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聽見解語這邊的動靜, 邵晖和毛毛等人立刻圍過來。

“怎麽了解語?”

毛毛扶住解語,很疑惑向來鎮定自持的方醫生怎麽突然如此失态。

邵晖撿起被她扔掉的盒子和信件,臉色一沉。

——畫眉嘴國王!他竟然已經嘲笑到他們面前了!

邵晖戴上手套翻看那個快遞的包裝,不像常規包裹, 并沒有正規物流公司的快遞單, 也就是說查不到發件人的信息。

他立刻去問樓下收快遞的門衛。

原來法科中心除了工作件, 還有工作人員的生活件,像毛毛有時候看直播買個化妝品啦,或者有同事在二手交易平臺上收個周邊啦,也會把收件地址填到這裏, 如今物流平臺良莠不齊,有的送件員并不在意有沒有送到收件人手中, 個別敷衍的甚至把紙盒往大門口一放就走。

監控範圍內沒有看到具體是誰送的這個包裹,門衛聯系了經常送件的幾個快遞小哥, 都說今天沒有來過。

毛毛又驚又怒, “該不會是‘畫眉嘴國王’本人來送的件吧?”

衆人嘩然。

如今形勢對他們相當不利,兩具無頭屍等着找出兇手, 薛凡下落不明, 兇手居然敢堂而皇之上門挑釁!

——幸好包裹裏只是信紙和牙齒,如果是什麽毒害物質, 無意中被解語或其他人打開了,那還得了?

當着一屋子法醫、警察、鑒證人員,兇手如此猖狂,那只簡筆畫的鳥嘴,還真是絕佳的諷刺!

邵晖看着驚魂未定的解語, 努力鎮定下來, 立刻找人加強監控措施, 增派保安,要求從今天起所有快遞都要經過嚴密的檢查,才能送到實驗室同事手上。

他又看向毛毛,“從今天起,各地送來的檢材必須嚴格登記,原則上只接收工作所需、登記在案的物品,麻煩需要收件的同事及時上報清單,另外請所有同事注意,私人物品一律不得再寄到法科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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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毛吐了吐舌頭,知道茲事體大。

——也難怪他們風聲鶴唳,的确沒想到就連法科中心都會被兇手盯上。

文書部同事被召來研究這封信。

信封內外均未檢出明顯指紋及生物學信息,信封上的Dear Jessie和信紙上的幾個字母均是從印刷品上的字母剪貼拼湊,字跡方面也無從分析。

唯一手寫的,只有落款那只銳利的鳥嘴。

經過初步分析,那是市面上最常見水性筆畫的,寥寥兩筆,沒有更多信息。

分析半天可以說一無所獲,同事只能搖頭,“這‘畫眉嘴國王’簡直教科書的謹慎,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忽然有個聲音問,“等一下,那盒牙齒呢?”

問話的是剛才被包裹震驚,坐在角落裏平息情緒的解語。

她站起身走過來,戴上手套撿起盒子,拍照之後,将盒子裏面的牙齒倒出來。

“方醫生,你——”衆人紛紛勸阻。

“解語,你最好還是休息一下。”邵晖剛才看到她慘白的臉色,心痛不已。

他知道解語不是沒見過大場面,但這次跟她平時接到通知、去現場驗屍不一樣。

可以說,解語今次是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首當其沖,成為這個惡意包裹的受害者。

即使作為專案組負責人,邵晖也實在不忍心讓她馬上又投入工作。

“不,我不是害怕,”解語睜大眼看着那幾枚牙齒,“我只是想不到有人可以如此肆意——”

包裹帶來的沖擊不可謂不大,但這裏畢竟有這麽多同事,又是光天化日,她就算受到點心理沖擊又如何呢。

跟那兩具懸而未決的無頭屍相比,跟如今下落不明的薛凡相比,她所受的傷害,簡直連萬分之一都比不上。

在毛毛心目中,方醫生向來都不卑不亢、喜怒不形于色,跟她自己乍驚乍喜、快人快語的性子完全兩樣,難得見她如此失态。

她默默在那兇手身上多加了一筆賬,另外,卻不禁暗暗激動。

——那只嘲笑鳥盡管諷刺吧,你得意不了多久了。

因為,你已經拉到了最強大的仇恨值。

毛毛振作起來,也就沒再勸解語休息,而是湊過去,努力參與分析,“方方,這些牙齒是什麽意思?難道‘畫眉嘴國王’真的已經知道我們已經知道了他是畫眉嘴,所以故意寄這堆牙齒過來?”

同事憤憤道, “真他麽有病,害得我們天天去猜一個死變态心裏在想什麽。”

解語搖頭,“不,我不覺得他會用到自殘的方式來嘲諷。”

她秀氣的眉眼盯着那排牙齒,說出自己的分析,“而且,這些牙從形态上看,牙冠部分相對較窄,轉角邊緣圓潤,牙根也不夠粗壯——多半來自女性。”

衆人心中一沉。

不是畫眉嘴的牙,那不就來自受害者。

邵晖問,“要不要麻煩艾醫生來一趟?”

