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願意麽

嚴歡絕對不承認自己眼珠泛紅是因為被打擊到,頂多說是被氣紅了眼。

然而無論他怎麽掩飾,心中的那份低落卻還是無法掩藏。一回到家,進屋就把自己關在房裏,躺在床上發了好一會呆。

他本以為在這裏就可以一個人靜一靜,但是卻忽視了以他現在的情況,無論如何都不能夠獨自安靜了——還有一個老鬼如影随形地跟着。

JOHN不知在嚴歡的意識中安分了多久,冷不丁地出聲道:“自尊心不值幾個錢。”

落井下石,沒有比這個詞更能準确地形容老鬼此時的行為。把頭悶在枕頭裏的嚴歡僵了僵,随即擡起頭,翻過身看着天花板。

“這就是說的現世報吧,JOHN。”

他此時都已經沒有力氣和老鬼嗆聲了。

“我前幾天剛剛說過搖滾樂手們都太意氣用事,今天自己就被人狠狠地挫傷了自尊。”嚴歡苦笑,“被人打到塵埃裏,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軟弱。”JOHN又冷哼了一聲,看樣子是絲毫不打算安慰嚴歡。

嚴歡忍了忍,心裏安慰自己不要和這個冷漠的老鬼一般計較,誰知那邊JOHN又來了一擊狠的。

“你今天輸的很慘,毫無還手之力。”

“是啊,是啊,我知道我技巧很差,更無法和你欣賞的那個付聲相提并論。”嚴歡有點自暴自棄。

“不僅是技巧,各個方面你都輸的一敗塗地。”JOHN冷冷道:“前幾次比較下來,你就失去了鬥志。在之後的彈奏中,不僅是技巧,連情感都爛的一探糊塗。從技巧上本來就沒有人指望你能贏過他,但是最基本的身為吉他手的自尊,你都沒有保住。嚴歡,你今天讓我很失望。只會說大話,而畏懼現實的失敗,沒想到你竟然是這麽軟弱的人。”

“……我!”嚴歡支吾了半晌,臉漲得通紅,想要辯解什麽卻又無法反駁。

因為他發現,JOHN說的竟然完全都對。

他輸給付聲一次後,就認為自己完全比不上對方,之後的比試更是自暴自棄,他連自己是在彈奏的什麽都不記得了。也難怪,JOHN會因此對他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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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也讓他第一次知道,原來失敗的滋味,是那麽的痛苦,那麽讓人不甘心。

“我真的不想輸給他。”嚴歡嗫嚅着,有些迷惘。“但是我贏不了。”

是的,付聲的吉他,有一種任誰都無法學來的魅力。當他的手指觸上弦的時候,就仿佛只為彈奏吉他而存在。每一陣撥弦,每一道音符,都那麽得震撼人心,讓人動容。

付聲,是真正的吉他手。

嚴歡第一次從心底認可了那個人,也更加知道,自己是多麽無力。原來JOHN說的天分之差,竟然是這麽的打擊人麽?

“JOHN,我承認,你看中的那個付聲雖然人品未必很好,但是卻是一個出色的吉他手。”

“所以呢?你是不打算再練吉他,乖乖認輸了?”

“我哪有那麽說!”嚴歡惱怒。

“很早以前我就和你說過,歡。”JOHN收起挑釁的态度,認真道:“你在吉他上的天賦并沒有多麽出色,與那些天才比起來,你沒有優勢。那麽,你還要繼續麽?”

“沒有天賦,我還可以更加勤奮啊!”

“那如果那個人不僅有天賦,還比你更勤奮,你一輩子都無法超越他,你打算怎麽辦?”

JOHN的問話,讓嚴歡沉默了,許久,他問道:“JOHN,難道在你們那個時候,你的吉他就是同輩人中最出色的嗎?”

“當然不是。”

“那你還是繼續彈奏下去了?”

JOHN猜到他要問什麽,聲音裏帶着些笑意,回答。

“是的,我從來沒有放棄過吉他,也沒有放棄過搖滾。”

嚴歡笑了,“是啊,我也是這麽想。雖然我很想當第一,但是做不了這個第一,我不認為自己就不能成為一個吉他手了。即使技巧不如別人,我也可以憑自己的力量來玩搖滾。沒人規定技巧差的人,就不允許彈奏了吧?”

“況且只要多加練習,就算不是最出色的,我也相信自己會成為一名優秀的吉他手。”

“……嚴歡,你還真是樂天,或許你适合去玩朋克。”JOHN笑道:“不過既然你想通了,一切就好辦了。比起繼續悶在房間裏自暴自棄,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讓你去做?”

