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上完課, 解語将教具放回教研室,來不及做日常總結,就去了法科中心。
邵晖已經來了,一看她就說, “‘畫眉嘴國王’事件之後, 最近收到的年輕女子失蹤報案上升了三成——不過, 大部分都是虛驚一場。”
毛毛也說,“我已經找她同寝室的學生問過了,說她經常獨來獨往,上自習也不愛和同寝室的一起, 有人猜她去了通宵教室,但去通宵教室問過, 沒有發現。”
輔導員那邊,問過薛凡外地的家人, 說她沒有回家, 近期也沒回家的計劃。調出手機通話記錄,她很少打電話, 沒發現可疑的通話互動。
解語反複回想文婧說過的話, 就算薛凡真的嫌老師講的太簡單,一般也會呆在教室自己看自己的, 而不是根本不出現。
何況,她對自己教的這門課并沒表現出明顯的嫌棄。
盡管調取了學校各處監控,但根據室友的說法,薛凡5點過就離開寝室,那個時間段, 校園主幹道上人流如織, 下課的, 上自習的,去食堂的,打水的……差不多是一天內人流密度最大的時刻,已有的路面監控設備無法追蹤某個特定學生的行跡。
雖然卓越班有專屬自習室,但薛凡上學年不在卓越班,多少有些生疏,而且從大家對她的了解,她比較喜歡一個人學習,而不是跟一群熟悉的同學一起學習,所以即使升上卓越班,也很少去過專屬自習室。
但薛凡這個時間段不去上自習更說不過去,學習大概是她最大、甚至是唯一的興趣吧。換個人,還有可能去網吧,看電影,吃燒烤,談戀愛啥的,但薛凡不太可能。
毛毛不敢置信,“難道‘畫眉嘴國王’發現自己暴露,索性惡向膽邊生,幹脆跑到我們眼皮子底下犯案,從自習室帶走新的受害者?”
邵晖不太茍同,“第一起案子發生在偏僻社區公寓,第二起是人跡罕至的公園,我不認為‘畫眉嘴國王’會忽然更改作案模式,在人群密集的公衆場所大膽挑戰。”
江城教學樓的晚上比白天人還多,燈火通明,上百間開放用來給學生自習的教室難以找到一個空位,可以說是衆目睽睽,并非理想作案環境。
何況經過初步調查,昨晚江城的自習室風平浪靜,要說有什麽不尋常的,也就是大部分人心思沒放在學習上,而是讨論畫眉嘴國王。
根據對她身邊同學的詢問,薛凡就是那種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好學生,沒有男朋友,跟人沒有財物糾紛,就算內部論壇有人吐槽她“學術凡爾賽”,最多也就是私下口嗨,不是什麽深仇大恨。
解語現在,無比希望薛凡只是犯了點被壓抑的小性子,比如,她聽到大家讨論兇案,忽然覺得學習有啥用,天有不測風雲,還不如對自己好點呢,于是毅然放棄雷動不動的自習,跑去市中心吃喝玩樂,把生活費花個精光,手機沒電,玩夠了自然會回來。
或者膽子大點,跑到附近酒吧,跟個小混混看對眼,找了個地方過夜之類——解語現在,竟然寧願希望她只是犯了這種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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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要是那個畫眉嘴國王。
她在心裏說,拜托,千萬不要。
她不能眼睜睜的再失去一位學生了。
邵晖看出她臉色不對,“最近會對這類案子尤其重視,我們有不少同事在附近查,一有消息就會告知。”
解語只能點頭,希望一切都是多事,都是自己吓自己。
盡管派出不少警力在附近查找,依然一無所獲。
直到下午,薛凡都沒出現,既沒回寝室,也沒去上課。
仿佛就這麽人間蒸發了一般。
毛毛忍不住問,“她該不會有什麽輕生的念頭,自己找了個角落默默結束吧?”
解語立刻反駁,“我覺得不可能。”
薛凡沒有理由。她剛升上卓越班,學習勁頭十足,上次在解語的課上随堂考得了滿分也是抑制不住的高興,整個人完全就是上升勢頭,看不出一絲一毫厭世情緒。
而且,她沒有留下類似遺囑的文字,寝室裏的東西也沒有特殊整理,室友也說,昨晚離開之前看不出她任何異常。警方初步檢查了她寝室的床位,剛好缺少第二天上課的幾本書,還有随身筆記本,就是個尋常上自習的樣子,根本沒有“輕裝上路”的跡象。
輔導員通知了家長,家長相當意外——女兒今年升上卓越班,他們在親戚鄰裏逢人便說,不少人羨慕,國慶薛凡說要留在學校學習不回家,他們也很理解,根本不相信乖女兒會缺課,消失一整天。
他們在江城也沒有認識的親戚朋友,薛凡不太可能去哪個熟人家裏。
解語等人一籌莫展的時候,這個消息又在網上傳開了——
“聽說了嗎,醫學院有個女生失蹤了。”
“我的ma,‘畫眉嘴國王’第三個人頭?”
“別烏鴉嘴,人還沒找到呢,什麽人頭不人頭的。”
“不要散布謠言好嗎?求求了。”
“好像是之前那個‘學術凡’?那個帖子我還回過呢,沒想到老天爺也看不過眼了。”
“她不是凡學十級高手嗎?這下可以對着畫眉嘴國王,好好凡上一凡了。”
“……這要怎麽凡?‘哎呀一不小心又考了滿分,但是有道題還能答得更完美呢’?畫眉嘴國王又不吃這套。”
“額,你們發現沒有,這個學術凡,跟之前的TAT和TIT,有個共同點?”
