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薛凡上完下午的課, 食堂正好開始營業,排隊打飯的時候,她就聽見前面兩個女生竊竊私語——

“聽說那個了嗎……‘畫眉嘴國王’?”

“天啊我正想找人讨論,你也看了?”

“原來法醫他們也有在做事。”

“我忽然想起有個小學同學就是這種面型, 當時我們年紀小不懂事, 看過還珠格格, 就給他取外號叫紅嘴綠鹦哥——”

兩人讨論的忘乎所以,都沒注意跟前面的隊伍落下一大截。

薛凡換了窗口,打好飯菜找了個座位,正要吃, 不料旁邊一桌學生也在讨論。

“沒見過這樣的,難道真是鳥嘴?該不會受害者背上的表情包也是用鳥嘴啄出來的吧?”

“天啊, 不要這麽具體好嗎?今天要做惡夢了。”

薛凡聽不下去,拿着飯盒回寝室。

同寝室的是上學年的普通班同學, 跟她的課不一樣, 這會兒剛下課回來。

“——凡凡你聽說了嗎?那個,‘畫眉嘴國王’?方師姐不是在給你們講課嗎?她有沒有透露點啥?”

薛凡頓時沒了胃口, 扒了幾下就拿去倒掉。

結果水房也在讨論這件事。

薛凡拿着書本去上自習。

但是就連圖書館, 也聽見幾個人用氣聲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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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眉嘴國王。畫眉嘴國王。

薛凡只怕再聽到一句畫眉嘴國王,她就要崩潰了。

大家都陷入一種莫名狂亂中, 比什麽娛樂八卦都來勁,畢竟跟自己這麽近的地方出現了個足以載入史冊、響當當的變态殺手,能不興奮嗎?

薛凡只想盡快離開這個荒謬的地方。

她想起來,以前跟學長學姐交流經驗的時候,專門請教過關于自習占座的問題, 學姐看出這學妹超出常人的上進, 就分享了一個小技巧, “江城學生都很刻苦努力,稍不注意就占不到自習座位,但旁邊學校就沒這樣的風氣了……”

對她來說,一般是吃完晚飯就去上自習,很少有失手的時候,只是今天特殊。

這個知識點終于派上了用場。

隔着一條街就是外語學院,相對來說課程輕松,自習需求沒那麽高,之前年級搞外聯活動他們進去參觀過,經過教學樓發現很多教室都空空蕩蕩,沒幾個上自習的,正好适合她。

薛凡氣定神閑的進了外語學院,找了間大教室,只有小貓三兩只,還有人在啃鴨脖。

薛凡找了個後排位子坐定,迅速列出今晚自習計劃。

真好呢,終于聽不到那五個字了。

******

警方這邊則是一鍋粥。

——誰把這個重要信息透露出去的?

如果說頭部失蹤、背部有記號這些信息,好歹有警方之外的目擊者,查案前期沒注意保密,無意中洩露出去還算情有可原,但在之後警方加強了保密度,嚴格篩選了專案組成員,“畫眉嘴國王”應該是內部代號,怎麽變得人人皆知了?

警局和法科中心都開展了自查。

解語那邊,好不容易從浩瀚文件中篩了點幹貨出來,知道嫌疑人去過三院,正要研究怎麽突破,卻不料突來的插曲打亂了節奏。

她和毛毛集中了法科中心的專案組成員,“我不習慣做這種事,但這明顯是不符合要求的洩露事件,我不希望洩密者是我們的同事,但如果真的有人無意間犯錯,我希望你可以承認,不要在關鍵時刻添更多亂子——”

她在心裏祈禱,千萬不要。

會議室一片沉默。

大家都知道這事的嚴重性。不到一天,“畫眉嘴國王”就傳遍了全網,盡管警方立刻發布聲明,說網上流傳的相關傳言并未得到證實,希望大家不要誤信誤傳,但是沒用,人們只會以為是欲蓋彌彰,而且已經抓着這條線索繼續開展了鍵盤俠的工作。

法科中心的同事,嚴格來說,都算科學工作者,沒道理連這點基本的規矩都不懂。

半晌,忽然有人舉手。

解語一驚,“博士?”

她跟毛毛對視一眼,都不敢相信。

“對不起,是我,”博士說的話讓她們的心沉下去,“我實在看不下去網上對方醫生的猜疑,所以,忍不住就——”

“你傻啊你?”毛毛第一個沖到他面前,“你知道這樣會有什麽影響嗎?”

“我知道這不合适,但我忍不住,”博士有些激動,“他們憑什麽那麽說?方醫生明明比誰都想盡快破案,被他們說成什麽了——”

毛毛氣急,“我知道你無限維護方醫生,但你也不能拿法科中心的名聲、拿自己前途開玩笑!”