“啊?什麽事?”

“明天……”

第二天,向寬正準備和前來換班的同時交接,就看見一個纖長的身影在門口晃蕩來晃蕩去,卻遲遲不肯進來。向寬忍笑看了好久,最後忍不住推門走出去。

“嘿,這邊有金子,我看你一直在這裏低頭撿嘛。”

嚴歡猛地一擡頭,看見是向寬,有點松了口氣的樣子。

“沒、沒啊。我只是站在門口吹吹風而已。”

這大冷天的,站在外面吹西北風啊?向寬憋住笑意,故作客氣道:“哦,那你要不要進來坐一坐?”

“恩,既然你這麽特地邀請我,讓我進去也不是不可以……”說着,嚴歡已經一只腳邁進店裏,同時眼睛咕嚕嚕地望了一圈,卻沒看到期待中的身影。

“你在找誰?”

冷不防地,嚴歡被向寬吓了一跳。“沒找誰啊,不不,來找你的嘛!”

“找我,我就在這裏啊。”向寬笑眯眯道:“難道你不是再找別的什麽人?”他那雙眼睛盯着嚴歡,像是要把這別扭小鬼的想法全部看透。

“好吧……”嚴歡無奈承認道:“其實我是來找付聲的。”

果然是這樣。向寬聞言,看着嚴歡的神色都有些詭異。

“你還沒被他虐夠?”

“不是,我是有正事找他。他今天沒來?”

“那位大神一般都不回來我們這家店裏,前幾天他天天在這裏,還是托了你的福。”向寬見嚴歡有些失望,又加了一句。“不過我大概知道這個時間他會在哪,正好下班了,我倒是可以帶你去。”

嚴歡感激涕零地看着他,“向寬,你真夠意思,昨天你誤會你了!”

“呵呵,呵呵,一般般吧。”向寬眯眼笑着,看着嚴歡。這麽有趣的兩人見面的場面,不親自去看豈不是太可惜了。

五分鐘後,收拾完的向寬和嚴歡一起離開了樂器行,兩個人向市區的酒吧街走去。

嚴歡奇怪,“這麽早就去酒吧?”

随即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付聲那個家夥一定是縱情于聲色。

向寬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有時候去酒吧不一定就是去玩的,相信我吧。”

這是一間與其他酒吧相比起來樸素許多的酒吧,入口處只有一個黑色的門牌,這倒不像是一個酒吧,而像是一家富有英倫氣息的某某大街的民居了。

向寬和酒吧入口處的招待認識,帶着嚴歡就直接進去。

這還是嚴歡第一次在白天的時候來酒吧,和夜晚時給人的感覺不一樣,所有的椅子都收着,倒扣在桌子上。窗外的陽光照射進來,光影起伏,一片靜谧。

這倒不那麽喧嘩,适合一個人安靜地待着。

“在那。”向寬對嚴歡指了指,便向酒吧的一個角落走去。

付聲正坐在那片唯一照射不到日光的地方,嚴歡看着那道人影,想,這個人似乎總喜歡把自己藏起來,藏在黑暗之中,不讓其他人觸碰。

在光與影的分界線,沒有人能看清付聲的表情。他融入陰影,就像是生來就在這片黑暗中生長。

嚴歡仔細打量着這個沉默着吞吐着煙霧的男人,第一次發現,在吉他以外,他是一點都不了解付聲。不,就算是在吉他方面,他也未必了解對方多說。

嚴歡突然想,這樣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的付聲是那麽自然地呼吸着,不怕有人揭開他的傷口,也不怕有人傷害到他,似乎是個再安全不過的堡壘。但,難道就不寂寞嗎?

“你們怎麽來了?”

低沉略微沙啞的聲音,從陰影的角落傳出來,付聲說話時,嚴歡才注意到他手邊還放着一把吉他,普通的民謠吉他。

“找你有事。”向寬道,退出一步,讓嚴歡到前面來。“他找你有話要說哦。”

嚴歡一個緊張,直面着付聲的目光,就好像是被黑暗中的一只野獸打量着一樣,讓後頸的汗毛都直豎起來了。

“我……”咽了咽口水,嚴歡暗罵自己膽小,直視着付聲探究的目光,大聲道:“我來找你,是要問你一件事。”

付聲不出聲,只是用眼神示意他繼續。

嚴歡見狀,破罐子破摔,扯大嗓門道:“我想問你,願不願意加入我的樂隊?不,也不對。”

沉靜下來,嚴歡認真地看着對方,再次出聲道:

“你願意和我一起彈吉他麽,付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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