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楊教授去世後,學院又新來了個教授,眼看學生就要畢業了,對于畢業作品抓的不是很嚴格。陸祈生的作品很順利的通過了。接下來是找工作,找了幾家畫室,都以他畫畫的風格與工作室不符合為由将他拒之門外。除了畫畫,他也不知道要找什麽樣的工作。
在臨近畢業,通過韓川的介紹,他進了一家雜志社做美編,工資勉強維持生活,忙的時候特別忙,清閑的時候也特別清閑。在公司裏他認識了編輯部的江美英,美英是個可愛漂亮的女孩子,能寫一手好文章。由于工作的原因二人平時交接比較多,美英也有意無意的示好。兩個人經常上下班一起吃飯。
陸祈生對自己的長相還是挺自信的,從小到大,對他示好的女生不計其數,但都被他拒絕了。選擇阿雅是因為兩個人家庭差不多又彼此熟悉。俗話說得好,近水樓臺先得月。
下班後,他和美英吃完飯散步,一個自稱是美英男朋友的男人擋住了他們的去路。二話不說就揪住美英的頭發:“賤人,敢背着老子跟小白臉約會!”
男人一臉橫肉,說出的話粗鄙不堪。
打女人的男人算什麽,陸祈生給了他一拳,随即二人扭打起來。如果知道美英有男朋友陸祈生絕對不會跟他她一起。況且他們的關系只是正常吃吃飯,散散步,并沒有做出什麽越界的舉動。這下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圍觀的人群中有人報了警不一會兒警察來了,兩人因為擾亂公共秩序被帶到警察局進行了批評教育。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陸祈生接到了被辭退的通知,原因是與江美英處辦公室戀情。江美英是領導的幹女兒,工齡也比較長,所以還是在原來的職位上。
剛被辭退,韓川就打電話過來質問他:“陸祈生你怎麽搞的,好不容易給你找的工作,你不好好幹,還跟女的亂搞!你知道江美英是什麽人嗎?幹爹一大堆。全公司的男人都不敢碰她,就你小子精蟲上腦。還有半個月咱們就徹底從學校滾蛋了,你就等着流落街頭吧!”
韓川氣狠狠地說完就挂了電話,自己到處找人幫他安排工作,他倒好,才幹幾天就被辭了。
陸祈生産生了一種挫敗感,感覺很沒用,什麽都做不好。之前上學考試的時候成績也算名列前茅,上了大學畫畫也比其他同學畫得好,他一直在努力,規規矩矩地做人和做事,到底是哪一步走錯了呢?沒有人給他建議和指導。他的母親不能,他的父親也不能。自己該怎麽辦呢?
獎學金的錢還剩一點點,目前先在學校住着,等學校不能住了再聯系藍起月,把他的房子租下來。
宿舍裏只有他一個人。有兩個本地的室友家裏有錢,早早就在家人的支持下在市裏買了車和房子,一直都住在自己的家裏。另外一個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換宿舍了。大學四年基本上都是他一個人住,雖然沒人說話,但也清淨。
找了一天的工作,他躺在床上,回憶着今天白天面試的種種。是阿雅生前富二代男朋友叔叔的公司,今天給他面試的正好是他揍過的富二代。為了盡快找到工作賺到錢,陸祈生還是硬着頭皮進去面試。對方低頭很認真地看了陸祈生的簡歷,然後露出一個嘲諷的表情:“叫陸祈生是吧,看你長的挺白淨的,我們家新開的夜總會還缺一個酒保,富婆應該會很喜歡你這種類型。”
陸祈生拿起簡歷說了聲抱歉就走人。對方明顯是在侮辱他作為男人的尊嚴。他陸祈生雖然窮困潦倒,但絕不會成為女人的玩物。他驕傲的男子漢的自尊心不允許他這樣做。
“先別着急否定,考慮一下吧,陸祈生。一晚上三千,多的一晚賺十萬都有。”看到陸祈生奪門而去,對方又補充說,“想好了就聯系我。”語氣裏的冷嘲熱諷讓陸祈生惡心。
陸祈生胡思亂想着,不知道父母親這時候在幹什麽,母親身體怎麽樣了。想着想着漸漸有了困意,便進入了夢鄉。
灰色的夢境裏,出現了一座小漁村,他們家是漁村最角落最貧困的一戶人家。破舊的磚瓦房常年陰暗潮濕,一到下雨的時候廚房裏常常會爬滿黑色的蠍子,母親為了省電家裏只點上世紀的煤油燈。
母親說這些蠍子不會咬人,讓阿生不要怕,但阿生卻親眼看到蠍子蟄了母親一口,從此母親就生病了。母親病得不能下地,幾乎一年四季都在床上養病,無法照顧家人,所以家中事物大多由父親來做。年幼的時候他對父親的依賴很深。父親靠打魚養活一家三口,全家人處于餓不死的狀态,家裏也沒有多餘的積蓄。他們一家人在漁村沒有什麽存在感,沒人願意與他們來往。本來他們家住所的位置就很偏,陸祈生幼年時期很少與外界接觸。
父親出去打魚早出晚歸,母親在病床上不斷地咳嗽。年幼的小孩子一個人呆呆坐在小板凳上,望着遠方的天,飛翔的水鳥……他并不像其他小孩子哪樣愛哭鬧愛玩耍。海邊生長的孩子皮膚是黝黑健美的,而他的皮膚比同齡其他小孩子要白的多,是一種蒼白的病态的白,許是他常年待在家裏的緣故。
母親白天睡醒會喊他的名字:“阿生,水,水……”
阿生很聽母親的話,母親喝完水就開始給他讀聖經,但母親并不是一個純正的基督教徒。她不按時祈禱,也不去教堂做禮拜,基督徒做的事情她一樣都不做。德珍上過小學,認識大部分的生字。漁村裏沒有多少文化活動,所以也沒有多少書可讀。母親讀《聖經》純粹是用來解悶。
每次聽母親讀《聖經》的時候,陸祈生總會看到母親頭上籠罩着金色光環,他的母親面色莊嚴,像神佛一樣。或許是母親具有表演天賦,她讀書的時候,聲情并茂,有時還會雙手合十,甚至流出眼淚。
當陸祈生不認真聽她讀書,她就會懲罰兒子,讓兒子跪在自己的床前,雙手合十說:“救世主啊!我有罪,寬恕我吧!”
