵父又問, “方醫生嘗嘗看, 很好吃的。”

解語心想, 涼拌素菜能難吃到哪裏去,于是夾了一筷子,詭異的味道在口中蔓延開來,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酸?澀?甘?苦?好像都有, 又都不夠準确。

邵晖對解語說,“吃不慣可以吐掉沒關系, 我家就他愛吃這玩意。”

當着長輩和領導的面,解語不得不注意餐桌儀表, 嚼都嚼了, 只能用力的咽下去,喝了一口茶平息住, “……嗯, 是挺別致的。”

心中卻想,行吧, 這菜可以永久加入黑名單了。

“哈哈,你們年輕人都吃不慣,但其實嘗過山珍海味,饕餮大餐之後才會發現這菜的好處,真正提神解膩, 清熱下火。”

邵晖讓廚房先把鮮花餅上來, 掰了一塊給解語, “魚還要點時間,先墊墊肚子。”

鮮花餅新鮮出爐,香甜可口,成功蓋過了折耳根的詭異口感。

邵父開始憶當年,“當初我們在那邊辦案,天氣潮熱,蚊蟲多,情況也危險,但至少我們知道要面對的是什麽,對手雖然組織龐大、窮兇極惡,但歸根到底無非求財,行為模式都有跡可循——”

他搖搖頭,“但遇上變态殺手,哪怕只有一個人,也絕對不會輕松。”

邵晖無奈,“爸,案子能不能等到下午再談?”

這時幾盤主菜上了,邵父也樂得大快朵頤,“對對對,先吃飯,方醫生你不要把自己當外人,愛吃啥吃啥,不夠再加。”

邵晖主動幫衆人盛湯。

解語就問,“叔叔以前是……緝毒?”

邵父點點頭,“緝毒,掃黑,重案都做過。年輕時肯拼,組織看重,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後來成了家,有了小晖他們,才回京城轉了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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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語肅然起敬,邵父這一頭白發不知記載了多少故事和辛酸。

毛毛就笑,“晖哥小時候可不省心呢,成天帶着院裏的小孩玩水槍大戰,要麽就找塊空地滑旱冰,烏泱泱一群人,每天阿姨喊他回家吃飯都要半個鐘頭起步。”

解語想象一下那個畫面,和毛毛一起笑了。

邵晖聳肩,“繼續說啊,別以為你沒有十件八件童年糗事。”

邵父又說,“年輕時我到處跑,的确辛苦了他媽媽——本來這次她要跟着一起來的,一是想看兒子,二來也想看看……小晖的同事們,臨走時忽然有點不舒服,才被我勸住了。”

解語心想,天知道那個不自然的停頓原本是想說什麽,專程來看她這個邵晖經常提起的“方醫生”嗎?不過她甚至有點慶幸邵母沒來,不然,就真的變成見家長了,雙倍壓力。

她問,“——阿姨還好吧?”

“沒什麽大問題,我是怕她路上奔波加重,一動不如一靜了。”

邵晖也說,“晚上我跟家裏打個電話問問。”

“我只是臨時過來督戰,具體工作還得靠你們自己,有幾個退休的老同事我也打算拜訪一下,看近年有沒有類似案例可以參考。”

解語心想,邵父這把年紀從京城到這裏,不管是看兒子,還是指導案情,都不輕松,便誠懇的說,“邵局辛苦了,我們會努力查下去。”

邵父感慨道,“不論法醫還是警察,工作都充滿艱苦和風險,但總是需要有人來做——相比起來,我還算幸運的,當年同事們有的犧牲更多。”

解語原本擔心這種趕鴨子上架的“見家長”,但發現邵父并不是她想象中那麽可怕,一頓飯下來卻是感同身受。

“哇,這魚剛吃時不覺得怎樣,想不到居然大有乾坤,怎麽還能越來越辣?”毛毛斯哈斯哈的吸氣,不停的灌飲料,“菜單上還只标了一顆辣椒,簡直是欺詐!”

“是有點辣,要不要來個折耳根解解?”解語故意把那盤還剩幾根的涼拌菜往她面前推。

毛毛淚眼汪汪的看着她,顯然不打算接受這份“好意”——只怕解辣不成,反而變成雙重黑暗料理吧?

吃過飯,解語本以為要跟他們回警局,卻被邵晖勸住了。

“下午要開幾輪會,主要是總結部署和喊話,你不會喜歡的。還是回法科中心吧,有情況我再聯系你。”

解語沒有拒絕他的好意,又跟邵父打招呼,“邵局,那我先回去了。”

“嗯,方醫生很好,”邵父笑眯眯的看着她,“等這單案子結束,歡迎來京城玩,到時我們再好好招待你。”

解語匆匆點頭,落荒而逃。

回到法科中心,解語召集了專案組核心成員,轉述了邵晖在警局的畫像分析。

有同事驚訝,“這是近朱者赤嗎?邵警官和方醫生走得近,連學霸也傳染了!”

