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舒立絮語。

這世界其實比我們想象得要小。

你認識的那個他和她,我認識的那個他和她,很有可能就是同一個人,就算不是,當這個鏈條逐漸放大,總會遇到相交的一點。

我想我一開始就那樣笨,那樣輕易相信了一個主動跟自己搭讪的人,還是那樣好看和優秀的李睿。

記得第一次看到顧思言三個字,是因為一朵玫瑰花,那時候自己驚豔于他好看的字,到現在還偷偷收藏着。

第二次還是因為顧思言的字,所以買了一本新書還給了他。

這算第一次看到他的臉,原來有人的臉可以比漂亮的字還讓人驚豔。

但是舒立眼底卻是寒霜凝結,腦子裏剎那間想起了許多事。

總能和自己在飯店碰到的李睿、總是和自己順路的李睿、永遠和自己碰不到面的顧思言甚至前幾天拿到的筆記上那似曾相識的字跡……

只要肯往這方面想,其實很容易就可以想到,李睿就是顧思言。

原來你不叫李睿,原來你是顧思言。

其實可以很冷靜,其實可以假裝無所謂、假裝無關緊要,可以假裝潇灑、假裝冷淡地瞥一眼,然後轉身就走。

或許當做什麽都沒發生似的和他做朋友,只是不再交心,不再信任。

就當作什麽都沒發生過吧,就當作什麽都沒發生過。

可是那一刻還是忍不住推開他扶着自己的手,站定在了他的面前,清清楚楚一字一句地吐露:“是不是每一次叫你的名字時,你心裏都在為我加一句傻瓜?”

顧思言沒想到事情突然有了這麽大的變故,剛剛看到舒立完全出乎自己意料之外,本來想躲在一旁,可是看到他跑得那麽辛苦,身形不穩差點摔倒的時候理智也管不住自己的肢體動作,就那麽沖上去扶住他了。誰知冬瓜好死不死還在這個關鍵時刻叫了自己的名字,搞得自己的謊言一下子被戳穿,現在看見舒立這麽大反應,想解釋反而不知從何說起,只是神色緊張地想伸手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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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立毫不留情地打開他的手,冷冷一笑,轉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騙子!都是騙子!他這輩子最恨的就是欺騙,就像口中永遠說着從善如流謊言的母親,一次次在親近的人不設心防的時候突然放出冷箭,那種感覺,他受夠了。

可是為什麽?看起來那樣陽光開朗的李睿,那樣善良的李睿,對自己那樣真誠的李睿,也對自己說了謊?

不過是名字而已,說了謊似乎也沒什麽大不了。可是,只是一個名字而已,為什麽也要說謊只是個名字而已,有什麽值得去說謊呢?

如果一切都開始于一個謊言,那麽後來發生的一切還有什麽可去相信?

到此為止,我唯一可做的,是不是該慶幸,你在我心裏紮的根還不夠深還不夠牢,讓我還有機會把所有付諸于你的期望和信任連根拔掉?

顧思言站在原地,看着舒立憤憤離去的背影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犯錯了,心裏也冒出一點點內疚。

其實是早就想解釋的,可是不想以顧思言的身份面對他,不想以顧家少爺的身份來讓他抵觸,所以才順口胡謅了李睿的名字,只是因為這樣而已,沒有任何惡劣的想法。

韓冬看着舒立憤然離開,不禁納悶,問表情十分糾結郁悶的顧思言:“你倆認識?”

顧思言無奈一笑:“說不定以後就不認識了。”

随即轉念一想也覺得生氣,什麽嘛?不就是騙了他這麽一點破事,搞得自己像騙了他貞操一樣,真是不可理喻。

他要是真把自己當朋友看,總不至于為這點小事就跟自己甩臉了。想想覺得真是洩氣,自己第一次放下面子像塊牛皮糖一樣纏了一個人一個多月,好不容易把這石頭捂出點溫度,結果一個名字露餡所有努力就付諸東流了。

還真當本少爺沒脾氣了,不就是個冰塊人,整天冷冰冰個臉矯情得像個女的,誰願意理你?生氣就生氣,小爺不伺候了!

說完這豪言壯語的顧大少爺第二天一大早摸黑就守在兩人吃早餐的小店了,點了一碗混沌擺在面前,惆悵地看着面前熱氣蒸騰,等了老半天也不見人影,服務員小妹弱弱地在一旁問了句:“你們星期六也上課嗎?”顧大少瞬間醍醐灌頂,暗自在心裏靠了一句,怎麽今天偏偏是星期六?

