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舒立絮語。
如果要我說希望、期盼、憧憬、向往這一類脫離現實而表達自己內心真實想法的美好詞語，我想無關其他，唯有你。
其實我忘了，真的。我常回憶你，你曾經在我面前流露出的每一個細致入微的神情，我卻只記得它們在我心裏殘留的幻影而非你臉龐的輪廓。
太奇怪了，年歲漸遠，我忘了你的臉，然而你對我說過的話，我們一起經歷的事，反而像電影片段一樣清晰地浮現在腦海，流連不散。
燥熱的六月，高考如約而至，空氣中流動着一股焦躁不安的氣息，擁擠湧動的人群焦灼惶恐地等待這場一年一度擂臺的終極賽。
舒立和韓冬悠閑地坐在奶茶吧裏喝着奶茶，舒立悠閑地品嘗着自己的“白雪公主”，韓冬有一下沒一下地戳着自己面前的刨冰感嘆。
“高考真要命，不知道我明年進考場的時候會是什麽心情？”
舒立單手支着臉頰，懶散回道：“誰知道呢，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呗。”
韓冬推開刨冰，椅子後推半步，趴在桌子上瞪着舒立：“我發現你最近可真是越來越頹了啊，問你什麽都說‘哎，誰知道呢……”怎麽怎麽的，真是……一想到等他們都走了，我身邊就只身下這麽無趣的你，真夠悲催的！”
舒立不屑地斜睨他一眼：“怪誰？誰讓你沒出息留級了呢。”
韓冬暴走：“我留級不是因為我成績不好，是因為我老爸非要我留好不好。”
舒立看都沒看他一眼，漫不經心道：“難說，這種內幕誰知道呢……”
“……”
舒立看了看手機：“時間到了，估計他們馬上就出來了。”
韓冬立直身體，看了看手心：“媽的，怎麽搞得像我自己高考一樣，緊張得手心都冒汗了。”
舒立嘲笑他：“估計你是怕他們都考上了，只剩你一個太丢臉了才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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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冬忍不可忍地，正要起身教訓他，就見顧思言滿面笑容敲了一下桌子：“好啊你們倆，只顧着自己享福，也不慰問慰問我們這些沙場兵。”
丁胖、喬落以及他的第N任新女友也來到桌前。
韓冬告狀：“思言你來得正好，管管你家舒立吧，最近嘴巴真是越來越賤了。過兩天等你們都走了，留我跟他一起，等到高三畢業，估計我頭發都會被他氣得掉光！”
顧思言笑着落座：“那正好，我很期待你的新造型。”說着頓了一下，上下掃視一遍韓冬，搖頭作痛心狀：“你這個樣子我的确看膩了。”
韓冬咋咋呼呼對丁胖大叫：“丁胖你看他倆賤不賤，總是通過取笑我獲得樂趣！”
丁胖掃了一眼正緊挨着耳語的舒立和顧思言，笑道：“沒辦法，人家是夫唱夫随，你孤家寡人的當然占下風了。”
韓冬裝出一副顧影自憐的樣子：“哎，我發現自從睿睿出國以後，就再也沒有人愛我了。”
喬落半真半假地接了一句：“是啊，他多愛你啊，可你一點都不懂得珍惜。”
韓冬只以為他在開玩笑，跟着還聲情并茂吟誦道：“是啊，曾經有一段真摯的感情放在我的面前，我沒有珍惜，直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對他說那三個字，留~下~來，如果非要在那前面加一個期限，我希望是——一~輩~子！”
說完捧着臉嗚嗚地嚎。
衆人彼此之間丢了一個了然的神色，輕手輕腳離開，等韓冬演得盡興了，把手拿開一看才發現周圍的人一個都不見了。
內心失落了一秒後腦子靈光一閃覺察出問題所在，頓時朝着門口方向破口大罵：“混蛋舒立，說好你請客的！”
顧思言拖着舒立回家，舒立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高考結束了，什麽感覺？”
顧思言蹙着眉思索：“感覺……有點遺憾。”
“遺憾什麽？”
顧思言眨眼一笑：“遺憾自己為什麽沒有留一級，那樣就可以跟你一起畢業了呀。”
舒立毫不留情地潑冷水：“就算我們一起畢業，也上不了一個學校，你成績比我好太多了。”
顧思言噘着嘴停下來，看樣子好像生氣了。舒立沒辦法地轉了轉眼睛,妥協着承諾道：“好吧，我會努力學習，盡量追上你。”