解語搖頭,“不不不,這部分沒有我的參與,都是他的功勞。”

博士不同意,“是一開始方醫生發現了牙印,想到求助艾醫生,才有後來這些分析。”

解語沒有堅持撇清,“不管怎樣,能夠幫助查案就好。”

博士沒有離開,“邵警官的發現可以即時用于搜查,比如我們現在知道了,兇手除了是‘畫眉嘴國王’之外,還有可能身形消瘦,精神不濟;正颌外科方向的搜索沒有下文,也許他并非本地居民,或者之前在老家看過,手術難度大或者受限于經濟、家長不夠重視,這讓他成年後還保持這種未經幹預的面部特征,小時候可能不懂,但随着成年,這一特征顯然會嚴重影響他的求職、人際交往,也許他有很強的學習能力卻因外貌受挫,這解釋了他的精準手法和反社會心理傾向。”

雖然法科中心的同事主要負責提供科學證據,不直接參與調查緝兇,但既然研究的是法庭科學,自然免不了會站在探案角度進行分析、猜測,往往也會在讨論中碰撞出思想的火花,跟網絡上僅憑未必可靠的有限證據憑空斷案的鍵盤俠相比,不可同日而語。

解語扶住額頭,“我還是在想,那個TAT,TiT,究竟代表了什麽——”

他們工作之餘也會上網看相關讨論,一來給自己盡快破案的壓力,二來也是試圖尋找蛛絲馬跡。

顯然解語關心的,也是網上熱議之一,學說甚至分了好幾派:表情包派堅持認為這是兇手對死者、對公衆社會的嘲諷;回文派認為是兇手剛看過熱映大片,來了個現挂模仿;記數派覺得只是兇手獨特的數石頭方式……但殊途同歸,大部分人都認為兇手不會止步于此,将來還可能出現編號為TOT和TUT的受害者。

雖然兩例受害者的頭部都失蹤,看似少了很多線索,但同時兇手留下的東西,不管有意還是無意,卻又過于豐富,足以将查案的思路引向無數條岔路,迷失其中。

“至于邵警官分析的呼吸暫停綜合征,和相關的ED症狀,前者影響睡眠、嚴重甚至可能導致猝死;後者——”說到這裏,博士後知後覺的有些不自在,雖然大家是在實驗室讨論科學證據,但這種細節到底跟TAT,TIT不一樣。

看得出博士努力忽略這種不自在,“後者會嚴重打擊兇手身為男性的尊嚴,常理來說應該很難忽視,極有可能會去求醫。”

解語也努力揮散尴尬,不,這不是一個未婚女性和一個未婚男性讨論男人的E D問題,只是發生在兩名法庭科學工作者的案例讨論而已,“是的,我可能要跟顧問團的鐘醫生聯系一下,看能不能利用他的人脈,拿到男科那邊的資料,最最理想的狀況是,兇手嫌多次挂號麻煩,于是集中在一天去到同家醫院的整形和男科,分別看過這兩種病——一旦能找到這麽個完美吻合的患者,那就能迅速結案了。”

博士很快就否定了解語的完美設想,“但我想,如果兇手真的有這種難以啓齒的疾病,根據他極度自戀+自卑的雙重心理,很有可能不會選擇去大醫院正規治療,多半選擇去一些小診所,或者只是買藥解決。”

解語不是沒想到這個可能性,“希望最後不至于要去各個藥店調數據——”

跟全市可能每個街角都分布的藥店數量相比,艾醫生那邊獲取的正颌外科資料範圍小多了,解語想了想,“我去艾醫生那邊看看能做點什麽,這邊有消息了通知我。”

博士驚訝,“方醫生,你不會因為這個案子心生倦意、真要跳槽吧?”

解語想起艾文迪要她去當助手的笑話,“我哪是當陪聊的料子。”

“那就好。”博士松了一口氣。

解語心中閃過毛毛,她本來覺得要和博士保持距離,但此番談話下來打消了念頭——

是,一開始聊到兇手的ed問題是有那麽點不自在,但這對大部分人來說,也不是天氣一樣普通的話題,不然也不至于造成兇手的反常心理,短暫的尴尬過去之後,他們也回到了正常的交流模式。

她和博士之間清清白白,身正不怕影子歪,根本沒有什麽暧昧暗湧,只是科學讨論、工作交流而已,跟學生時代與男同學一起做小組項目沒有區別。

如果毛毛或邵晖誤解,她不會心虛。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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