回到家,剛放下書包,還來不及去找舒立解釋就聽見院子裏面傳來停車的聲音,走到門口一看,見父親和母親正一起走進屋來。

于是靠在門沿邊笑着打招呼:“喲,稀客。”

王思芮用胳膊搭着顧思言進屋:“沒出去玩兒?你爸爸給你買了禮物,猜猜是什麽?”

顧思言回頭看父親兩手空空,心下好奇:“是什麽?”

顧慎行神秘一笑:“下午就到,先期待吧。”

母親又買回來不少書,興致勃勃地拿到顧思言面前一一介紹,顧思言躺在沙發上翻一本畫冊,聽着母親講解也覺得很有意思,于是不停地問母親各種問題,早把要找舒立的事抛到腦後了。

下午午睡起床,正看到有人往屋裏搬東西,顧思言趴在二樓的走廊上看,原來是一架白色鋼琴。

瞬間激動地跑下樓,鋼琴他很久就想要了,可是父親一直忙,跟他提了幾次他答應着又忘了,距離上一次自己跟他提隔了多久顧思言也記不清了,加上高中的課程作業都比較多,自己也沒再動買鋼琴的心思。

期待許久都沒得到的東西,在喪失了期待後突然出現在面前,還是十分驚喜。

傍晚躺在床上看書的舒立被一陣悅耳的鋼琴聲打斷,這聲音好近,就像從隔壁傳來。

白天的比賽和顧思言的欺瞞把他弄得身心疲憊,動聽的音樂傳到耳裏只會覺得更加煩躁,不由起身去後院的林子裏乘涼。

這裏果然很安靜,什麽都聽不到,趴在石桌上,舒立很氣餒。

很想問一句為什麽,顧思言的接近讓他真的很開心,他真的開始喜歡他的時候,又是晴天一個霹靂。

遇到母親,人生之大不幸,知道這樣的苦難永遠不會結束,但是李睿給了他一線希望,可每一次給予希望過後都是更深一層的沉淪。

不想在這裏呆了,再也不想在這裏呆了。

想立刻就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就出發,管它終點站是哪裏,總比在這裏強。

給母親留一封寥寥數語的信,細數她的罪惡,給她幾句惡毒的嘲諷,勸她改過,還要叫她不要來找自己,也惡狠狠地告訴她,從此他們之間再沒有什麽關系。

就是這樣……舒立擦擦眼淚,現在就去收拾行李,再也不要留在這裏了。

起身,轉身。顧思言就站在幾步之遙的地方,穿着家居服,面容和善。

“你第一天來我家的時候,我就看到你了,我想同你打招呼,可是你從頭到尾都沒有笑一下,我怕你不會理我。”

“我看到你在樓下修剪女貞,把它剪了個大禿頭就覺得很搞笑,想跟你說話又怕,所以才從二樓吊了個籃子叫你幫我采玫瑰花。”

“餘華的那本書是我故意放在餐桌上給你看的,因為我很喜歡,也想讓你看看,我怕直接給你你會覺得很奇怪。”

“去書店碰到你是意外,但是那天我真的很高興。”

“我想跟你說話,但你總是一副冷冰冰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樣子,我只是怕你會排斥我的身份,所以才在說名字的時候撒了謊……”

他說了很多話,總結起來無非一個意思。

就是會有一個人讓你面對的時候不知所措,心生惶恐,因為太向往,因為太喜歡,這樣的心情你懂嗎?

舒立看着他,眼裏的淚一忍再忍還是掉落了。

該怎麽去責怪?該怎麽去駁斥?明明心裏很難受,卻說不出來話。

“那你打算什麽時候告訴我你的名字?”

聲音啞啞的,明顯剛哭過了。

“對不起……我……。”

平日裏張揚無賴的小少爺瞬間紅了臉,支支吾吾的樣子像是怕見生人的大姑娘:“我是真的很喜歡你,想跟你做朋友。”

舒立看着他忸怩的樣子反而破啼而笑。

顧思言見他笑了,這才大舒一口氣:“你不怪我了?”

舒立裝出兇狠的樣子:“下次你再騙我,我就再也不原諒你了。”

像極了我們小時候和鄰居小孩兒鬧脾氣時小手叉腰軟着口氣叫罵的模樣。

該說什麽?這世界真的會有那麽一些人是你第一眼看到就想去結交的,沒有理由,沒有原因,打心眼的喜歡。

那時候的我們還很單純,腦子裏只有盤旋的一根主線,即使那線纏繞回旋,可是主導它的東西叫感情。後來長大了,主線也發了芽,生出了許多的分支,感情的力量逐漸削弱,那時候,理智占了上風,利益成為了衡量一切的準則。

能在我們一所所有、心性單純的時候遇見一個你喜歡的人或者喜歡你的人,為着那份單純,我們即便不能珍惜,不能足夠善良,也該足夠仁慈。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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