衆人一邊期待,一邊汗顏。

天知道艾文迪會不會後悔當初在專家志願者名單上簽字。

“我已經聯系他了,還沒回複。”解語看看時間,這個點,艾文迪估計正在忙,他忙起來又不知道是幾個小時。

看到衆人失望的表情,她又說,“沒關系,我先做基本分析。”

解語将那幾枚牙齒攤開來,讓助手拍照并記錄。

“離體牙一共八枚,形态基本完整,咬合面沒有明顯磨耗痕跡,大概率來自青少年——”

毛毛臉色一變,“青少年女性,搞不好就是薛凡?”

她看着這堆白色的小玩意兒,兩眼一蒙,只覺得它們都長得一樣,本以為又得巴巴的等着艾文迪這個外援了,想不到解語完全不陌生,迅速将它們分類,畫了個十字,按上下左右四個象限擺好。

大家看她一通操作,完全說不出話來。

邵晖後知後覺想到,解語作為法醫,并非只會屍體解剖,外科內科牙科都是學分課程,也就是艾文迪那套咬痕分析設備屬于專利研發技術、全球獨一無二,才需要借助他的外力,盡管如此,也能迅速掌握原理,看會看懂——相比之下,此刻這些牙齒的基本形态學分析,根本就是小case。

一盒牙齒被她要麽分成頭朝下,要麽頭朝上,有的放在左上,有的放在右下,仿佛一下子就有了條理。

曾哥放下相機,“這麽擺我就眼熟了——不就像我們平常也會看的那些牙科片嗎。”

通常一具屍體的解剖,除了解剖臺上用解剖刀操作之外,影像資料也是不可少的工具,骨頭和牙齒是不同于軟組織的另外一套系統,可以在軟組織被微生物分解、被動物啃食之後長久保留,努力為死者發出最後的聲音,往往是某些案件的關鍵證據,只是,之前那兩具屍體根本沒有留下腦袋,所以不得不缺失了這一重要環節。

毛毛也眼熟了,“就像之前艾醫生在電腦上展示的那種x光片?”

解語将那些牙齒擺放好,“這些牙齒來看,雖然沒有重複的牙位,但不能保證一定來自同一人體——曾哥,麻煩你保持這個位置重新拍x光片,我們需要跟受害者進行比對。”

毛毛總算跟上節奏,“我了解過,薛凡他們新生入校的時候都做過全面體檢,我們調出她的片子來比較,就可以知道這些牙齒是不是從她嘴裏□□的?”

如果比較出來能夠重合,再聯系那個九宮格,就表示,薛凡在“畫眉嘴國王”手上。

毛毛想到那種可能性,忿忿不平,“從小姑娘嘴裏活生生拔下這麽多牙齒,太殘忍了。”

邵晖嘆息,“如果只是拔牙,那還有希望。”

衆人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如果寄來的是其他,更加可怕。

雖然不敢想象拔牙的痛苦,但多少還是松了一口氣。

解語閉上眼冷靜一下。

“——要比對的,不光是薛凡。”

毛毛一愣,随即反應過來,“受害者不光是她,還有可能來自……前兩案?”

衆人恍然大悟。他們太容易陷入刻板思維模式,因為過度關心薛凡失蹤的事,所以理所當然認為兇手這時挑釁是為了示威、恐吓,本能的将這堆牙齒和薛凡聯系在一起,卻忘了,這些牙齒,還有可能來自之前兩名受害者。

毛毛迅速開動大腦,“我們之前調查的時候,去馮娟讀的教育學院搜集資料,他們進校時有體檢,卻很簡單,沒有牙科;第二案的受害者平時身體不錯,也沒有看牙醫的習慣——也就是說,她們都沒有留下可供比對的原始資料,怎麽辦?”

邵晖望向解語,“我記得牙齒裏面有牙髓,可以提取細胞進行dna比對是不是?”

毛毛又蚊香眼了,這又是什麽——

可惜博士不在,最近她真的有一肚子問題想要請教。

解語看看衆人的反應,簡單的解釋道,“牙齒不光是我們表面上看到的那層白色釉質,它是分層結構,包在裏面的,還有牙本質和牙髓,牙髓組織則包含神經、血管——所以牙齒并不是好像指甲一般的‘死物’,而是有感覺,能出血的活組織。”

一個警局同事立刻說,“對對對,我上個月智齒發炎,臉都腫起來,恨不得把那顆牙給拔了。”

解語心想,智齒發炎的痛未必來自牙齒本身,多半來自周圍軟組織腫脹壓迫,或是更深層的間隙壓力,不過,現在也顧不上糾正這個錯誤。

邵晖點頭,“也就是說,牙齒內部的牙髓可以用來提取dna進行比對?”

先觀察形态,然後拍片,這是對證物影響最小的檢測手段,其後再安排牙髓提取,因為這必然需要接觸、破壞牙體。

總之,這就可以繞過“前兩案死者的牙科片缺失”的難點,畢竟前兩案屍體的dna信息他們是有的。

“通常來說,是這樣。”解語嘆了一口氣。

“但是?”邵晖敏銳的注意到她的反應。

解語戴着手套,将其中一顆牙小心舉起來,眉頭微蹙,“牙髓包含血液成分,即使被拔下來放置一段時間,牙髓孔也會留下血液凝固的紅色痕跡。”

她指着牙齒根部的小孔,“但這裏,并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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