“你具體說說,我就看出來三個都是年輕單女。”
“能不能不要這樣簡單粗暴的分類啊?怎麽,單女該死嗎?必須找個惡臭男保護?三個有兩個都是學生,另外一個是年輕白領,單身不是挺正常?”
“車轱辘又來了,我也重複一遍,天知道你找的保護傘是好男人還是畫眉嘴國王呢?”
“你們不要老是畫眉嘴國王畫眉嘴國王的好不好?我昨天做夢都夢到了,跟鬼壓床一樣,一個鳥嘴男人站在我床邊,陰恻恻的,我吓得要死,卻動都動不了。”
“好了別說了,有畫面了。”
“不懂就問,真的會有人長得像畫眉嘴嗎?想象不能,會不會是嘴上戴了個裝飾?”
“是說大狗口枷那種嗎?為什麽要戴,深井冰啊,cosplay?印象中沒有這種造型的角色呢。”
“我只能想到古代那種醫生的防護面具,那玩意就有點像鳥嘴,怪恐怖的。”
“這根本是兩碼事吧,至今沒有活人看到兇手長啥樣,‘畫眉嘴’只是根據他牙印特點,發散思維分析出來的。”
“反正學術凡兇多吉少,來吧,下注了下注了,覺得她會被刻TOT的扣1,TUT扣2,其他扣3請附帶理由——”
“111……”
“222……”
“我怎麽覺得兩種都不可能?我又仔細研究了一下,TAT和TIT除了前後都是大寫T,中間是大寫元音字母,單獨及合體對稱,共同形成回文結構外,還有個特點——這幾個字母都是直線啊,直線!O和U要怎麽直線?”
“啊,這個說法倒是新鮮,會不會因為刻直線比較簡單,也不用拐彎啥的?如果從這個思路,中間的字母就不可能是O或U了,我想想,既要是直線,又要對稱,那可能是H,M,T——不對這個重複了劃掉,還有什麽,V,W,X,Y?誰重新開個投票吧。”
“雖然但是,我還是喜歡元音在中間,看起來更像表情包,可以傳達點什麽含義。”
“我覺得X可以排除,兇手好像不喜歡畫交叉線條。”
“get到了,交叉線不好處理、記號會糊吧?感覺兇手有點審美品位,搞不好是雙魚座。”
“我倒覺得他有點強迫症,處女座比較可能。”
“這種複雜陰暗的內心,當然是天蠍了。”
“畫眉嘴本人搞不好就在看這些讨論,他不走尋常路,說不定反而不會按着我們找的規律來,不然就太沒勁了。”
毛毛看的目瞪口呆,“聽說國外的殺人犯有後援團,有專門的個人網站,還有傻白甜女孩子崇拜到要進監獄嫁給他、甚至需要拿號排隊……這些網友該不會變成畫眉嘴的粉絲吧?”
解語也覺得荒謬。
有些帖子讨論的太過,被平臺的管理員封禁,但這種熱門話題根本控制不住,總有人能發明新的暗號偷偷摸摸重新開貼,繼續讨論。
有同事發現了一個新的暗號。
“你們看這個,标題上寫着Mocking Bird,我還以為聊那部國外系列大片呢,正想換換腦子,沒想到也在說畫眉嘴。”
“Mocking Bird?怎麽聯系起來的?”
那個同事一臉震驚,“他們說畫眉嘴國王搞這麽多有的沒有的,分明是在花式嘲諷,加上他的鳥嘴,可不就是‘嘲笑鳥’?”
毛毛被打敗了,“……好吧,又喜提新花名。”
這時樓下打電話,說解語的快遞到了。
法科中心除了負責區域內疑難重案之外,還輻射全國,提供各類非常規物證鑒定及二次鑒定,會有源源不斷的物證集中到此,有的基層法醫分不清各個部門,只知道方解語大名,收件人那裏就直接寫她的名字。
負責登記的同事把快遞拿上來,“單子沒寫全,大概掃描了,好像是牙齒。”
解語點點頭,這段時間光顧着忙畫眉嘴國王這案子,竟然不記得近期有相關鑒定委托。
戴上手套打開包裹,裏面用透明盒子裝了幾顆離體的牙齒。
解語皺眉,這明顯不符合生物學證據的保存及傳送原則。
就連委托單也很不規範,就只是盒子下面壓着的一只信封,上面寫着“Dear Jessie”。
解語不禁皺眉,Jessie是她的英文名,如果是國內同行,這麽稱呼顯然既不正式,也缺乏尊重。
——或者說,這整個“委托”都顯得不夠尊重。
不尊重她本人,也不尊重法庭科學。
打開信封,裏面只有一張紙。
并不是正規的鑒定委托書或物證清單,上面只有三行符號,形成一個九宮格——
T A T
T I T
???
右下角,本該落款的地方沒有署名,卻畫了一個圖案,像是個尖利的鈎子。
解語腦子一轟。
這根本不是什麽鈎子,這是……鳥嘴!
透過這張紙,她仿佛真的看到一只“嘲笑鳥”。
解語手心發燙,本能的松手,将那盒牙齒連同信紙扔得老遠。
自己則往後退幾步,動靜之大,甚至帶翻了好幾張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