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懷樂後背貼着框,她想盡自己所能把門護住,不叫人知道那個漂亮質子在裏面,擾了他休息。

也不知道屋內的炭還有嗎,他怎麽不燃燈都,想到這裏懷樂就嫣巴,內務局撥給她的油燈快燒完了。

還好快燒完了,燃了燈,四姐姐來到門口不怕,她肯定會進去。

她私心更想着,不叫人瞧見知道他在這裏。

手指扣緊了食盤的邊沿,心跳有些加快,她并不擅長說謊,低着頭,眼珠子骨碌碌地轉。

“沒...沒人在..”

欲蓋彌彰的解釋,“..家...裏的...雪...深,不...不..不好下..腳....”

懷樂越急,話越說不明白。

她指了指蘇懷鳶的腳,又搖搖頭,意思是,雪太深了進去會弄濕了鞋襪。

懷樂想四姐姐待她是好的,但這樣的好不會蔓延到傅忱的身上。

之前宮侍打漂亮質子的時候,她在旁邊看了不忍,本來想着以薄弱的公主身份攔一攔,替他回護,說幾句話。

四姐姐拽住她,讓她別多管閑事,那時候懷樂就知道了,四姐姐不會替人出頭。

她越這樣護,梁懷鳶的疑心越重。

尤其是她眼巴巴的,像護犢子一般緊張。

擔憂、焦慮、不讓、全都寫在那張白淨不施粉黛的小臉上。

真是太蠢了,傅忱冷眼望着她,樣子都不會裝裝,她這樣做只會适得其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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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你攔些什麽?”

懷樂手裏端着食盤,“沒...”她不好張開手臂,就想用單薄的背合上門的縫隙,充當一個人形鎖。

辦法是笨辦法,她在前頭算是争氣,奈何外殿的門壞了,後面的門闩沒法扣上,她往後依靠,整個人失了重心絆住了後腳跟,往後栽下去。

梁懷鳶反應不及,沒伸手拉她。

傅忱在檐上瞥了眼瞧着,她明明可以松掉手裏的食盤,抓住兩邊的門框,就不至于摔得這樣慘。

她沒松手。

痛苦的悶哼溢出口,他在檐上聽着那聲音下意識皺眉。

啧。

估計是很疼的,小結巴的臉都皺成一團了。

那天,他欺入的時候。

她哭得不能自己,臉也是皺巴巴成這樣一團,淚水和冷汗交織,整個脊梁骨都在隐隐發抖,繃得緊緊的。

她是宣武帝的女兒,傅忱心裏湧起報複的快感,他非要睜眼瞧,看她痛苦的模樣。

傅忱感知到她的疼痛,一方面是因為瞧着她,另一方面她的指甲嵌入了他的手臂。

他撩開衣袖擡手,不疼了,印子還在上面,一排排的,像月牙的形狀。

白嫩的五官皺成一團,汗水流入烏黑的發鬓裏,她的眼睛又大又亮,裏頭的春水都能分明韻味。

卻沒有預料中的醜。

傅忱想起來他的妹妹,母後早産,他被叫去外殿等,當時生下來的時候,母後大出血了,父皇急紅了眼睛,兩手抓着産婆脖子,怒吼旁邊的人滾去找太醫。

不是帶把的兒子,沒人顧得上,就讓他抱着。

五官全擠到了一起,還散發着羊水的腥臭,皮膚黑漆漆的,全然不似母後,也不像父皇,他看呆了,怎的這樣醜?

傅忱嫌棄得皺眉,實在不想要,手下意識一松,他妹妹就摔了,嬰童透亮的哭聲在殿內響起。

伴随着妹妹的哭聲,他挨了父皇第一次罵。

自那會起,他便讨厭愛哭的人,真是吵死了,尤其哭得醜的。

懷樂還算懂事,她雖也愛哭,卻不吵,知道安靜。

只是愚不可及,懷裏那點吃食值得她摔護得這一跤嗎?

傅忱皮笑肉不笑扯了扯嘴角。

小蠢貨就是小蠢貨。

“啊...”

梁懷鳶趁着門開,飛快探頭往裏看了一眼,沒燃燈什麽都窺視不見,今日月光足,投射在殿院內的有些化了的雪水上,泛着粼粼的波光。

暫且信了,是雪水深不好下腳。

心裏微微埋怨懷樂,不就是個鬧鬼的破偏殿,護什麽寶,讓她也跟着白期待,失落的感覺并不好受。

她把懷樂拉拽起來,話裏帶有沒好氣的責備,“你怎麽這樣不小心。”

全然把錯都推到了她身上。

梁懷鳶收回了要進來的腳,再沒提藏人的話頭。

總歸是攔住了,懷樂看着懷裏還好端端的吃食。

有種護住了寶貝,首戰告捷的甜蜜,頓時覺得摔麻了的屁股,還有擦破後背引起的辛辣也不那麽疼得難以忍受。

但凡那有作戰不挨疼的,她傻乎乎地想。

大哥哥随父皇出征歸來的時候,她在城牆的暗處躲着看,父皇好好的,大哥哥的臉上帶着傷。

旁邊的宮侍竊竊私語說,“大殿下的傷雖然在臉上,卻傷得值了。”

懷樂那時候還不明白,受傷了還值嗎?