顧思言這才滿意地一笑。他的笑容真是好看極了，綴在白皙面龐上的漂亮大眼睛專注地看着你的時候總有一種讓人覺得心顫的美好。
他的臉龐那麽年輕而美麗、他的個性溫和又不缺失一點小任性，就像——最完美的戀人。
以上就是所有關于我和顧思言的故事了，不，故事當然還沒有結束，只是從此開始，故事的走向已經不再重要，後來的事，我在這裏簡略一提。
第二年高考後，因為分數不夠的關系，我并沒有去到顧思言的學校。
也差不多是從我高考結束，我們才正式确定了情侶的關系，經歷長達三年的異地戀，在顧思言畢業在即的時候，宣告了結束。
我們的一生不會只談一次戀愛，我們也極少能愛一個人從年少到蒼老。
不是時間打敗了愛情，也不是愛情輸給了現實。我明白，我們分開，不是因為我們半路丢掉了彼此，而是半路上我們丢掉了曾經的自己。
當我們自身開始改變，那麽，我們的所愛也将不再永恒。
我說我們的故事其實在顧思言高考結束就結束了，是因為在我看來，這段戀愛讓我最多心動的時候便是在那之前的所有。
苦澀的、幼稚的、朦胧的、想求不敢求求而不得的那些時候。
我記下這些故事，當我再一次翻看，再一次沉思那些關于我青春時代的疑惑，如果愛注定消散，那麽，過去的經歷，于我們而言，究竟有何意義？
曾經愛一個人愛得連自我也失去，可是後來，沒有任何外力的作用愛情之塔就已經坍圮瓦解。于是逐漸搞不懂，愛情這東西，到底算個什麽？
直到現在，我還是不懂，但我悟出了另一點，人是應該勇敢去愛，理由很簡單，只是因為不留下遺憾，只有這樣，才能心無旁骛地專注于生活。
終其而言，我們應該做的，是無愧于心地過好每一天，我們不僅因為生活才活着，我們要因活着而去生活。
我的日記裏寫了許多對顧思言說的話，我一篇一篇地撕下折疊放進信封裏假裝自己要寄給他，可是我知道我不會。
這些文字的記憶，從此與天地間的一切都失去了關聯，因為，與它們相關聯的一切都已逝去，它們與現在的我、顧思言已經沒有了任何牽連。
可是，無論如何，我好像都做不到去讨厭他，我願意他就那麽美好，像我曾經歷的的一場童話，我的童話故事結束了，但是感謝你曾經的存在，在我憎惡周圍一切的日子裏，你是難得的溫馨時光。
親愛的顧思言，祝你幸福，此後終此一生，舒立再也不會參與你的人生了……
我深呼一口氣，讓自己的思緒回歸到現實中來，起身将筆記本和信封封鎖在箱子裏，我忽然想起葉芝的那首很出名《當你老了》。
我笑着想，也許，也許當我老了，爐火旁打盹，我可以翻出這些塵封的筆記，再來細細揣摩自己年輕時候的心思。
“舒立。”母親在敲我的門，我放好箱子過去開門。
她站在門口看了一眼我的房間，還是一如既往地整潔，頓時發火吼道：“你怎麽還沒動？搬家的車馬上就要來了，趕緊收拾！”
是的，我和媽媽又要搬家了，和記憶裏一樣，我總是不停開始這樣的旅程，只是這一次，還有老李。
我的東西很少，我很快将它們整理好了，當我拖着行李箱走出院子，我看到老李正費力地往車上搬東西，我走過去對着他道：“爸爸，我來幫你。”
而關于我的母親，也許此後的一生，她都将忠于一人而不再出軌，而無論她如何安分守己，我這一生都将不再信任她，心口被劃得傷痕累累的人，疼痛是如何都不會忘掉的。
就像江諾，也許，此後的一生她都不會再遭遇背叛而被一個人真摯地愛着，可是，在她心裏，永遠留着一道防線。
曾經的傷痛，即便在我們的記憶裏被淡忘，身體也已經産生了一遇到就自動退縮的本能。過去的陰影，終日如影随形，将成為我們一生的夢魇。
你永遠不會知道，曾經你的理所當然、你的漫不經心，讓多少人痛恨銘記至今。
人不同于其他生物的存在，大概就是溫情所在，而這一點區別，也不過靠心之所系而已。
坐在開往新家的車上，看着窗外的風景急速倒流，我想到了以後的路，越長大越覺得自己成了無知的孩子，我還有許多的東西要學。想起記憶裏那個自以為什麽都看破的自己，我忍不住笑了。
我依舊害怕傷害，但是即使害怕也會前行，因為我知道，歷經一次傷害過後的我們必将成長，那個時候的我們，就能更加輕易地接近幸福。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算完結了，最後一章算是李睿的小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