一開始對于母親這種行為,年幼的陸祈生覺得很有意思,到後來竟認為母親真是一個救世主。他對母親的教義牢記于心,他是母親忠實的信徒。
母親說過,耶稣在被釘在十字架之前,是一個壞人,人們釘死了他,挖出他的心,他才能重生,重新變成上帝的好孩子=子。
母親德珍相信人的一切罪惡源自內心。如果去掉壞的本心,就會去到天堂獲得重生。
母親在夢呓裏經常念叨自己是救世主,自己的病是為了贖前世的罪孽,她必須忍受病痛的折磨,死後才能見到上帝,上帝才能寬恕她。
母親也會給陸祈生講故事:“我童年時和父母去縣城,聽到有信徒在街道旁邊做演講,講臺周圍擠滿了人,我坐在父親肩膀上,和父母親一起聽演講。哪個故事講的可真好啊,他講了一個重病纏身的救世主的故事,救世主生前忍受所有人世間的痛苦,只為了拯救自己的信徒,在場的人聽得淚流滿面......”從那以後起,她經常把自己想成是一個重病纏身的救世主。
盡管德珍被毒蠍子蟄傷,卧病在床,她也無法停止幻想。自從嫁給了陸全國,她便很少與外人交流,生病以後更是見不了外人。她把兒子變成自己的教徒,來滿足自己高高在上的幻想。
廚房裏傳來噼裏啪啦的聲響,原來是不知何時一條魚撲通撲通從水缸裏蹦出來了,打碎了幾個瓷碗。這條魚是一家人的晚餐。阿生要把魚重新放回水缸,魚在地上蹦來蹦去,阿生捉魚的手法笨拙,好不容易捉到手,魚又一下子從手上滑走了。
“阿生,我聽得心煩,殺了這條畜生吧。”
是母親的聲音從隔壁房間傳來,伴随着斷斷續續的咳嗽聲,像是從天而降的多災多難的救世主的聲音,她說什麽她的信徒們就必須做什麽。
漁村少年捉魚殺魚就像家常便飯一樣,但六歲的阿生還未殺過魚,手上也沒有沾過魚的血腥。一條活生生的生命就要消失了啊,然後成為一家人的美餐。既殘忍,又興奮呢。
“我忠誠的孩子,聽話,菜刀就在竈臺上,一刀下去它就能安靜了。生前的罪孽也該了結了啊,救世主會在天堂為它舉行歡迎儀式。”母親一邊咳嗽一邊催促着阿生殺魚。
菜刀怎麽拿呢?他學着父親的樣子,舉起菜刀對着哪條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魚砍去,鮮血從魚的身上往四周蔓延,一股腥氣鑽到鼻子裏,癢癢的,阿生打了個噴嚏。他人小力氣不夠,刀只砍到一半,被魚骨頭卡住,欲抽出菜刀,連着整條魚身都帶了起來。哪條魚突然抽搐了一下,尾巴一甩,與菜刀分離,将自己甩到了地上,鮮血湧出,濺了一地。那條魚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樣,竟比之前蹦的更兇猛了。簡直太神奇了。
“阿生,魚死了沒”母親再次問了一遍。
魚越掙紮,阿生的好勝心越急切。對着胡亂跳動的魚用力又是一刀。這次看到了魚頭部白森森的骨頭,白色腦漿流了一地,眼眶也砍得裂開了。終于不再動彈了啊,渾身鮮血的魚肚皮有節奏的抽搐着,然後一點一點安靜了。
“它死了,母親。”阿生語氣裏有些的意,像是邀功一樣,想要得到母親的誇獎。母親也很懂得兒子的心,用略帶贊許的
語氣說道:“我的好孩子,主會保佑你的。”
阿生是個好孩子,主會保佑你的。
看着地上的斑斑血跡,阿生高興地點了點頭,“主會保佑我的。”
母親又說:“你把魚的內髒挖幹淨,內髒都是些髒東西,是有罪的。內髒掏幹淨了,這條魚去往天堂的路就是你鋪的。你就是救世主最得力的幫手,最優秀的信徒。”
母親的話是哪樣莊嚴,哪樣神聖,像來自天國的神谕。哪是天神在和自己說話。
阿生小心翼翼的扯出魚肚子裏滑膩膩的內髒,腥臭的氣味讓他作嘔,母親說的對啊,都是些肮髒的東西。此刻他對母親更加崇拜了。
殺魚之後,去海邊洗手,手上的腥味怎麽也洗不掉,這血腥味一直到晚上睡覺也圍繞着他。他在夢裏殺魚,扯魚的內髒,他的手上占滿了魚的血腥。