旁邊另一個宮侍接着說道。

“那可不,聽軍營流出來的消息說,畢竟大殿下是為了護着陛下擋毒箭擦傷的,能不值嗎。”

懷樂聽得雲裏霧裏,回朝的禦林軍已至面前,讨論的宮侍低頭噤了聲。

後來的話懷樂雖沒聽到,她自己想着琢磨明白了,陛下是父皇啊,護着自己的至親和珍視的東西,受傷自然是值的。

“酥酪....灑了..”

她把糕點擺回好看規整的位置,看着撒出來半碗的酥酪愁嘟起了嘴,擰緊兩道秀氣的烏眉。

眼裏竟然只有這堆吃食。

“......”

梁懷鳶恨鐵不成鋼又逮過她,沒問一問她的傷勢,懷樂一手穩住只剩半盞的酥酪。

“四....姐姐..”

抿了唇,想讓四姐姐小心些,懷樂垂下來的睫毛一顫一顫的,小心翼翼捧着那堆東西。

任誰都看得出來,她只念着盤裏剩下的酥酪。

本來還心存疑慮,這回下來,梁懷鳶心裏的懷疑徹底消了,她這說話結結巴巴的小妹妹,能有什麽心機。

剛剛護着門的事情,翻了篇過去。

梁懷鳶和她說起自己的來意,“阿樂,你別顧着吃了,你知道父皇今日在酆館設宴接待誰了嗎?”

懷樂不解擡頭,誰?

“怎..麽了?”

說起來難,暫且沒理好思緒,梁懷鳶松開她,原地踱步思忖。

要不是母妃不争氣,父皇又太寵那黎美人,她何至于要自己左右權衡,奔走求人。

梁懷鳶的生母是芩妃,芩妃出生南梁,母族并不昌盛,母家是個四品的詹事府少詹事。

從前還跟過太子,後來宣武帝上位,芩妃能被選入後宮不是別的,只因為早年宣武帝權衡太子,對她耍了點心計。

勾到手了,功成名退,自然就不上心了,一月下來,宣武帝都去不了芩妃那幾次。

南梁朝本就重武輕文,文官不比武将戰功顯赫。

何況現如今邦國之間不穩,局勢隐隐動蕩,用武将的處還多着,南梁一直沒有立太子,詹事府少詹事就像一個空職。

思及此處,梁懷鳶心裏的燥随之冒起來,幾日奔走郁結在心裏的火,當場就對着懷樂發了出來。

“我瞧着你是半分出息都沒有,西域王子進汴梁了,你竟然半點都打探不到消息,不說尋我找個對策法子應付,還整日只顧着吃吃吃!”

懷樂退了一步,用寬大的裙袖擋着食盤,怕四姐姐生氣給她掀了,又或者唾沫星子飛上來。

給漂亮質子吃,要幹淨的。

“等真要出了事,你莫來找我哭訴。如今不說刀挂在腦門上,但你至少該明白是火燒眉毛!”

懷樂不解,她一臉癡懵,小巧圓潤的鼻尖下殷紅的櫻唇微張着,眼神單純無辜,望着她生氣吼人的四姐姐。

“........”

倒是傅忱附身側耳,好整以暇聽着。

短短幾句,他大致能順明白梁懷鳶說的意思,也知道她為什麽突然來偏殿找懷樂。

南梁之前五王奪位,宣武帝殺得最猛,明裏暗裏很快解決四個手足兄弟,下手特別狠辣,處理得利落又幹淨,迅速整頓登基,興修水利工社,遙居邦國之首。

上位沒幾年,卻一改之前的英明裁決,行事武斷,他暴虐無道,整日驕奢淫逸,沉迷女色,朝政逐漸荒廢。

南梁的民間哀聲四起,都是那宣武帝的大兒子在管,南梁打三國的根基還在,如今逐漸虧空,徹底瓦解還需要時間。

被鎮壓的邦國勢力發展起來,南梁內憂外患,肯定急的。

畢竟南梁這塊大肥肉,誰都想分了湊啃幾口。

西域來人,恐怕是為了聯姻一事。

“四...四姐姐,發生....生……出..了..什麽..事嗎?”

傅忱瞧着小結巴烏黑油亮的頭頂,她的頭發雖多,卻松松軟軟,用一對不值錢的露水珍珠簪子就能簪住。

不比那梁懷鳶,她簪發的珠釵比小結巴的要貴重。

西域地小人少,雖在四大邦國中排不上號,卻也算個有頭有臉的小邦國,尤其那進貢的胡女極受宣武帝的寵愛。

南梁真要給西域聯姻,不說挑最好的女兒,肯定也不會挑最差的去,聯姻的這個人,必然就是處在中間不好不壞的梁懷鳶了。

她病急亂投醫,把算盤打到小結巴身上。

是仗着她什麽都不懂。

傅忱忍不住嗤聲低曬,宣武帝生的什麽女兒,一個塞一個的愚笨,都一樣的榆木腦袋。

西域新王野心勃勃,才多久,他的疆域擴充已至贛州邊界,他的眼界可不低,來南梁的皇親貴胄能有這般好搪塞麽。

梁懷鳶這主意着實想得歪了。

小結巴幹癟瘦小,才不出衆貌也遜色,說話磕磕巴巴,就她這樣的。

傅忱鄙夷,能被瞧得起上?

作者有話說:

今天太忙了,更新晚了點。

平日裏,更新暫定23.59.59

沒事早點修好就會提前,晚一點會推後。

另外,萬分感謝評論區漂亮的集美給我投喂的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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