衆人都用複雜的眼光看着他。

解語無比痛心,“我們做這一行,并不是一舉一動都讓別人看的清清楚楚全程跟蹤,必然會有誤解,被不明群衆指責……但這是跟職業伴生的,我們必須接受,不能埋怨,只能把它當做動力,而不能為了讓別人閉嘴,透露不該透露的信息。”

博士低頭,“方醫生,我知道錯了。”

解語又氣又痛,幾乎落淚,她努力忍住情緒,“博士,我認為你目前的狀态并不适合繼續留在專案組工作,請從現在起移交手上的工作,退出專案組——我會把這個情況告訴警方,至于他們那邊會有什麽舉措,有什麽進一步處罰,你且聽候發落,我無權過問。”

博士默然半晌,起身道,“我這就移交。”

毛毛有些不忍,“真的嗎?那,實驗室工作怎麽辦?”

解語硬下心腸,“沒有任何人是不可替代的,包括我。做錯事就要接受懲罰。”

有法證同事跟着博士去接手工作,其他人則惋惜的盯着他的背影。

毛毛半天才說,“總不至于……被開除吧?”

“我不知道,”解語只覺得頭痛,三院病人的線索斷了,現在又出了這事,所有人都知道了“畫眉嘴國王”的存在,只怕連畫眉嘴本人也知道了,現在等于他在暗,他們在明,除了徒增恐懼,毫無優勢。

邵晖匆匆趕來了。

毛毛忙問,“——怎麽說?”

解語控制情緒,“我告訴于主任了,他說看你們發落。”

邵晖知道博士對解語的重要性,有了博士這個幫手,解語可以放心把實驗室工作交給他,自己則專注于法醫病理及屍體解剖的部分。

壯士斷腕,不是不慘烈的。

但關鍵時刻,解語拎得清,沒有因為個人因素對博士有什麽包庇行為,不愧是解語。

“他正在交接工作,實驗室主管暫時讓第一助手代理。”解語努力平靜的說。

毛毛知道自己的身份,但還是做不到解語那樣客觀理智,“雖然不經商量就暴露信息是有點欠妥,但博士我們都了解,他本意不壞,也是為了維護方醫生和法科中心的名譽——相反,如果放任不管,讓大家的懷疑情緒繼續發酵,也不見得是好事。”

解語完全不吃這個說法,“他身為實驗室專家,更是專案組成員,不是普通人,怎麽可以随随便便被情緒控制?”

邵晖沉默半晌,“也許不需要。”

“其實我們警方正好在讨論,要不要适當釋放一點關于嫌疑人的信息,以此作為突破口——”

解語和毛毛睜大眼睛望向他。

“其實就是從三院回來,我跟上面彙報之後的事。既然沒有其他信息,又确定了有這麽個人跟兇手畫像相當接近,那麽也許正好到了發動群衆的時機——當然這事有利有弊,正在我們讨論的時候,博士透露了這個信息,倒是不用我們再糾結,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博士也不算犯了大錯。”

毛毛小聲歡呼。

解語并不接受,“就算誤打誤撞、無心插柳,這個消息也不該是由他腦子一熱發布出去。”

邵晖嘆氣,“既然已經做了,那我們也不用過多糾結,應該想想接下來該怎麽辦。”

解語默默平息,的确,她之前說博士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她自己又何嘗不是?

“根據兇手的心理特征,很可能已經知道‘畫眉嘴國王’這事,這是個很強的刺激,他多半無法繼續隐藏,會有下一步動作,或許露出馬腳,給案子帶來突破。”

“對,這就是引蛇出洞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毛毛附和,“反正我們陷入僵局好多天,正好來個不破不立。”

邵晖失笑,“你難得一口氣用這麽多個成語,怎麽,擔心博士有事?”

毛毛嘴硬,“現在正是用人之際,博士這個臺柱可不能倒,實驗室還是他坐鎮比較好。”

解語搖頭,“不,讓他好好冷靜一下,連基本要求都做不到,還主持什麽實驗室?”

邵晖停止了勸說,“警方發了公告澄清,确實因為我們沒有鐵證,但肯定會有人關注類似特征的可疑人士,我們已經增派了人手接聽報案電話,同時把守出城要道,以防兇手畏罪潛逃。”

解語讓自己不要太去想博士那邊的問題,心思轉回案子。

她翻開電腦裏的文件夾,翻看着一張張照片。

——這是他想到的後果嗎?

——他真的害怕被抓住嗎?

——他留在屍體背部的信號,到底想表達什麽?

******

外語學院自習室。

薛凡相當投入,忘記時間,直到有人走近。

“——同學,這裏要關門了。”

她恍然擡頭,發現已經将近十點。

對,這裏是外語學院,不像江城,會在結束自習前放熟悉的音樂。

來提醒她的是個瘦瘦的男生,戴着口罩,露出來的眼睛相當清澈。

——可以理解,前排有人啃了好一會兒鴨脖,還有人抽煙,這都是江城不曾有過的現象。

或許下次,她也該準備口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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